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遇襲
絞刑架上,迎着在場所有人的視線,乾瘦的少年硬生生打了個哆嗦。
相比起先前的厭惡與恐懼,此時這些鎮民突如其來的熱情更讓他覺得不適應。
而他身上的這點小動靜似乎也跟着連帶喚醒了那些直勾勾盯着他的鎮民。
周遭的鎮民瞬間回神,出於對金錢的狂熱,此時此刻,他們似乎也終於開始學會了憐憫與體貼。
「陛下說的對,我在此之前從沒見過有哪個亡靈巫師害過人的,或許他並不是什麼壞人。」
「我們要相信陛下,我們要相信這個帝國。陛下庇佑保護着我們,我們也該給這個尚還年幼的少年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他只是以前一不小心走錯了路而已,我們就再給他一個機會吧。更別說在這之前,他似乎也並沒有用這種詭異的力量害過人。」
大抵是礙於主教本人還在場,鎮民們此時說話的聲音算不上多大。
只是這無數個細弱的聲音匯聚在一起,同時響在這一方天地中,最終也匯成了一泓不容小覷的洪流。
主教聽着這嘈雜卻足以叫聽者明了說話者真實想法的聲音,被這與他預想中截然不同的發展鎮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重複着:「那可是邪惡的亡靈巫師,他們能操縱靈魂,他們與死亡為伍,他們被神所憎惡,你們難道真想讓他在這個城鎮中,肆無忌憚地發展自己的力量?」
就在剛剛,明明這些人還說著一些諸如「不想做亡靈巫師走狗」的話……
過於充裕的生活條件,已然讓他的信仰至今看着還是有些高高在上、不切實際。
他顯然很難理解這些人輕易轉換口風的態度。
這不自知的傲慢顯然讓周遭的鎮民心中生出了些許不滿,這讓他們反駁的聲音比最初更大了些許。
「什麼叫操控屍體,就像是世安·宋陛下剛才所說的那樣,那是我們所有人為了建設我們的城鎮,奉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我要是死了,也一定要在死後參加建設城牆,再閉眼長眠。」
「嗐,這些教堂里的老爺們這麼可能知道我們的境遇呢。他只會叫我們向神祈禱,而神同樣對我們的苦難無動於衷。」
「說不定他此時就正在心裏向他的神明祈求,只可惜神明同樣並未理睬他。」
為了那一份能切實拿到手的利益,在敏銳察覺到亡靈巫師活下來能給他們帶來的甜頭后,他們終於開始發生反駁教會,主動接受了亡靈巫師的存在。
畢竟信仰一位時不時就會失靈的神明並不會在此時給他們額外帶來什麼,但一個能叫死人爬起來繼續幹活的亡靈巫師,卻能持續不斷地給家庭帶來收益。
死了還能幹活,幹活就有錢拿,而金錢能給家中其他生者帶來希望。
這是一個瞧着多淺顯的道理啊,在聽到了世安·宋殿下那幾乎是明示的話語后,恐怕在場沒人會愚蠢到想不到這點。
更何況屍體又不是用了就會消失,相比起那些在死後就被拋至荒野的死屍,說不定他們還能憑藉這份死後無休止的精力,給自己賺個棺材錢。
什麼侮辱屍體?那都是不存在的事情。
得到了帝國君王世安·宋的保證承諾,他們相信這位彷彿神明在世的年輕帝王會保護他們的權益。
……當然,也就是在這位新登基的君王取代了過去的「神跡」,擁有足夠的實力在獸潮中庇護邊境,不然這會兒他們恐怕都還不敢這麼大膽放聲說出自己的內心真實想法。
高台上,主教最終被這些發自內心的聲音牢牢地架在原地,最終無法掙扎。
因為最初便是藉著這些鎮民的聲音反駁帝王,於是當這些聲音轉而開始反過來質疑起他后,他最終也因此而被困在原地無法掙脫。
這群該死的愚民!那個該死的世安·宋!
