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精華書閣閱讀
傳出去多麼好聽的名聲啊!
藺泊舟在京城攝政六年勤勤懇懇為民請命,朱里真入侵時置生死於度外禦敵,得勝后被奸臣背刺依然忠心耿耿,如今回到了辜州,第一件事便是為父王母妃盡孝。
可是……
藺泊舟開始算計時,每一顆棋子落得都完美至極,彷彿最緊密的刻度尺般恰到好處。陳安跟着他十幾年,越是看到毫無瑕疵的完美,越能感受到藺泊舟至深沉至黑暗的瘋狂。
他聲音發抖,領命道:「是,王爺。」
藺泊舟帶孟歡回屋子休息,陳安辭謝了全部客人將帳冊劃清,和夜裏喝完酒的山行打了個照面。
山行垂頭看他的賬冊:「王爺讓把東西都送回去了?」
「都送回去了,一個沒要。」
「理由是為給先王先王妃守孝,這一年都深居簡出?」
「對。」陳安心臟砰砰砰跳着,茫然看他,「平止,我這心跳的好快,近日總覺得心慌氣短,最近到底怎麼了?」
「到底怎麼了?」山行笑意收斂,看了一圈周圍沒人,「王爺的目的你不是猜到了嗎。」
陳安冷汗直流,唇色蒼白。
他瞳孔中倒映着恐懼,握緊了賬冊的手劇烈顫抖,眼淚霎時湧出:「我恨陛下無情,逼得王爺走上這條不義之路……我恨陛下無情,分不清好壞忠奸,讓王爺萬念俱灰心如死地……我恨……」
山行被他感染,盯着他沉默。
「你我都是讀書人,最畏懼一個「反」字。可如今朝廷倒行逆施,已非我們執着追尋的「正」。朝廷已「反」,那「反」朝廷,反而是為「正」。你我都知道王爺沒有任何錯,連他都不在意羽毛,你我還求個什麼忠名?」
陳安淚落:「你何苦來猜疑我?我心中沒有你所說的「正」「反」「忠名」,只為王爺嘆息,只為將來擔憂。」
「我也為未來擔憂。」山行咬牙,「可王爺待我們不薄,就是刀山火海我也去,白骨屍窟我也去。」
屋子裏沒有其他人,到底怕隔牆有耳。
他們說的話,尺度已經太大了。
陳安拿帕子擦乾淨眼淚:「不要再說了,做好王爺交待的事吧。」
-
第二天上午藺泊舟回了王府。
孟歡站門外打量眼前的高門深院,杏眼明亮:「這就是我們家啊?」
藺泊舟握緊手杖從車上下來,語氣懶散:「怎麼?不滿意?是沒有京城的院子大。」
「不是,」孟歡撇了下唇,「搬新家心情好,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
藺泊舟笑,和他一塊進了門。
孟歡也得知藺泊舟要為父母守孝一年的消息,扒拉他袖子,問:「這一年真的門都不出了?」
「不會,」藺泊舟回勾住他的手,示意安撫,「只是行為舉止收斂一些,辭謝別人也有借口。」
哦。
孟歡鬆了口氣。
昨晚藺泊舟還答應要帶他出去打獵呢。
進了正廳藺泊舟跟府里的管事說話,大概在詢問這六年府里的情況,孟歡坐椅子裏喝了碗茶,片刻后聽見藺泊舟道:「本王去換身衣裳。」
孟歡不解的聲音還沒問出,人便轉身離開。
以為只是普通換衣,沒太在意。
孟歡把茶水喝了半碗,屏風后藺泊舟走上前來,素白流紋的長袍垂墜及地,烏髮里的金玉也換成了素凈的木簪,腳步款款,整個人透露出一股清淡至極的俊雅氣,極端禁慾莊重。
「……」孟歡眼皮跳了一跳,指尖捏緊茶蓋。
藺泊舟穿衣裳,要麼緋紅,要麼雪白,這兩身衣裳他穿得最好看,孟歡心裏也最喜歡。
藺泊舟坐到他身旁拿了碗茶:「眼睛直了。」
「……」
孟歡連忙揉了下眼睛,清純無辜道,「怎麼了,就覺得你穿這身好看。」
「好看?歡歡喜歡就好,接下來還要穿一年。」
「……」
孟歡眼皮跳了一下:「穿一年?為了守孝。」
「嗯,守孝要穿素凈衣裳。忌諱穿紅戴綠,濃妝艷抹。」
「好吧,」孟歡思索,「那我要不要穿?」
「你想穿?也行。」藺泊舟聲音平淡,「畢竟你也是父王母妃的兒孫。」
孟歡再把他從上到下看了一遍。
他端着茶杯啜飲一口:「我還是祭祀的時候穿吧,平時就不穿了。」
藺泊舟從來不難為他:「歡歡年紀小,穿些顏色鮮艷的衣裳更好看。」他側頭繼續跟王府總管說事情。
雪從屋檐飄落到地面,紛紛揚揚,偶爾飄進來幾縷化在門檻結一層薄冰。
孟歡端着茶忘了喝,東張西望打量他和藺泊舟的家。
從穿進王府人生地不熟到被安垂綁架,再去遼東打仗,驚險回到京城,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
感覺跟做夢一樣。
藺泊舟跟管家說完話,帶孟歡去安息堂祭祀。
