39、命令
羅力醒過來是上午，下午快傍晚的時候，尤勇來看望他這個兄弟。看完傷，尤勇虎目圓睜，劍眉倒立，對着王景軒就是破口大罵。王景軒毫不示弱，反唇相譏，倆人你來我往，如潑婦鬥嘴。羅力趴在床上看得有來道趣，聽得津津有味。郝博雅看得戰戰兢兢，不住相勸，最後被尤勇抓起來扔到院子裏。
郝博翰走到他六哥身前，蹲着對呲牙裂嘴的郝博雅說：“他們吵架，你上去幹什麼？你是打得過九哥，還是罵得過小八？你沒看力哥都不言語嗎？”
“可這時候，不能看着他倆鬧矛盾啊。”郝博雅坐起來，決定不進去了。
“九哥這是借題發揮，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嘴哥和九哥想找咱們要人的事。”
前一陣，路寬和尤勇都跟王景軒提過要幾個人，可王景軒一個沒給。現在第一炮灰大隊的人是搶手貨，不僅是外地孫子，本地炮灰也成長起來好幾個。其他單位看着都眼饞，連杜晉禧都暗示過，想要幾個人。
兩位大隊長吵的驚天動地，最後尤勇撂下一句話“山伢子再出事，我擰下你癩鱉的腦袋當夜壺。”，甩手走了。王景軒毫不示弱在後面喊：“你現在就擰，讓我看看你有多大尿性。”
完事了，王景軒讓郝博翰拿來一罈子甜酒，然後拉着郝博雅倆人坐桌子邊喝酒。喝着喝着，倆人看着羅力，開始不懷好意的笑了。
“這酒真好。”
“這酒真甜。”
“這酒喝着舒坦啊。”
……
現在這三個傢伙，只要湊在一起，最喜歡乾的事，就是拉一個打一個，樂此不疲，有機會就干。
轉天上午，王景軒就給路寬的第二炮灰大隊調過去七個人，全是外地孫子，其中包括兩個軍情組的骨幹。
當南中縣北部發生戰鬥的時候，其他方向沒有發生戰鬥。事後，王景軒和郝博雅分析過，這是一個非常精準的算計，四頭巨象加幾千利牙，如果真的在南中縣中心地區降落，不論地道出口的蟲獸是否會受到炮擊，都將是一場災難，所有防禦力量都會遭到沉重打擊，就算防守成功，那也將不得不撤離，因為已經沒有足夠的防禦力量了，而漢陽市和南雲市都在激戰，往哪裏撤？
所以，在戰鬥進入進攻時，齊恩澤命令東部的部隊，向牛縣增援。只不過，牛縣的狀況並不好，雖然沒有巨象，但是他們的防禦比當初的大梁山縣好點有限。增援部隊消滅蟲獸之後，轉天立即返回了南中縣，然後開始補充，因為齊恩澤感覺部隊調動的命令會很快到達。現在正是8022團出擊的最好時刻，南中縣，牛縣暫時都沒有敵人了，而8022團建制完整，養精蓄銳，士氣高昂，不論增援哪個方向，都能起到一些作用。
當部隊基本補充完畢后，齊恩澤等不下去了，他主動向三個方向發出了消息，一是彙報南中縣的戰果，二是請示下一步的行動。
然而，三個小時過去后，他依然沒有等來命令。不得已，齊恩澤只好下令部隊解除待命狀態。此時，在第一炮灰大隊的大隊部，兩位大隊長正在對罵。
十一月十一日上午十點許，齊恩澤終於接到了命令。漢陽市南部梧桐區已經失守，命令8022團迅速馳援，奪回梧桐區，並固守。命令是從軍指揮部發過來的。齊恩澤和管正明，楊光瑜大驚失色。他們是從前日傍晚受到攻擊時，推測漢陽市可能也受到了大規模進攻。後來，並沒有得到增援命令，也沒有戰情通報。都以為這次攻擊就是針對南中縣的，正覺得蟲獸的行動難以理解，同時也鬆了一口氣。現在，軍指揮部竟然發來了命令，漢陽市幹什麼去了？命令上寫得清清楚楚，漢陽市和南雲市以及武平市都在十一月九日上午遭到了猛烈攻擊。這兩天的時間，竟然沒有人告訴南中縣守軍消息，這是看不上南中縣這一個團的兵力嗎？
