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容妃
前世,直到皇帝舅舅駕崩,蕭檀及都從未進宮。
如今,不知還有怎樣的變數等着她。
若皇帝舅舅起了忌憚之心,執意殺了蕭檀及——
石桌之下,裴青禾的手慢慢收緊。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某一瞬間,一個狠辣的想法從裴青禾腦海中滋生。
她若是借她那皇帝舅舅的手,趁蕭檀及羽翼未豐,將他抹殺在搖籃之中——
她便不必再擔心將來蕭檀及會為了顧北寧與她對立。
但這個念頭只在腦海中過了過,便已令裴青禾後背發涼。
不行。
她不能有如此危險的想法。
蕭檀及的部署一向縝密,前世不知不覺之間,朝廷中竟已有一半都是他的人。
如今,誰知道他已經安排了多少棋子。
她若行差踏錯與他對立,將來怕是不得安寧。
他想要這江山,她讓給他就是了。
只要在將來的亂世中可保公主府不敗,她便別無所求。
裴青禾拿定主意,心頭陰霾散去,她抬眸,瞧見蕭檀及正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看。
被她發現后,他不慌不忙的挪開視線。
“……”
她怎麼覺得,她又被他看穿了。
不會吧。
就在這時,遠處章華台殿前傳來一陣嬉笑的聲音——
其中一名女子的聲音尤為尖利,裴青禾不想聽到都難。
“……竟然喜歡上一個刺客,還是要殺自己的人,我要是她呀,早就羞得去撞牆了,以後夾着尾巴做人,再不出現在人前,平白惹人笑話……”
話語間指代性如此明顯,沒人敢接那女子的話。
那女子也不在意,自顧自的笑着。
也不知是她聲音太大還是什麼,連蕭檀及都騰出目光朝她那邊淡淡瞥了一眼。
裴青禾聽着那女子的笑聲,也不惱,她正愁沒辦法治容妃,就有人上趕着由她算計。
她高興還來不及。
沈雲錦太過高調,沈秋娉耐不住周圍人投來的眼光,輕輕拉了下沈雲錦的衣袖,“二姐姐,你別說了……”
沈雲錦擰着眉頭甩開她,“別拽我,你要是膽小,就一邊獃著去。”
沈秋娉怯怯的鬆開手。
沈雲錦受不了她,乾脆壓低聲音對她講出了實話,“父親說了,公主府即將大禍臨頭,沒了長公主,她裴青禾也沒了靠山,她哪裏來的臉面再在我們面前擺譜。”
沈雲錦自以為壓低了聲音別人便聽不到,殊不知宮中到處是隱衛。
春月也是有武功在身上的,她將沈雲錦的話一字不差的轉告裴青禾。
“那人是誰?”裴青禾問她。
“是禮部右侍郎沈家的二小姐。”
禮部?
那是魏王黨派。
公主府要完?
裴青禾來了興趣,她怎麼不知道公主府要完。
要說,這禮部右侍郎真是養了個好女兒,在這皇宮大內還敢口無遮攔。
她饒有興緻的觀察起沈雲錦,無意中發覺了沈雲錦時不時偷瞥蕭檀及一眼的小動作。
裴青禾心中瞭然,原來是看上蕭檀及了。
-
沈雲錦從沈秋娉口中得知那位玄衣公子極有可能是公主府的面首后,嘆息了好一會兒。
她想着那位公子定然是被裴青禾母女搶入公主府,內心定是厭惡極了裴青禾,她當眾聲討裴青禾母女,必然可以令他對她高看一眼。
可是她扯着嗓子喊了半天,都未見他朝她投來一個目光。
沈雲錦心裏正着急,便看到原本靜坐亭中的裴青禾起身朝她所在的方向緩緩走來。
而那位公子還在亭中,未動。
裴青禾走至亭中台階下,隔着一個轉角,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會兒。
片刻,神情倏地變凌厲,揚聲喊道:“宮中隱衛何在?”
青禾郡主擁有隨意支配宮中隱衛的權利。
隱衛齊齊現身,“見過郡主。”
裴青禾吩咐他們:“將這沈家二小姐給我扔到湖中。”
隱衛們均是一怔,面面相覷。
裴青禾視線掃過他們,“本郡主的話,你們都不聽了?”
隱衛哪敢,比起得罪青禾郡主,區區一個沈家小姐,實在算不了什麼。
眨眼之間,隱衛一邊一個架住了沈雲錦的手臂,饒是沈雲錦再掙扎,也是白費力氣。
“你們放開我!我是沈家的嫡小姐!你們這麼對我,我父親不會放過你們的!”
沈雲錦怕極了水,更怕丟人,心急如焚之下,開始辱罵裴青禾。
“裴青禾,你心腸怎麼如此歹毒!”
“裴青禾,你就不怕死後……唔!”
湖中傳來撲通一聲巨響,裴青禾只覺得耳邊瞬間安靜下來。
她無視別人的視線,回到亭中。
另一邊,沈雲錦的辱罵聲斷斷續續。
裴青禾無動於衷。
鬧吧,鬧大了才好。
她正這麼想着,便看到遠處宮道上浩浩蕩蕩走過來一行人。
最前頭的女子看上去極為年輕,身着宮袍,上面用金絲勾勒着鳳凰。外披一件黑色紗衣,綉着精美複雜的花紋。端莊謙和,雍容華貴,一顰一笑都散發著讓人不容忽視的威嚴和氣度。
這便是北魏後宮的主人,容妃。
着鳳印,穿鳳袍,卻偏偏不被封為皇后。
因這件事,容妃已被詬病多年。
沈雲錦還在湖裏面泡着,沈秋娉在湖邊哭喊,貴女們都圍在湖邊上,不少看笑話的人竊竊私語,整個章華亭喧雜得很。
容妃見到這幅畫面,臉色微微冷了下去,隔着一段距離便開口責問:“這是怎麼了?”
眾人聞聲,驚詫一瞬,齊齊行禮:“參見容妃娘娘。”
裴青禾站在亭中看着,未動。
她能感受到不遠處的容妃掃過在場之人後,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為什麼看她呢?
自然是因為她沒行禮,駁了她這個容妃的面子。
裴青禾任由她看,須臾,她想到什麼,回過頭看向蕭檀及。
他低垂着眼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也坐着未動。
裴青禾笑了笑,轉過身衝著容妃揚聲道:“回娘娘,沈家小姐口出惡言,光天白日之下詛咒公主府,本郡主不過是給了她一個小小的懲戒。”
“哦?”容妃並未注意到蕭檀及,她瞧了瞧尚在湖中掙扎的沈雲錦,語調不緊不慢:“竟有此事?”
言罷,沖她的陪嫁丫鬟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帶了一行人去將沈雲錦從湖裏頭撈出來。
“自然,”裴青禾答,“在場諸人皆是見證。”
容妃抬手扶了扶自己的鬢髮,姿態高貴,紅唇邊漾起一抹帶有深意的笑容。
她望着在場之人,開口詢問:“不知青禾郡主所言是真是假?你們誰能替青禾郡主作證?”
作證。
誰會替裴青禾作證。
在場的女子紛紛避開容妃的視線。
“沒有嗎?”容妃笑意更深,隔着人群對裴青禾笑道:“郡主,若無人證,本宮如何審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