主教咬牙切齒,恨這群愚蠢到毫無信仰的平民沒有自己的思想,恨那位年輕的帝王搬弄口舌玷污教廷。
對方甚至還在剛才那狀似義正辭嚴的話語中,侮辱抹黑了他們的教皇冕下!
主教想要大聲怒斥這些人的不敬,但面向他與他相悖的人的實在太多,以至於他竟然難以從中找到哪怕一個具體目標,像是只能做準備與在場所有人為敵。
此時大勢已去,主教實在想不到能叫他繼續掙扎的言語,最終只能姑且作罷,恨自己剛才沒能果斷動手,在宋世安出現前徹底結束這一次的清掃。
他隱約意識到,這位年輕帝王以教廷的清掃懲戒行動為支點,居然當真用力撬動了這個帝國的信仰與權利。
在此之後,他們教會的處境恐怕必然會比以前還要來得危險得多。
現在這些鎮民因為世安·宋的話語,從而開始質疑教廷過去持續了數十年的清掃懲戒行動,開始駁斥他們教會的善惡觀。
那麼在這之後呢?
之後,世安·宋是不是就要開始動手推翻教會,將他們連帶着他們信仰的神明都判定為邪惡?
主教越想越覺得膽戰心驚。
果然,這位年紀輕輕便徹底掌控了帝國的君王就不是什麼簡單人物,他到底還是被對方來到這個城鎮后展現出來的溫和蒙蔽了雙眼,忘卻了對方在王都叛亂時整頓帝國時展露的野心勃勃。
他咬牙,眼睜睜地看着局勢穩定后,宋世安的那些下屬不知尊卑地催促他把亡靈巫師放開。
當然,這不是讓他覺得最氣的。
最氣的是,可能是因為因為世安·宋在場,那些平民膽子也跟着變大了,在那些下屬連聲催促的帶動下,一些為了能在亡靈巫師面前展示自己的鎮民見教會沒有動作,甚至還大着膽子上前主動給亡靈巫師解開了繩索,連聲推薦自己家的屍體作為未來的勞動力。
如今這些平民已然下意識察覺到了權利的更迭,膽敢公然違抗教會,再這麼繼續下去,天知道這個帝國最後會發展成何等糟糕的模樣。
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他必須得把今天的這場混亂稟告到教皇冕下的面前。
主教暗暗做出了決定。
邊上,為了自己的利益衝鋒陷陣的鎮民自然不清楚對方的想法,甚至於他們沒心思理睬主教這細膩過頭的想法。
看教會對亡靈巫師不管不顧,眼見着其他與自己境況相似的人已經衝到了亡靈巫師面前自薦家中死去的長輩,剩下原本還在踟躕的鎮民自然不甘落後,一擁而上衝上了絞刑架。
局勢瞬間逆轉。
因為人太多,甚至差點把主教擠下高台。
不久前還被繩索套牢了脖頸的亡靈巫師這輩子恐怕還是第一次受到這麼多人的歡迎,他聽着耳邊鎮民興奮的聲音,用幾乎是誠惶誠恐的態度應了下來。
困住他的束縛被卸下,他在擁簇中走下絞刑架,腳下一陣輕飄飄地、彷彿踩在雲端的觸感。
恍惚間,他只覺得自己這會兒還在夢中,不然面前的一切怎麼可能會看着這般美好。
視野開始變得模糊,眼中只剩下視線正中的君王的模糊輪廓。
他下意識走向宋世安,想要在走出死亡后,尋求珍貴的安全感與真實感。
少年至今還覺得自己尚未完全脫離危險,迫切地想要和宋世安展現自己的價值,以求未來的庇護。
他聲音里還帶着點殘餘的顫抖:「陛下,我現在就能幹活!我現在就能去城牆腳下參與建設!」
「陛下,帶我去我該去的地方吧!」
周圍的人群又是一陣沸騰,看着都像是想要推薦自己家的屍體。
眼見着局面又要開始變得混亂,宋世安清了清嗓子,裝出威嚴的樣子大聲道:「我會把你帶到城牆附近住下,幹活的事情之後再說,你現在需要休息。」
「至於到時候具體的勞動人員,這件事由你負責,到時候具體是誰那就各憑運氣了。」
