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說話時陸雲挽深深地凝視着楚玄舟,他沒有看到自己背後醫療艙里的少年,眼角隨之墜下了一滴淚水。
楚玄舟緩步走上前來,他伸出手去輕輕地觸向陸雲挽的臉頰,卻被陸雲挽笑着垂眸躲開。
「走吧陛下。」陸雲挽再沒有回頭看陸斯容一眼,他輕輕地說。
陸雲挽看上去非常冷靜,甚至已經到了冷漠的地步。
但是只有不斷起伏的胸膛,還有那截時刻作痛的肋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自己的心情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平靜。
在擦肩的那一瞬,楚玄舟緊緊地握住了陸雲挽的手腕,感受到對方的脈搏后,他不安的心終於得到了平復。
人魚猶豫着點了點頭,和陸雲挽並肩走出了治療艙。
而在艙門又一次閉合的那一瞬,醫療艙里的少年終於無法自抑地顫抖着哭泣了起來。
陸斯容始終不願意睜開眼。
陸雲挽的溫柔,在陸斯容的意料之外。
……陸雲挽沒有懲罰自己這個贗品、小偷與叛徒,甚至還說「這個世界對他不公平」。
然而就在陸斯容心中生出希望的那一刻,他卻選擇了……替自己洗掉記憶。
陸雲挽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這個星際有誰願意忘記他?
剛才從醫療艙里醒來的陸斯容大腦還有些混沌,即將失去有關陸雲挽記憶的事實時刻威脅着他,到了最後陸斯容竟憑藉本能做出了一個稍顯瘋狂與幼稚的行為——
他抬起右手,用力將食指抵左手手臂上,然後用盡全力,深深地劃了下去。
一筆一筆,認真極了。
星際時代很少人會動筆寫字,少年雖然繼承了從前個「陸斯容」的所有記憶,但是在某些放他,他仍幼稚得像個孩子。
比如說文字。
陸斯容認真又耐心,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手臂內側終於出現了一個歪歪扭扭的「挽」字。
陸斯容刻得太過用心,手下完全沒有考慮輕重,
以至於等他抬手的時候,手臂內側已是鮮血淋漓。
確定無論如何都能認清那個字后,陸斯容總算如釋重負地放下衣袖,再一次沉沉睡了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光腦上的文字一變,陸斯容原本空白的姓名欄出現了三個字「陸新唯」。
這是屬於他的下一段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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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離開治療艙,原本握着陸雲挽手腕的楚玄舟忽然用力將他向懷中拉去。
「好了雲挽,回去吧,你需要休息。」
在這不到一天時間裏,兩人竟又在星際里狠狠地折騰了一遍,此時陸雲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眉宇間寫滿了疲憊。
「等——」還沒等陸雲挽說完什麼,他便落入了楚玄舟的懷裏。
與此相伴的,還有一陣難以忽視的痛意。
不只是肌肉,甚至肺部都隨之難受了起來。
陸雲挽:!!!
被幻覺折磨了多年的陸雲挽,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疼痛。
甚至於他不小心忘記,自己的肋骨直到現在還斷着。
大腦或許會因為長時間的痛苦而麻木,但是本能不會。
在被楚玄舟抱緊的那一瞬,陸雲挽的身體隨之瑟縮,並且下意識倒吸了一口冷氣。
楚玄舟頓了一下,立刻明白了過來……陸雲挽的身上有傷。
巨大的黑色星艦如懸浮在宇宙中的城市,或一座會移動的宮殿。
發現這一點后,楚玄舟立刻停下了腳步。
他不再向前,而是直接轉身向最近的休息艙而去。
楚玄舟沒有開啟照明裝置,在邁入艙室的瞬間,不同於善於夜視的人魚,陸雲挽的眼前立刻變得一片漆黑。
不久之前卸掉的鎧甲還沒有來得及穿上,黑暗讓陸雲挽格外無措。
他下意識攥緊了楚玄舟的衣領:「陛下,咳咳……放我下來。」
陸雲挽的話音剛一落下,便陷入了柔軟的床鋪。
楚玄舟冷冷的聲音在陸雲挽耳邊響起,他問:「陸雲挽,你的傷是從哪裏來的?」
「我……」好像是在逃生艙上撞斷的?
