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江湖中不能有‘最強’,不能有‘無敵’,不能有一枝獨秀,不能有領頭之人。只要你們繼續是一盤散沙,我們就還能力挽狂瀾。”洛善淵說道。
“既然如此,你今日便是大錯特錯。”我冷然道,“今日葉紅與照千峰一戰,勢必揚名天下,你將來要對付她,只不過是把江湖人全都推向她,使他們團結一心而已。而且,我與照千峰雖然高強,然而葉紅卻還擁有我們沒有的。她有兼濟天下之胸懷,更有百折不朽之堅毅,要超越我二人,指日可待。”
“確實,所以我不會等到她成長起來那一天的。她剛勇,也剛直,這樣的人,最易對付。”他嘴角一揚。
“既然如此,你何必再把這信箋交予我?若是我回心轉意,留下來幫她呢?”
“留個後手而已。”他聳聳肩,“你不走,這信箋的內容,足以使我挑動天下人與你為敵。到時候,葉紅要對付的,便不只是‘朝廷’了。”
我怒火中燒,恨不得馬上把這張洋洋得意的嘴臉撕個粉碎,他卻忽然退走,遁入黑暗,我欲要追趕,身後卻忽然走來一人。
“你鬼鬼祟祟躲在這裏有何企圖?”白霜凝俏皮的語調從我身後響起。
我把信箋收入懷中,轉過身來,露出一個局促的笑:“沒事。”
她來到我跟前站定:“在想什麼?”
我深知離別之時已然到來,心情反倒一下子坦然了。我聳聳肩:“在想如何跟你告別……我是時候該走了。”
她轉頭看向遠方的夕陽,深呼吸一口晚霞中濕濕的香氣:“是啊,時候不早了,這幾天所有人都累壞了,是時候該回去睡個好覺,做個美夢了。來吧,加個好友,休息完了,上線記得回來找我。”說著,她低頭打開了好友列表。
“我不回來了。”我說道。
她一愣,好久一會兒才抬起頭:“你說什麼?”
“我要走了。”我說道。“其實我挺享受閑雲野鶴的日子,也挺喜歡與你鬥嘴的時光,然而如今身份暴露,從此江湖於我而言,只有腥風血雨,我不能連累你。”
“你連累得我還少嗎?誰跟你說我怕連累了!”她意識到我是認真的,語氣開始急促起來。
“可我怕。”我說道。
她急得淚水打轉:“我不管,你還沒報答我救命之恩呢,我不許你走!你若擔心我,我們可以匿名,甚至可以再重新建一個角色……”
她呼吸急促,說話越來越亂。其實我們都心知肚明,沒有人能一直處於匿名狀態,我更不可能新建一個角色。若是如此輕易,照千峰不會為了一人,甘願逆天而行,背負萬古罵名。我抱住她胡亂揮舞的雙臂,輕聲道:“無論我們承不承認,但我們內心深處都知道,這裏已經成為我們的第二生命,新的角色,就算我們還有記憶,也不再是原本的我們了。這些法子,行不通的。這一次,真的要說再見了。”
“你喜不喜歡我?”她忽然問我,“你喜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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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我無法回答。我知道,若是我說喜歡,她便會以此要求我留下,若要說不喜歡,我卻說不出口,更重要的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正確答案。我不知道我是真心喜歡她,還是因她對我好,而一時意亂情迷。這對我而言是從來沒有過的經歷。若說對我好,柳輕衣當算是一個,可是我很明確自己不喜歡他,若說喜歡,我很清楚自己喜歡葉紅,雖然一直隱藏着,但是這種感覺異常清晰,我可以直接斷言,唯獨是對這個初相識的奇女子,我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無法分清。
她熱切地注視着我,我情難自禁,擁她入懷吻了下去。我們深深熱吻,肌膚相貼,炙熱的感情使我汗毛倒豎。時間、空間,世間的一切,彷彿都不存在了。直至無法呼吸,我們才分開。
“為什麼吻我?”她問我,“為什麼吻我?”
我木然,鬆開了手,她流下一滴淚水,伸手奮力拍打我的胸膛:“你個狠心短命鬼,以後都別回來了!”說罷哭着飛奔而去,消失在落霞之中。
我還沒回過神來,城樓陰暗的角落裏又傳來另一把聲音:“你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我猛然轉身,柳輕衣站在哀怨的陰影里,問道:“你是不是喜歡她?”
我無言以對,只能頹唐道:“我累了,今天暫時不說這個行嗎?”
“我想問你喜不喜歡我,可是我卻知道答案。”她自顧自說道,“為什麼你如此容易喜歡上她,卻不喜歡我?”