他到底是個來自於其他位面的穿越者,他不可能在這個帝國當一輩子的君王,他必須得想辦法讓眼前的少年自己擁有自保的力量。
而這份挑選的權利,就是宋世安給予眼前這位瘦弱的亡靈巫師一項用以自保的護身符。
「感謝陛下,感謝您的慈悲。」少年估計也察覺出了其中的真正含義,他跪在地上,真心實意地向面前的君王俯首。
周圍的議論聲開始變得越發喧鬧了起來。
宋世安沒理會這些興奮的鎮民。
他伸手把這個年幼的亡靈巫師從地上扶起來,告別了周圍的鎮民,在眾人的注目下,帶着這位才救下的小可憐,以及他的聯邦隊友們,一起回到了住所。
……
另一邊,在清掃徹底宣告失敗后,主教很快就回到了教堂內。
他屏退旁人躲在自己的房間裏,用上了專門的煉金道具開始聯絡起了王都的教皇。
正常來說,就以他現在的級別,與教皇產生聯繫那簡直就像是白日做夢,但世安·宋來到這座邊境城鎮后,他也隨之擁有了直接聯繫教皇稟告的權利。
……當然,因為他的級別還是有點底,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下,他只能聯絡上教皇的一位貼身侍從。
不過,因為今天發生的這場意外實在事關重大,在簡單說明了不久前發生的那場鬧劇后,教皇本人很快也跟着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不行,不能再容許世安·宋再繼續這麼胡作非為下去了!」教皇臉色陰沉地回憶着剛才主教和他說的這些事,很快做出了決定。
「一會兒我會把主神賜下的聖器連帶着具體的使用方法一齊送到你手邊,就在這幾天內,在事情還沒徹底傳出去前,我們必須得儘快讓世安·宋暴斃退位。」
按照他原來的想法,教皇原本還想等到合適的時機后再對宋世安動手。
可如今情況危急,眼見教廷在民眾間的權威被對方毫不猶豫推倒,他也必須得儘快動手解決麻煩了。
……雖然行程看着是有些倉促,但那到底是神賜下的聖器,如果只是解決一個世安·宋,想必也將綽綽有餘。
主教應聲:「是,冕下。」
……
傍晚,侍從將食物堆上餐桌。
眼見其他人紛紛落座,宋世安也跟着坐上飯桌開始愉快的晚飯時間。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突如其來的危機感在宋世安腦中一閃而過。
有危險!
宋世安一直相信自己作為修士的第六感,來不及思考究竟發生了什麼,他當即從座位上站起,一腳踹上了餐桌的邊角。
巨大的方形餐桌在巧勁下瞬間以一條桌腿為圓心開始旋轉,直把餐桌邊上的所有人推擠着遠離了原地。
「宋學弟,你這是怎麼了?」溫德林手裏還攥着飯碗,他被旋轉的餐桌以及周圍的其他隊友在慣性的作用下推離了原地。
他不可置信地出聲詢問,然而話音還未徹底落下,一道光柱瞬間穿透了屋頂,正正落在了宋世安剛才的位置。
看着沒有重量的光柱幾乎在頃刻間就吞沒了半張餐桌。
即便它很快就徹底消失在了眾人眼前,這看着像是並非實質的光還是在屋頂和餐桌邊緣留下了一個可怖光滑的圓形。
要不是在場眾人都清楚這個房間原本的模樣,這樣的畫面若是叫旁人乍一眼看過去,恐怕還會讓人覺得這一切本該如此。
「……光能炮?!」
房間內,看着這個略顯熟悉的畫面,夾雜在餐盤落地破裂的清脆聲響中,這些來自於聯邦的未來軍官不可置信地喊出了它原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