默默在心中計算了一下時間,陸雲挽立刻選擇將實話咽了回去。
然而不同於視線一片模糊的他,此刻人魚眼裏的世界依舊清晰。
楚玄舟看出了陸雲挽的糾結與心虛。
「是在一開始的時候,對嗎?」楚玄舟危險地眯了眯眼睛,「在納黛特星上。」
說話間人魚伸出冰冷的右手,隔着襯衫輕輕落在了陸雲挽心口的傷處。
陸雲挽的心頭再一次生出錯覺……自己就像一個誤入叢林的旅人,而楚玄舟就是那個盤踞在枝丫上的毒蛇,正一刻也不歇地盯着自己。
他不喜歡這低人一頭的感覺。
而同時,陸雲挽的心底竟隱約期待着毒蛇吐信的時刻。
陸雲挽沒有躲避楚玄舟的觸碰,相反他忽然笑了一下,隔着黑暗深深地注視着對方。
「陛下。」
陸雲挽沒有推開楚玄舟,甚至慢慢地將他的手朝自己拉來,並稍稍用力按在了傷處。
疼痛狠狠地戳向神經,使他的身體不自主地戰慄起來。
陸雲挽糟糕地發現,自己居然有些喜歡這樣的感覺。
楚玄舟被陸雲挽的動作嚇了一跳,他想要鬆手,但是人類卻格外執着地繼續這剛才的動作。
頓了一下,楚玄舟終於後知後覺地用力將手腕從陸雲挽的手中抽了出來。
「陸雲挽你在發什麼瘋?!」
人類時不時暴露出的瘋狂,與對身體狀況的不在意,就像一根隱刺。
它戳在楚玄舟的心間,伴隨着呼吸隱隱作痛。
陸雲挽沒有看到楚玄舟的憤怒與不可思議,黑暗中他抬起眼眸,深深地朝對方望去,停頓一瞬后,忽然像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一般笑了起來。
「噓……」陸雲挽將手指抵在唇間,他輕輕搖了搖頭對楚玄舟說,「這一次的疼痛是真實的。」
「……真實?」
人類的眼眸逐漸適應了黑暗,楚玄舟的輪廓一點點清晰了起來。
和幻痛相比,肋骨上的傷格外「單純」。
楚玄舟收手后,陸雲挽的傷處就恢復了平靜。
然而這樣「正常」的感覺卻突然讓陸雲挽感到空落落的。
他的心不由慌張了一瞬。
不久之前還在為疼痛遠去而欣喜的陸雲挽忽然發覺:在身體恢復正常的此刻,沒有了痛覺的幫助,他竟然有些分不清楚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實發生的事情,還是自己的幻覺或者夢境?
或許自己真的有點問題——陸雲挽不由自主地想到。
到了這個時候自己居然還想做點什麼,刺激大腦證明自己是正真實的存活在這個世上的。
說完方才那句話,陸雲挽看着楚玄舟輕輕地眨了眨眼,接着用指尖滑過他的手腕:「陛下,還記得我們剛才說的話嗎?」
「您真的不想試一下嗎?」
陸雲挽的眼神曖.昧,楚玄舟一眼就明白……他指的是剛才自己提到的,攝政王大人在某些時刻許下的承諾。
人魚忽然俯身,在陸雲挽的傷處落下一吻。
酥麻感立刻順着皮膚傳向四肢百骸,讓陸雲挽頭皮發麻。
然而下一刻,楚玄舟便站直了身。
他看着陸雲挽溫柔地笑着說:「不,雲挽。」
楚玄舟與黑暗融為一體。
陸雲挽忍不住皺眉,然而還沒等他再說什麼,手腕上便忽然傳來一陣冰冷的觸感……
草!怎麼是這個!