“如果按照好的方向考慮，漢陽市抵抗了兩天，目前也僅僅是丟失了南部的梧桐區，那說明漢陽市的戰鬥還是在控制中進行的。而咱們只需要打通梧桐區就可以確保漢陽市南部安全，軍主力估計也已經出動了，這說不定是一次殲滅戰。”楊參謀實在是不願意往壞的方向去考慮。
“只能這麼想了。命令各部開拔，老管，你去找南中縣武裝部，告訴他們情況。我給他們留下兩輛自走炮，另外，8022團除攜帶隨行足夠的彈藥，其他的都留下，他們可以自行取用。不過，如果我們需要彈藥補充時，會回來拿的。”齊恩澤一邊整理軍裝一邊下達了命令。
一小時后，8022團全軍開拔。又一個小時過後，最後一輛軍車尚未駛出南中縣，留守南中縣的一個排接到了第二道命令，然後趕緊通知了縣武裝部，縣武裝部命令第一炮灰大隊派出無人機聯繫齊恩澤。
此時的齊恩澤已經進入了大梁山縣境內，前鋒的裝甲連已經看見了廢棄的大梁山縣的縣城。接到通知的齊恩澤稍微思考了一下，立即下令返回南中縣駐地。接到命令的管正明和楊光瑜不約而同的都來到了齊恩澤的車上。
“有新命令，讓我們回南中縣。”齊恩澤的語氣很平靜，但管正明和楊光瑜知道，形勢恐怕是最糟糕的情況了。
8022團風風火火的出了南中縣，然後又風風火火的回到了南中縣。部隊重新按照原來的部署進入駐地，原本南中縣為8022團抽調的兩千後備民兵，也重新回到了各自防區。齊恩澤、管正明、楊光瑜直接來到了第一炮灰大隊的大隊部。王景軒和郝博雅莫名其妙的把三個人讓進了堂屋。而在這裏養傷的羅力也吊著胳膊出來了，怎麼又回來了。
“請三叔公過來吧。”齊恩澤一邊解開領口，一邊對郝博雅說。
“三叔公在另外一個院子呢，要不，”
“請過來吧，沒必要瞞着大家。”
“哦，郝博翰，去把三叔公請過來。算了，我去吧，你去給多打幾份飯回來。”
其實，幾個人自從看見三叔公來了，就覺得不對勁，三叔公就讓給準備一個屋子，不讓人進來，別的沒說，然後把三人就轟走了。等看見8022團又回來了，三個人覺得不妙了，然後開始在大隊部猜測發生什麼事了。等看見齊恩澤他們來了，然後又說出這話，估計是麻煩了。
郝博雅攙着三叔公來了，一落座，三叔公就掏出一張紙，一個磁卡。
“剛接到的最新命令。”
郝博雅趕緊將磁卡插入了電腦的接口，開始打開播放內容，這時候，齊恩澤他們已經看完紙上的命令了。
“速回，守住南中縣。”落款是參謀長的名字。
“全線失利，盡全力保衛南中縣。保重。”電腦的音箱傳出了非常簡單的一道音頻留言。
除了齊恩澤和三叔公，其他人都呆了，哪怕是管正明和楊光瑜，他們沒想到的是“全線失利”，這個事態可就大發了，這裏的全線只有可能是整個“漢——南”防禦圈，這是不是也太快了啊。或者說，太慘了。
“羅老怎麼看？”齊恩澤的聲音依然沒有任何情緒。
“三個方嚮應該是同時遭受攻擊，而且通訊被阻斷，不是沒有命令，而是沒發出來。恐怕咱們的消息也沒傳進去。按照之前的判斷，蟲獸必定是利用了各個地區防禦的弱點，全面進攻。所以才會有這麼快的進展。
命令應該是從基地發出來的，估計，基地也在戰鬥，或者已經快守不住了。這是最後告別，42軍除了你們，應該是全軍覆沒了。他們可能派出了增援兩地的部隊，然後被伏擊圍殲，也可能就是被悶在家裏了。但以蟲獸的算計，我覺得還是在半路伏擊，效果更好，可能性也更大。南中縣已經是孤城了，該考慮如何防守了。”
齊恩澤點點頭，“那我們來說說，該如何防守南中縣吧。”
“等等，等等。這到底怎麼說的？，南中，不是，漢陽怎麼了？沒了？有消息嗎？南雲呢？咱們不能光想着自己這一畝三分地，能救還是要救啊，起碼救點人出來啊。”羅力急了，躺平，那怎麼行，那是人命啊，好幾千萬啊。