給父王母妃牌位上香以後就沒什麼事了,真正清閑養老的日子到來,孟歡吃完飯點着筷子:「下午幹什麼呢?」
上次以後孟歡對打馬吊興趣缺缺,想了想:「帶我在王府逛一圈?」
「看看咱們的家也好。」藺泊舟拄着手杖站起身。
他倆逛園子,沒叫吟詩作賦的清客,只是兩道身影手牽着手,下人和侍從遠遠的跟在背後。
園子裏梅花紅樹落滿積雪,天地銀裝素裹,孟歡在雪裏跑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麼,讓游錦去拿畫架。
藺泊舟:「怎麼了?」
孟歡:「在坼州時你眼睛看不見,打勝仗我說了給你畫,夫君你等着,我現在還能想起來。」
藺泊舟莞爾。
風雨亭里坐下,畫架也搬過來了,孟歡稍微改了下毛筆,細膩的筆觸在紙面上蔓延開。
藺泊舟坐他身旁垂眸審視:「歡歡真厲害。」
「那可不厲害,學了好多年了。」
藺泊舟想起他的身世,微微笑着,什麼也不說。
一整個下午的時間過去,藺泊舟喝茶,孟歡畫畫,時間過的很快,完成的圖孟歡遞到他跟前:「這是綁着鞭炮的牛羊沖亂朱里真陣型的畫面。」
藺泊舟稱讚:「壯觀。」
孟歡可高興了:「我每天給你畫一張。」
「好,每天都畫。不過最近天冷凍手,開春了畫也可以。」藺泊舟探手把孟歡凍紅的手接到掌心,輕輕摩挲,喝了口熱氣。
下午的時間不知不覺打發掉,吃過晚飯,孟歡感覺有點兒無所事事:「你一會兒還看書嗎?」
「什麼書?」
「按照你以前的習慣,吃了晚飯不是要看書?還要聽清客讀策論——」
藺泊舟輕輕哦了一聲:「不看了。」
「……」
孟歡看他的眼神透露着詭異,有句話沒說出口:你現在還真像我一樣擺爛了啊?
「不過,」藺泊舟轉目,興緻勃勃挑起話頭,「教歡歡識字倒行,比較有意思。」
爹系男友就是喜歡教老婆。
藺泊舟待他溫柔,孟歡心裏也喜歡:「好吧,我也想你教我識字。」
藺泊舟招呼下人:「拿幾本識字的到書房來。」
總管看了看他倆的臉色應聲:「是。」
書房的一旁便是睡覺的寢殿,進去后桌面擺放着幾本書,孟歡剛想翻開,發現除了幾本《百家姓》《千字文》以外,還有封面勾着美人圖的線裝書,一本連環畫。
藺泊舟握緊手杖示意下人:「你們都出去。」
孟歡翻動書頁,字字端正,但好像不是什麼正經讀物。他不解地抬起眼皮問:「這是什麼?」
藺泊舟接過掃了一眼,合攏:「白話小說。」
「……」這孟歡就感興趣了,連忙拿過來,「我看看。」
豎排繁體字,他隨便翻開一頁辨認得極其吃力,需要讀出來才能過腦子:「……更為鋒刺之舉……而英且以為太猛,不覺泣而啼……」
他念了幾句覺得不對勁,抬頭髮怔時見藺泊舟唇瓣微抬,眼底流出了揶揄的笑意。
孟歡猛地把書丟回了書桌,臉紅:「這好像是……色情小說。」
藺泊舟贊成:「那歡歡怎麼還讀出來?」
「……」孟歡正是讀了才羞惱,臉紅着說,「我又不知道,我識字也少,又不能像你一眼把整頁內容掃完。」
藺泊舟笑意加深。
孟歡一下子不開心了:「你嘲笑我!」
「不笑,不笑,」藺泊舟收斂唇角,將書冊再撿起來掃了眼書名,牽手迫使他坐下,「為夫還沒看過愛情小說,歡歡過來,陪為夫一起看看。」
孟歡:「不看。」
被他好言相勸,孟歡這才坐在他懷裏,消氣后滿懷好奇盯着眼前的小本子。
……這本難得的古代純愛小說,寫的還是男男故事,裏面果然沒太多正經內容,開局就是攻鑽受的裙底捏人家小腳。
藺泊舟手指按着紙張翻動,視線垂落,審閱小說的姿態像是在批摺子,氣息落到孟歡耳畔:「這書,好像挺下流。」
「……」
孟歡舔了下唇,心說你知道自己就是下流小說的男主嗎?
藺泊舟閑聊:「歡歡以前看這種白話小說嗎?」
孟歡臉一下紅了,磕巴地看他。
他說不出話,藺泊舟猜測:「那就是看了?」
不僅看,孟歡還看的很多,花市高級賬號。
如果不是腦子裏裝的全是黃色廢料,誰會試圖看權謀文的肉還被迫穿書呢qaq?
他臉紅,怪不好意思:「也沒有看很多啦。」
特別無辜道:「就看了一點點。」
聲音發飄,尾音虛弱,明顯撒謊。
藺泊舟手指搭着輕輕捏了一下他的后脖頸,聲音似笑非笑:「小色鬼。」
「…………」
孟歡喉頭哽了下,我怎麼成小色鬼了?
腦子裏想起先前藺泊舟失明,自己偷看他洗澡,還攛掇他喝雞湯的事。
「……」
藺泊舟當時裝瞎,他應該早就知道了吧?
孟歡咬了咬唇想解釋幾句,門外傳來陳安的動靜。
他拿了一封信來找藺泊舟。
信里,是鎮關侯在遼東封王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