陸雲挽下意識側眸,接着立刻愣在了這裏。
此時他們所在的位置是帝國聯合軍團所屬星艦的某個艙室,也就是說這是一架軍用星艦。
因此哪怕這只是楚玄舟隨便打開的一間艙室,內也配備着普通星艦上不該出現的東西。
比如說「手銬」。
當然這只是一個類比。
柔軟如蛇的絲帶狀物體將陸雲挽的手腕緊緊纏繞,讓他只能躺在這裏不能亂動。
這間艙室隔壁就是醫療艙,而會在這裏接受治療的除了帝國的士兵外,還有剛才被捕的戰俘。
眼下拉着陸雲挽的是特質的量子纜,它的作用只有一個——困住傷員、戰俘。
「放開我,楚玄舟!」
意識到這是什麼后,陸雲挽當下憤怒了起來。
儘管他現在已經不再是帝國的攝政王,但是多年養成的矜貴與高傲還在。
他什麼時候這麼屈辱過?
陸雲挽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然而他與從前完全不同的模樣,卻取悅了楚玄舟。
楚玄舟笑了起來,接着不知道從哪裏取來了小型治療儀。
「既然雲挽不願意第一時間接受治療,那麼只能由我來幫你了。」
語畢,他便在陸雲挽憤怒的注視下輕輕解開了對方的襯衫,耐心地用小型治療儀為陸雲挽治療起了肋骨處的傷。
這點外傷和楚玄舟背後的傷完全不能比,哪怕不使用全封閉式治療艙,以其他方式也能快速痊癒。
可是楚玄舟偏偏選擇用這樣的方式……
陸雲挽咬緊了唇,楚玄舟他就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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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黛特星附近的那場戰爭,以帝國的勝利告終。
在宣佈停戰後的一個小時內,周圍十幾個國家元.首先後發表公開聲明,承認戰敗。
甚至有兩個國家宣佈就此加入帝國。
這一切清清楚楚地告訴所有人,他們年輕的君主做到了曾經被認為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帝國陷入了狂歡。
身為最高統治者的楚玄舟手邊有一堆東西等着他去處理,而原本想在陸雲挽身邊多待一會的人魚還沒多說幾句話,就被剛才從病床上爬起來的陸雲挽趕了出去。
緊接着,痊癒后的陸雲挽也重新回到了浮島上的宮殿裏。
隔着落地窗他看到——
首都星外不知道什麼時候聚滿了前來慶賀的民眾。
極晝還沒有結束,恆星依舊靜靜地懸挂在海洋的另一頭,可是停在首都星外的飛行器們,卻又一次憑藉燈光,徹底點亮了這顆星球,奪走了恆星的風采。
陸雲挽坐在沙發上,眯着眼睛向外看去。
他看上去有些沉靜與恍惚、迷茫,與周圍慶祝的氣氛格格不入。
——畢竟在陸雲挽原本的預想之中,他是不會活到這一天的。
房間裏安靜極了,陸雲挽甚至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光腦再一次閃爍了起來。
全星際能夠直接聯繫陸雲挽的人並不多,在光腦亮起的同時,他便下意識看了過去。
出現在陸雲挽面前的,是一個意想不到的名字。
……裴照安?
幾個小時的平靜並沒有讓陸雲挽忘記不久之前的驚心動魄。
這三個字的出現,立刻叫他神經緊繃了起來。
難道說裴照安逃出了納黛特星,又要整什麼么蛾子了?