齊恩澤和三叔公對視了一眼，三叔公笑了，“你說吧，這孩子相信專業權威。”齊恩澤也笑了，他現在更喜歡這個猴崽子了，看來，他們不是一路的。
“漢陽或許還沒失守，但也只是時間問題，軍部增援部隊，武平市，軍部基地同時遭到重大打擊。軍部已經無法阻止蟲獸的攻擊，在第一時間發出讓我們撤退的命令，而且應該不止一架無人機。用幾架無人機來傳遞命令，而不是投入進攻，說明軍部已經放棄希望了。沒了武平市的牽制，軍部的支撐，漢陽堅持不了多久。”齊恩澤的話簡直就是驚天霹靂，幾個人感覺手腳冰涼，他們甚至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怎麼可能，形勢急轉直下，蟲獸到底動用了多大的力量，同時投入在數個戰場，還都是壓倒性的優勢。而且開打之前，竟然沒有任何先兆，還是各方面忽略了情報？失去漢陽，失去42軍，南中縣還有防守的意義嗎？還守得住嗎？
“南雲，南雲市。”管正明幾乎是用吼的力氣吐出了這幾個字。
齊恩澤搖搖頭，“南雲市恐怕也擋不住這樣的攻擊，派人向南雲偵查聯絡吧，估計到不了南雲市。”
“可是，南中縣，南中縣怎麼守？”郝博雅死死盯着齊恩澤。他說的其實是，南中縣怎麼守得住。
“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戰死，反正，我不想當蟲獸的食物，我也不想看着南中的人民成為蟲獸的食物，就算最後守不住了，那也要殺死足夠的蟲獸，讓他們吃的不夠死的。”齊恩澤說到最後，終於斬釘截鐵，殺氣暴露。
“好吧，那就都準備戰死吧。”郝博雅聽明白了，也想明白了，已經無力回天，那就盡最後的力。
“我還是覺得應該派部隊去接應一下，既然南雲，漢陽都守不住，那肯定有跑出來的，我們接人，能接多少就接多少。就算最後還是個死，那也能讓他們多活幾天。”羅力盯着地面，緊咬后牙，頭上青筋跳動。
“哈哈哈，三叔公，真是羨慕你有個好孫子啊。”齊恩澤笑了，很開心，這孩子，不當兵，太可惜了。
“誰說不是呢。”三叔公也笑了。
他們倆笑了，倒是讓其他人懵了，就王景軒捏着下巴沉思。
“人，要有活的勇氣，要有活的膽量。哪怕必死，也要爭取，否則，人類早就滅絕了。很好，有這樣的勇氣，就有可能活下來。如果自己都放棄了，誰還能就你。自家的事，就要自己來做。對吧？羅隊。”齊恩澤笑着對羅力說。
“齊團長，你，我其實就是不想聽天由命，而且還是自己的命。”羅力不好意思的笑了，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拿我開涮，虧你這老頭還有這心思，服了。
“8022團編製保留，番號保留，但是要打散一部分，從民兵後備力量中補充，再擴充三千人。防區要擴大，火力配置要重新調整，既然現在只守南中，就要想辦法鋪開了。另外，山伢子，你調集所有的設備，把北邊的兩個山頭平了，要擴大視野，發揮炮兵的作用。外線要埋設地雷，當作預警。”三叔公截斷了兩個人的話頭。
“可以，坦克可以分開一些，裝甲車如果不是進攻，用處並不大，可以把一部分裝甲車的武器拆下來，分配到陣地上，然後裝甲車還可以當作工事。民兵隊，尤其是一線的，要加強火力。我們各出一份防禦方案，然後再一起碰，最後統一思想。”
“不用那麼麻煩，去你的團部，帶上這個鴨脖子一起去，還有你們那個軍情室的主任，商量着定，必須要快。其他人幹活吧。”三叔公斜了齊恩澤一眼，齊恩澤笑了，我客氣一下還不行啊。
“哎，等等，那個，咱們是不是還得留出耕種的地啊，現在糧食沒問題，可是以後呢？還是要種地啊。而且，不是還要去接人嗎？還好多事呢。”羅力急了，光想怎麼打仗，吃飯找誰去啊。
