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憂慮
一場大勝,南中縣馬上顯現出了歡慶的氣氛。民兵高興,軍隊高興,老百姓高興。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高興,甚至還不是幾個人。
羅力因為在南三小學戰鬥中發現了自己的失誤,戰後馬上開始總結。一個是戰前的準備不充分,彈藥補給點設置不合理。另一個是戰鬥中沒有使用無人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被動。而這兩個問題都是自己的主觀臆斷造成的,羅力對此的嚴重性很清楚,他必須要找出自己為什麼會連續犯兩個錯誤。
為什麼會覺得在南三小不會爆發太大規模的戰鬥,因為自己事先把南三小設定為備用指揮部,習慣性的套用了后駝村的大隊部模式。但是后駝村是可以撤退的,而且也是必須撤退的。而南三小則是需要堅守的,雖然不是死守,但不會像后駝村那樣敵人過來就跑,這裏需要戰鬥。懶了,想得不夠多。
為什麼沒有想到用無人機指揮戰鬥?慣性思維,認為戰場通訊會被壓制,在對講機可以通暢使用的情況下,依然沒想到可以使用無人機,可以利用軍情二組。因為自己認為軍情二組是被保護對象,需要避免參戰,但本身軍情室建立的初衷就是為了協助作戰的。忘了嗎?不,不僅僅是慣性思維,還有一點,自己飄了。在遭遇偷襲的情況下,僥倖以一殺三,雖然自己知道是僥倖,也知道不能把這事當資本。但是別人的誇讚,還是讓自己潛意識裏認為,自己戰鬥力很強。於是,有了不需要協助,僅靠自己就能取得戰鬥勝利,如此愚蠢的想法啊。為什麼會自大,為什麼明明知道要避免,結果還是犯錯。懶了,沒給自己敲警鐘,沒有把問題想透徹。
為什麼會犯懶,思想上的懶惰才是真正的懶惰,這是自己上學的時候就明白的道理啊。到底怎麼了?原因在哪?
羅力仔細思考,從夜戰到這場被齊恩澤成為開場之戰的戰鬥之間,發生了什麼?讓自己竟然開始偷懶了。齊團長?對,就是他,他那天的感慨,可以看出他顯得很悲愴。但是他的話讓自己看見了很多東西。在自己還努力計算如何提高隊員的配合,如何減少彈藥消耗,如何降低危險,如何提高自己的指揮能力的時候,齊團長看到的是這整個世界正在發生的變化。對,**遠矚,高屋建瓴,高得讓自己仰視都會覺得脖子疼。
就是那個時候,自己應該產生了一絲絕望的感覺,差距太大了,大到無法追趕,自己這輩子估計都無法企及齊恩澤現在的高度。所以,那一絲的絕望啃噬了自己的信心,努力,理想,志願。讓自己產生了一種類似,天塌下來有高個頂着,讓齊恩澤這樣的人去想吧,他會想得比我好,這種該死的依賴思想,這是懶惰的根源。
還有,還有小八,他糾正了自己的錯誤,他的指揮井井有條,自己或許面對郝博雅還有向上的想法,但是面對小八,感覺就是完全兩個層次的人。起碼是在指揮上,看看這次的指揮,多麼果斷,多麼勇敢,多麼高效,多麼精確。這兩次戰鬥,小八的指揮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第一次是止損,第二次則是戰損比,對戰場的把控。這是看不到影子的差距啊,想吃灰都看不見灰,就是這種絕望。所以,自己對小八也產生了依賴。
兩個人,兩份絕望,兩份依賴,兩份懶惰的借口。然後,自己就自然而然的躺下了。不對,應該還有點什麼。有什麼東西,我沒看見,這裏似乎缺少了一點聯繫。邏輯關係,絕望和依賴的邏輯關係。對,差了信任,因為絕望,而且信任他們,所以才會去依賴。如果不信任,即便絕望,我也只會對他們提防。但這真是信任嗎?不是,這是盲目信任,是耍賴,是甩鍋,是不負責任。
什麼讓我信任他們?什麼產生信任?我信任誰?郝博雅,算了吧,這個是特例,太了解了。還有誰?三叔公,十一叔。對,他們,我肯定信任。為什麼?因為他們關心我,保護我,幫助我。沒錯,齊恩澤為什麼要跟我和鴨脖說那些話,他在提醒我們,在給我們打開一道門,讓我們把目光轉向遠方。也是提前打一針預防針,以免等我們將來面對的時候會手無足措。這是保護。幫助,呵呵,任由我倆敲竹杠,這還不算幫助嗎?