陸雲挽隨之緊張起來,他頓了一下,接受了對方的通訊邀請。
不過這一次陸雲挽選擇的單方面聯通:他能夠看到裴照安,但對方的眼前卻只有一片漆黑。
下一秒,黑暗的房間就被納黛特星上的火光所點燃。
陸雲挽看到——裴照安還在那架機甲里。
和陸雲挽的機甲不一樣,裴照安的機甲主打的就是防禦能力。
處於高地的它躲過了岩漿,而有人魚體質加成的裴照安,直到現在竟然還能保持清醒。
但是裴照安的狀態並不好。
生來就是貴族的他坐在駕駛位上,裴照安一臉頹敗,甚至就連那雙深綠的眼眸都失去了光彩。
直到看到陸雲挽出現,裴照安的眼睛才亮了那麼一下。
「咳咳……雲挽,你願意見我……」他輕聲念叨着,眼睛裏也多了幾分光彩。
陸雲挽沉默不語。
納黛特星上的有毒氣體讓裴照安的大腦變得昏沉起來,甚至於從來都不甘心承認失敗的他竟然輕聲說:「你…恭喜你……咳咳,你又一次贏了我。」
聽到這裏,陸雲挽的眸底閃出一絲不屑。
這十幾年來,死在他手上的對手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個。
對裴照安來說,陸雲挽是特殊的那個。但是對於已經沒有什麼執念的陸雲挽來說,裴照安卻和千千萬萬個死在他手上,以及即將死在他手上的敵人沒有任何不同。
裴照安看不到陸雲挽的表情,他只能對着一片漆黑繼續說:
「陸雲挽你咳咳……你知道嗎?那群人魚,咳咳……他們在找我,」說到這裏,裴照安的臉上忽然多了幾分笑意,他無比深情地注視着那片漆黑,輕聲繼續着,「他們並不是想要救我……而是因為我在參加這場戰爭之前,留了最後一手。」
往常的裴照安高高在上,多少人削尖了腦袋只為了給他說一兩句話。
但是現在,面對着這一片漆黑,以及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忽然斷掉的通訊,裴照安的聲音竟然變得小心翼翼地,語氣里也滿是祈求。
他的話音落下半晌,那邊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人魚的耳邊只有機甲的報警聲。
裴照安不由自嘲一笑,只有他自己才清楚,此時他的心底究竟有多麼的酸澀。
死期將至,面對自己此生最恨和最愛的人,就連裴照安都不再在意什麼尊嚴。
他拼盡全力,只想對陸雲挽說出最後一番話,達成自己最後一個心愿。
裴照安緩緩笑了起來。
被毒氣侵蝕了不知道多久的他,聲音變得喑啞難聽,笑聲也顯得有些古怪。
裴照安說:「裴家還有……咳咳,那些貴族的錢和武器,都被我放在了一個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地方。」
語畢,他停頓了半晌,終於朝着位於一片漆黑中的陸雲挽說出了自己最終的心愿:「你來納黛特星,咳咳……見我最後一面,好不好?」
「我把所有東西都交給你和帝國。」
「你要做的只有……親手殺了我。」
說完這句話,裴照安終於疲憊不堪地闔上了眼眸。
——這是他最後的驕傲。
在眾人眼中,楚玄舟率領帝國聯合軍團贏得了這一場戰爭,打敗了以裴照安為首的人魚叛軍。
但是在裴照安的心中,自己這一生唯一輸過的人只有陸雲挽。
甚至於也只有陸雲挽配送自己陷入長眠。
裴照安以為,這是一個很好的交易。
就在這段時間,裴照安忽然發覺自己一直以來為之奮鬥的「屬於人魚的驕傲」就是個笑話。
而那群所謂的貴族,也不過是一群出身好的蠢貨罷了。
在即將死亡的這一刻,不想再和那群蠢貨再有牽扯。
如果可以的話……他想將屬於人魚的巨額財富還有武器,全部獻給陸雲挽。
可是話音落下后好久,裴照安的耳邊都沒有半點聲音,更別說依舊黑暗一片的全息投影了。
裴照安的心底忽然慌亂了起來,他睜開了眼睛,下意識重複着:
「陸雲挽,來親手殺了我——」
「你不想贏嗎?」
「殺了我拿走人魚的一切,這才是贏得徹底。」
裴照安的聲音一遍遍回蕩在空曠的機甲駕駛艙里,與光腦提示交織在一起,聽上去異常狼狽。
但是他的耳邊始終沒有傳來陸雲挽的聲音。