“這孩子怎麼滿腦子都是過日子啊？”齊恩澤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三叔公問。
“他就那樣，到哪都忘不了過日子，上次打巨象，他都忘不了。”郝博雅和王景軒笑了。
管正明和楊光瑜一直都沒怎麼插話，一是心情沉重，二也是因為軍人的性格，服從命令，沒把握，少說話。
“等等，我這傷還沒好呢？”
“讓人架着你。”
“那挖下來的土幹什麼啊？”
“蓋城，修工事。”
“修哪啊？”
“看着修。”
三叔公和齊恩澤一邊走，一邊回答羅力的問題，隱隱聽見齊恩澤對三叔公笑着說：“別說，這事還真得這小子來干，過日子啊。”
“哈哈哈。”
羅力和王景軒大眼瞪小眼，“怎麼感覺他們好像幹勁十足啊，我這都要緊張死了。”羅力覺得今天大家都不正常，除了自己。
“那兩個老人家，都是真正的軍人，沒聽說過老兵笑，老兵哭的故事嗎？”王景軒嘆了一口氣，“這是打算戰鬥到底了，說明，唉，這就是老兵啊，永遠都有死戰的勇氣。豪氣啊。”
“這不還沒到死戰了嗎？至於這樣嗎？”
“你還真是大將之風，服了，還是說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
“見棺材我也不落淚啊，誰願意躺進去，誰躺啊，反正我不躺。做買賣還講究個買賣不成仁義在，留個人脈不算虧。這活命的事，躺下等死啊。我告訴你啊，小八，打起精神，越想死，越會死，都不想死，且死不了呢。”羅力這個氣啊，就說形勢不好，一個個的都琢磨怎麼死了，人家老人活膩了，你們幾個跟死了家大人一樣。
“什麼死不死的？”
羅力聽見這話就一哆嗦，“你倆吃完飯了？”
“吃完了啊。”郝玉芝背着她的狙擊槍，領着小橘子，小橘子腰間扎了一條小皮帶，上面別了一個小槍套。倆人一人嘴裏叼着一根棒棒糖。
“我說博翰怎麼還沒把飯打回來啊？”羅力努力轉移話題。
“那個，橘子那放的是啥？”王景軒盯着橘子腰間的小皮套。
“槍啊，那種小口徑的，戴着玩唄，倉庫里挖出來的。不知道誰帶來的，也沒用。”郝玉芝不以為然的說道。
“來啦，飯來了，剛才看幾三叔公他們，追他們去了。”郝博翰端着四個飯盒跑了進來。發現羅力和王景軒都愣愣地看着郝玉芝。
“看我幹什麼？她比大人都仔細呢，現在就是勁小，要不然都能分解了。”郝玉芝知道這倆貨色想的是什麼，她帶着橘子實在沒得玩了，發現這丫頭對槍感興趣，就用槍哄孩子。結果，慢慢的，橘子竟然學會分解槍支，然後她倆就去倉庫里找了半天，發現一支小口徑的手槍。拿出來教橘子玩，反正倉庫也惹不起這倆姑奶奶。橘子很聰明，而且知道槍的危險，郝玉芝檢查過好幾次，橘子對槍上的保險看得很緊。反正是自己帶着她，玩唄。
“那個，不會出事吧。”羅力運了半天氣，醞釀了半天的詞語，才隱晦的提醒郝玉芝。
“沒事，橘子小心着呢，比我手下那幫笨蛋還仔細，這以後就是一個天生的苗子。十歲，肯定沒問題了，現在先慢慢培養吧。”郝玉芝覺得這倆人有點不信任自己。
“保險，要開節，關上，就要就火噢。”小橘子怕槍被沒收，感覺表明自己懂規矩，因為已經不少人提到她的槍了。面對兩個臭叔叔，她怕玉芝姐姐頂不住。
“嘿，橘子厲害，哥哥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都不知道槍是啥呢。”郝博翰端起一個飯盒，笑着誇橘子，然後往嘴裏塞了一大口飯菜。
羅力和王景軒對望一眼，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