小八,小八。是啊,小八是什麼人,自己當然清楚,從小時候就知道。所以,那些混蛋給小八起外號,潑髒水,自己根本不在乎。因為,小八不可能做那些事。可小八為什麼要讓下面人這麼看他?他,他拿我當朋友,對啊,他一直拿我當朋友。那張笑臉,鴨脖說看着就發冷,可是自己從來沒那種感覺,只會感覺真誠。為什麼他這麼優秀,要把我當朋友。因為我父母,父母一定幫過他什麼,因為父母喜歡這麼做,他們總是喜歡幫這個,幫那個,整體忙忙碌碌的。所以,這傢伙,他什麼都算得很清楚。所以,他覺得從我父母那得到了幫助,他就該還在他們的兒子身上。所以,他就,不,不,不,他不會跟我算計,他從來都沒跟我算計過,我有感覺,我從沒認為他跟我算計得失。對,得失。他得到了什麼?什麼?什麼是他想要的?尊重,對尊重,爸媽從來不會去嘲笑任何人,他們尊重任何人。我呢?我也不會去嘲笑別人,因為,我知道誰都有長處。所以,我也一直尊重他,拿他當朋友,何況小八是真的聰明,從小就聰明。對,我們都拿對方當朋友。哈哈,我想什麼呢,繞那麼多圈子,是啊,我們從小就是朋友啊。那朋友幫朋友不是很正常嗎?跟任何人都沒關係,我們,我們一直是朋友啊。哈哈哈。是哦,他來一大隊當隊長一定是他要求的,就像當初九哥把位置讓給我。嚴樹很穩重,很堅韌,但是,如果小八在第三大隊,那這次肯定會打得更好看,戰損更少。為了我,他過來幫我。他做了很多是,改變了第一大隊很多東西。而且,別人感受不到變化,就算感受到了,也不會往他身上想,最多也是覺得因為我有威望,因為我挺他,他才能成事。他在改變第一大隊的同時,還在提高我的威望。這傢伙,累死你個王八蛋,繞那麼多圈子幹什麼?想讓我提着酒去磕頭道謝,呵呵,做夢去吧。你等着,我現在就收拾你去。
關於齊恩澤,羅力不願多想,這本來就是個老人精,只不過他可能是因為某些原因對自己還有鴨脖比較欣賞,具體什麼原因那是他的事,自己還是自己。當作老人的好意就行了,老人的事情,如果不對你說,必然是有充分理由的。現在,要想想還有什麼沒注意到的。算了,自己現在處於找到答案的興奮狀態,已經沒法安靜思考了。
已經沒辦法干正事了,羅力覺得自己現在有點亢奮了,好吧,有好事就該分享。那兩個傢伙肯定會笑話自己,無所謂,他們會為自己高興的,只要有機會,誰也不會放過誰的。他現在就想拉着郝博雅和小八一吐為快,因為,他覺得自己解決了一個大問題,以後都不會因為這種原因而懈怠了,這是一個漏洞,被自己堵上了。於是他去了倉庫,提出來兩瓶九台方,這是最好的白酒,或者說最貴的吧,傳說古代,人們在九個祭台上,放了九種祭品,然後酒神降下了一個釀酒的方子,就有了這九台方,歷史確實很長,酒確實好,不過羅力這酒量,實在是沒法碰這酒,高度白酒啊。小八能喝,但是不好酒,他就是一個自律性很強的人,幾乎是天生的,從小長癩的時候,身上的破衣服也是乾乾淨淨,整整齊齊,這點和羅力很像,可能就是那時候兩個人成了朋友。別人笑話小八,羅力從來沒有,反倒很經常和小八玩,聰明小孩啊。嗯,要這麼說,自己應該也挺聰明的,物以類聚嘛。
郝玉芝也很煩,她發現自己不知怎麼的,好像發生了一些變化,有一些東西似乎開始鬆動了。總之,有點煩,需要找點開心的事來做。以前,沒那麼多開心的事讓自己找,不高興了,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現在,還是可以找到一些事情的。先去找了七哥,結果發現他也煩,這都新鮮了,他有什麼可煩的?好像還挨揍了,算了,不理他了,讓他自己煩去,我這還不知道找誰撒氣呢。其實找七哥是為了跟他一塊去找六哥和力哥,最喜歡看他倆在一塊鬥嘴,還喜歡看倆人在一塊鑽牛角尖。倆大聰明時不時就會冒傻氣。六哥從小就一張冷臉,還喜歡嗆人,一張嘴能噎死你。可是他跟力哥在一塊,就跟個猴子一樣,上躥下跳的,玩命在那表演,就想吸引人的注意力。也沒看出來力哥有多聰明,多能耐啊,可六哥怎麼就跟力哥對上眼了呢。而且,七哥和自己都很納悶,六哥跟力哥在一塊,那是真的很開心,從小到大都沒見過六哥那麼放得開的時候。