——直至這一刻,陸雲挽都沒有選擇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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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這裏,裴照安的心中瞬間生出濃濃的恐懼。
面對着這一片黑暗,他甚至不知道陸雲挽究竟有沒有繼續保持着聯通。
裴照安丟掉了形象,一遍遍重複着這場交易。
可他的眼前仍舊什麼都沒有。
首都星上,坐在沙發上的陸雲挽忽然低頭笑了起來。
陸雲挽的臉上略帶嘲諷——
他想,裴照安搞錯了一件事。
在自己的心中,裴照安還不配自己親自動手。
而同樣,相比於得到那些屬於人魚的財富,陸雲挽更願意做的是讓它們徹底湮沒在歷史之中。
陸雲挽沒有關閉通訊,但他卻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並披上大衣一步步朝着室外走去。
一架黑色的帶有皇室圖騰的中型星艦不知道什麼時候飛了起來。
而在它出現后,原本堵在陸雲挽頭頂的飛行器竟然一點點散開了。
……這是皇室星艦開始驅逐了嗎?
陸雲挽本能想到,可下一秒眼前的畫面就讓他將剛才的想法否定了。
陸雲挽看到,這些飛行器並沒有直接離開自己的頭頂,而是先用深紅色的前照燈向這裏照來,閃爍幾下之後才緩緩地調轉方向,離開自己的視線。
……深紅色?
這個被人魚統治的帝國,以藍色為尊。
一般來說人們是不會輕易使用紅色的。
除非……當它象徵著玫瑰與愛情的時候。
不會吧?!
陸雲挽下意識打開了隨身光腦,並進入了當下的頻段。
果不其然……
下一刻,陸雲挽的眼前就出現了一行帶着皇室圖騰的文字……
帝國的年輕統治者楚玄舟就在那架星艦上,他毫不避諱、毫無架子地告訴守在這裏的所有人——他們的攝政王大人正在休息,現在守在航道上會打擾他的睡眠。
並且告訴那些擔心往後陸雲挽不會露面的民眾:
再過一段時間,陸雲挽將會以另外的身份回到帝國。
楚玄舟一向以「親民」為偽裝,可儘管如此,在今天之前他也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行為。
因此楚玄舟雖然沒有將話說明,但是守在周圍的民眾,還是立刻從他的話中解讀出他們的陛下與前攝政王的關係,並非常配合地發出了祝福。
看到這一幕,陸雲挽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有的時候,楚玄舟真的幼稚。
此時的首都星和納黛特星就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陸雲挽遲遲沒有回復,而機甲中的裴照安也在這個時候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自己這一生從未贏過陸雲挽。
而同時……陸雲挽卻不屑於這場輸贏。
無論現在還是那場死遁,被自己惦記了一生的東西,陸雲挽都從未將它放在心上。
想到這裏,裴照安終於不再重複,他靠着駕駛位大聲笑了起來。
接着終於放棄抵抗,人魚輕輕地點擊光屏、打開了艙門,任由毒氣侵襲。
恍惚間裴照安再一次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陸雲挽時的樣子。
他穿着黑色訓練服,駕駛機甲落在自己的眼前。
那一刻的美麗與危險,如魔咒般伴隨了裴照安的一生。
如果……
如果第一次見面時自己不只是偷偷看他。
如果那個時候將他叫到身邊,親自帶他進入政壇。
如果自己不再藏於皇室背後。
如果自己不曾暗地推動人魚對陸雲挽做的一切。
那麼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他似乎在每個十字路口,都選擇了與陸雲挽相反的那條路。
……裴照安不知道,或許這個問題永遠也不會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