我有點不耐煩了:“因為你是男人!”
“那如果我是女人,你是不是就會喜歡我?”她不依不饒。
我不禁對她發火:“沒有如果,你就是男人!”
她走過來,逼近我的身前,我甚至能感覺到她身上散發的熱氣:“若論容貌,我比她猶有過之,若論對你好,天底下誰敢與我相比。我與你青梅竹馬,三番四次為你捨生忘死,除了不是女人,我有什麼比不上她?”
我盯着她熱切的雙眼,終於意識到她的問題有多重。偏偏是今天,一切事情紛至沓來,使我避無可避。我放下怒火,心中頓生歉疚:“對不起。我希望你明白,我不是因為不喜歡你而道歉,而是為了這麼多年來一直逃避,一直拖着你而道歉。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你是男人,所以不喜歡你,更不敢說如果你是女人,我會不會喜歡你。我不知道為什麼不喜歡你,我只知道我確實不喜歡你。這就是我給你的答案,你可以怨我恨我,這就是我的答案。”
“怨你恨你?我怎麼捨得。”她說著,緩緩後退,口中喃喃自語:“我要是女人,你就會喜歡我了……我要是女人,你就會喜歡我了……”
我見她神色有異,生怕她做出什麼傷害自己的事情來,不禁亦步亦趨,對她伸出手去:“你冷靜一點,別做傻事,聽我說,我不值得你這樣的。”可她根本沒有聽我說話,忽然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突然下線了。
不知為何,我心中升起一股異常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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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股極其強烈的不祥預感,彷彿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我飛奔下城樓,此時人群已經散去得七七八八,照千峰和樓蘭空正與李月懷說著什麼,我在離散的人群中迅速找到那一襲紅衣。
我飛奔過去,對葉紅說道:“葉姑娘,我有些事,得立刻去辦,就先走了。”
她見我神色慌張,善意相詢:“有何要事,需要幫忙嗎?”
“不必,只是有些私務需要處理。”我強擠出一個微笑,“後會……”我忽然怔住了。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她此刻眼神中的我定然是惶然失措,不知所謂的,可我還是難以自控。我不能說後會有期,我也不想說再見。我不想與她道別,我不想跟她再會無期,然而凌亂的思緒與不詳的預感卻一再催促着我,讓我趕緊離開。我只拱了拱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葉紅肯定很茫然吧?以後漫長的歲月里,她會不會偶爾因為今天怪異的離別而想起我?
最後一次離別,竟來得如此不堪,猝不及防……
我拿掉覆蓋頭部的儀器,從床上彈起,不顧一身的冷汗被窗外的寒風吹得刮骨生痛,跑到桌旁拿起手機,撥打過去。焦急的等待,換來的只有機器冰冷的語音提醒:“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再撥。”反覆多次,依然如此。
我掛掉電話,轉而撥通他家裏的電話,內心不斷祈禱:“接電話、接電話。”
終於,電話接通了,那邊傳來一把中氣十足,爽朗健康的聲線:“喂,哪位?”
我趕緊說道:“阿姨,您好,不好意思打擾了,那傢伙在嗎?麻煩讓他接個電話。”
阿姨愣了一下,答道:“他不在哦,幾個月前他便出國旅遊去了,他沒通知你嗎?哎呀,這孩子真是的,出去玩也不告訴你一聲,你們可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啊,回來我好好說說他。”
我急道:“那您能聯繫上他嗎?或者您知不知道他去哪裏了?”
阿姨想了一下:“哎呦,這我還真不知道,你也知道那孩子的,從小瘋野慣了,最不喜歡我們管着,去了哪裏也沒跟我們說,只是每隔一段時間會打個電話回來報個平安,其餘時候我們也聯繫不上啊。”頓了一頓,阿姨又問:“怎麼了,他不是出什麼事了吧?”
我強作鎮定:“啊,沒有沒有,是我有些事想找他而已,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既然如此,我也不打擾您了,謝謝啊。”
掛了電話,我情急之下一把將手機摔到床上,頹然跌坐在椅子上。這個臭傢伙,原來早有預謀,竟然躲着我。你可千萬別為了我而做出什麼傻事才好啊。我不斷地胡思亂想,就在此時,電腦屏幕忽然亮起,閃爍的圖標提醒着我有新郵件。我眼前一亮,心想肯定是那傢伙發過來的,急忙點開,一看發信人,卻是遊戲內的洛善淵。我這才想起,他給我的信箋我還沒來得及看。
我點開郵件,卻見古色古香的信紙底色上,只印着兩個娟秀的毛筆字體:削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