遠遠的看見六哥和小八哥在說什麼事,倆人好像都挺嚴肅的。算了,別去招惹他們了,都不是好東西。六哥在力哥面前還好說,單獨對自己和七哥的時候,可沒那麼好臉色。小八就更別提了,看着好說話,其實最不好說話。而且他們肯定是在說正事,這時候,要是惹了他們,六哥嘴就夠狠的,小八那張嘴能臭死人,看過小八和那些傻小子鬥嘴,那才厲害呢,能把一幫傻小子說沒詞兒了。走了,回頭聽消息,看誰過去觸霉頭吧。
哎呀,還是找力哥去開心吧。力哥人不錯,厚道,而且不失幽默。還特別尊重女人,呵呵,他哪叫尊重女人啊,他是怕女人,被尤二姐從小打怕了。想想那天被尤三姐提着刀,逼得到處躲,笑死了。唉,那次看見尤二姐,真的很羨慕。他們夫妻感情太好了,農村人怎麼有那麼深厚的感情,比書上寫得可還要好。書上那些愛情跟他們兩口子一比,都是假的。兩個人,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句話,甚至他們什麼都不幹,就是坐在那,他們都在調情,就是那種無時無刻不在你儂我儂的感覺。兩個人的愛情怎麼能夠持續這麼久,這麼濃郁。真是釀酒啊,越久越濃。都有孩子的人了,可是那種相互之間的愛戀,無時無刻不在流淌,還那麼自然。唉,這才是可遇而不可求啊,也只能羨慕羨慕。
還是尤三姐厲害,霸氣豪橫,不讓鬚眉,這才漲女人的威風呢。絕對的女權主義者,男人見了誰敢不服?不過自己學不來,這是從小培養的。唉。
結果,郝玉芝找到羅力,在院子裏就看見羅力皺着眉,咬牙切齒,天啊。這都怎麼了,不是說打了勝仗了嗎?這一個個怎麼都愁成這樣了?瘋了吧。趕緊走,都惹不起。
這可怎麼說的呢?天氣不錯啊,怎麼就找不到一個讓我舒心的呢?要不學學尤三姐,找個臭小子撒氣去。嗯,手下這幫混蛋玩得太嗨了,是得教訓一下。告訴他們狙擊手打得是關鍵目標,結果他們倒是敞開了打,槍管都燙了,還不知道停。欠收拾,這段時間給他們好臉了,一個個的都要造反了。唉,要是像小橘子那樣就好了。
橘子也煩,太公都不理自己了,玉芝姐姐也不帶自己玩了。那些小朋友玩的東西太沒意思了。最喜歡和玉芝姐姐玩,她會跟自己一起到處瘋,挖蟲子,摘花。玉芝姐姐的字也寫得好看,還有好吃的,每次學會一個字,她就會給我一個好吃的,而且她還有那個玩具,就像積木一樣。老長了,能拆成一塊一塊的,然後亂七八糟的,一會就能裝到一起,玉芝姐姐太厲害了。自己學了好久都沒學會,那個積木有的沉,有的要力氣。可是真的好玩,太公的那個不好玩,太吵了,還是玉芝姐姐的玩具好玩。還有那個能看得好遠的筒子。哼,都不陪我玩,我生氣了。我要去找玉芝姐姐玩,就讓她陪我玩,我玩她的小玩具還不行嗎。
“小橘子妹妹在家嗎?”
“玉芝姐姐~”
郝博翰也煩,戰鬥結束了,挺高興的吧,被王景軒喊過去。本來以為有命令,結果笑呵呵的進了屋,他一關門,馬上變臉。乒乒乓乓把自己揍一頓,看着並不壯的王景軒,力量,靈活,技巧,全面壓制自己,怪不得沒人敢搶他家呵破爛的生意,誰打得過啊。比尤二姐好像還要厲害,估計跟九哥都能對打了,因為他肯定沒出全力,自己就是皮肉疼。
“是不是覺得自己冤枉啊?”
“你也不說我幹什麼了,上來就打。”
“幹什麼了?前一陣讓你帶第3小隊,你怎麼帶的?啊?五十個人,一下子挺了三十一個,周正邦傷剛好利索,又躺下了。你怎麼帶的?二中隊傷亡多點,可人家那是任務重,而且還有誤傷。其他小隊哪個傷亡這麼大?山伢子在第三小學殺了四百多,才死了一個人,你還跟沒事人一樣,你有心嗎?”
這三小隊傷亡大跟自己有毛關係啊,自己就是帶着他們按規矩練的啊,這不是該找周正邦的麻煩嗎?我也沒窩工啊,我帶的是警衛班啊,這還不冤枉嗎?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當警衛班就能混日子了?啊?天天在那杵着當木頭樁子,挺美是吧?啊?以後就一直當木頭,讓弟兄們去賣命,你他媽的就想混日子混下去了吧?”
警衛班不當木樁子,能幹什麼?我倒是想上去,你們也得讓啊。這不是扣屎盆子嗎?
“打仗的時候跟着指揮部走,平時呢?都在那杵着?啊?舒服是吧?別人累得臭死,就你們天天站着,還沒人搶你們的肉吃,美氣啊。你跑這當大爺來了?”
“不是,…嗯?”郝博翰剛想申辯兩句,不對啊,他啥意思。前一陣讓我代理三小隊,然後又回來,現在因為三小隊傷亡大,跟我發脾氣。他想讓我下去帶隊,我去,我腦子秀逗了,這都沒看出來。哎呀,郝博翰一拍腦門,自己真是把人家的好心當驢肝肺了。
“明白了?七爺,七老爺,七老太爺。”
“我錯了還不行嗎?我,我,”
“趕緊滾,把警衛班給我練起來,這是炮灰大隊,不是賣劈柴的。這一個個的,愁死個人。”
從王景軒的房裏逃出來,郝博翰沒着急去召集警衛班訓練。王景軒的意思很明白了,這是要戰鬥力,而且,還得是強悍的戰鬥力,練吧。下次戰鬥后,說不定就讓自己下去帶小隊了,那以後就能不當跟班跑腿了。可問題是自己其實沒偷懶啊,都是按條例走的,只是這警衛班時間零碎,人員總是不齊,還總會變動,所以效果比下面的小隊要差,這怪我啊?可別想講理,小八哥這架勢就是告訴自己以後別想講理。愁。
“嘿,鴨屁股。”
真是人倒霉,喝涼水都塞牙,這位惡神怎麼來了?郝博翰看了一眼躡手躡腳的尤亞男,扭臉不理她。當初覺得她是尤二姐的妹妹,客氣客氣,結果落了一個“鴨屁股”的外號。
“瞧你那慫樣,這是讓誰揍的?告訴我,我收拾他去。”
“自己磕的。”
“編,使勁編,我一家都練武的,你跟我這賣偏方呢?”
郝博翰懶得理她,惹不起,我不說話行嗎?知道她幹什麼來的,可自己幫不上。
“別跟我擺臭臉子,我還煩着呢。進個民兵隊怎麼這麼難?哎,你槍不是打得挺好嗎?要不這樣,我前面砍,你後面打,你找山伢子說說,咱倆搭夥得了。”
“姑奶奶,您放過我行不行?這事我說了算嗎?”
“切,其實我想跟玉芝混的,可是我槍法不行,去了也是拖後腿。再說了,光是離遠遠的放槍聽響多沒勁啊,哪比得上手起刀落痛快。唉,你是大城市來的,腦子好使,你給我想個招。”
郝博翰不說話。
“來勁是不?我連你們羅隊都敢砍,想讓我收拾你?”
“你試試?”郝博翰有點忍不住了,知道點好歹嗎?人家讓這你,你還得理了,跟我這胡攪蠻纏,沒完沒了嗎?“我打完你,我就去你二姐那自首,你覺得你會是什麼結果?”
“你,”
尤亞男就只怵二姐,從小挨揍,別人管不住她,可二姐真打,而且她打不過二姐。這小子要找二姐告狀,這還不得把我關起來,這小子怎麼這麼損呢?城裏人都這麼壞心眼嗎?怎麼讓他給我想個主意想不出來,對付我,他怎麼就知道找我二姐呢?郝博翰當然不知道尤亞男的軟肋是尤二姐,他就覺得尤二姐不是一個不講理的人,再說了不還有九哥嗎?而且,真要揍了尤三姐,怎麼也的跟這兩口子照面,還不如自首呢。現在,他是真想揍尤亞男了,既然你不把自己當女人,那就讓你知道什麼是男人。讓王景軒揍一頓,這筋骨沒活動開,渾身痒痒。
尤亞男跑了,她發現這小子真想揍自己,打架不怕,挨揍也不怕,可這小子完事還要找二姐告狀,這就不仁義了。我又不傻。
郝博翰也不愁了,他想出主意來了。警衛班不走炮灰大隊的路子,自己擅長的不是藏貓貓,那就讓警衛班練正規的班組戰鬥,自己練過,現在擺着現成的老師和陪練為什麼不用?大不了就是挨揍,那還長本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