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刁蠻小姐]
聽到蘇靖州的認可,米福很是受用,加上二人十幾年來的主僕情分,米福躬身抱拳,繼續說:“老爺,老奴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我之間何時有了生分?”
淡笑反聲,米福這才繼續。
“近來老奴一直在關注災情,隨着城中災民越來越多,官家的命令也愈發刁鑽,仔細想像,這其中的緣由讓人不安啊!”
冷不丁的話藏深意,蘇靖州端杯的手停在半空。
須臾遲疑,蘇靖州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老爺…您執掌蘇氏糧道、布帛兩桿大旗,此刻官家催糧似有逼迫味道,蘇家大爺、二爺理應幫忙分擔,可到現在他們都沒有出手跡象,更為甚者,老奴還聽到一些風言,說什麼老爺要為小姐尋親…以討同行聯姻相助…”
此話剛出口,蘇靖州當即摔下酒盞,拍桌大怒:“混賬,誰人敢胡亂風言?”
“老爺息怒!這些話都是從街面上聽來的...但無風不起浪,所以老奴有些擔憂...”
由於蘇靖州在氣頭上,已經沒了剛剛的和善,他起身走到桌案后,背靠藤椅,目視似狼,雖然一字不出,其威卻像洪水般滾滾無窮。
奈何米福不同與其它家奴,他本是蘇霓寧的娘親的包衣奴才,自小受養主家,忠心無二,功沉名重,勞勇皆俱,即便現在夫人不在了,他依舊有着獨特的身位,所以並不慌亂。
頃刻沉思,米福近前跪地叩首。
“老爺,老奴知道自己的話有些唐突,可老奴受夫人所託,縱然身死也不敢忘!”
話顯忠誠,更提起了愛妻蘇林氏...剎那間,蘇靖州的憤怒消散無影。
“唉...”
又是一聲重重的嘆息,蘇靖州開口:“米福,起來說話吧!”
“謝老爺!”
米福起身坐下后,緩緩道出自己的心事。
“老爺,當年老奴隨夫人進入蘇家,知道您走到今天不易,只是蘇氏商行涉及錢莊、布帛、糧道、河運眾多行當,富聚雁門,名傳遼東,這讓多少人眼紅,可夫人去世,您膝下又只有小姐一人,依照蘇氏祖訓,小姐無法繼承這份家業,蘇氏大爺、二爺那邊敢說沒有想法么?老奴不信,甚至於老奴敢斷定,這次災亂下的官家催糧,肯定是大爺、二爺攛掇官家所為,只為逼您交出糧道、布帛生意控制權,在此老奴斗膽求您一件事,千萬不要像風言那樣,把小姐牽扯到生意里,否則小姐絕對會鬧出可怕的後果...那時老奴即便下了九泉,也無法面對夫人!”
品味着這番心話,蘇靖州使勁搖晃着腦袋,好一會兒,他才開口:“米福,你不用多心,夫人是我的摯愛,寧兒是我的心頭肉,當年我答應過夫人,此生讓她過的快樂,過得幸福,所以生意再重要,我也不會用她去換取什麼!”
“老爺能這麼想,夫人在天有靈,一定會保佑您的!”
米福得到蘇靖州的心話,立刻再跪:“在此老奴立誓,如老爺需人捨命行事,老奴絕無二話!”
一叩到底,米福拜退。
可蘇靖州的困境確實如米福猜測那般,已經到了淺攤游魚的地步。
只要那些黑手稍稍推波,那麼他必定會被乾涸所困,若要求得解救,蘇霓寧不外乎是個踏點!
片刻孤寂沖身,蘇靖州走到門前,望着漆黑的夜空,他喃喃自語:“夫人,你留下這麼個人在寧兒身邊,我也是沒想到,不過你放心,寧兒是我對你的念想,我這輩子都不會讓她遭受絲毫的委屈!”
當蘇靖州為局勢風言愛女而心燥時,偏院柴房裏,陳俊安正在爐子旁邊刻着木雕,幾步外的床上,徐玉瑱不知何時已經睜開眼。
相較於醫棚里的哀嚎,柴草垛里的凄冷,這不知何地的屋子倒是靜謐暖和許多。
興許躺的太久了,徐玉瑱自顧起來時,一個手腳麻木,竟然滾落床下。
火爐前,陳俊安聽到背後動靜,轉眼一看,頓時笑聲走來。
“小老弟,啥時候醒了…”
瞧着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小子,徐玉瑱使勁咽了口,道:“我這是死了么?我王叔在哪?”
“什麼死不死,什麼王叔?我告訴你,你小子運氣好,被老管家撿回了,否則你早就凍死在柴草垛里了!!”
笑聲中,陳俊安把徐玉瑱攙到火爐旁的椅子上,順手又倒了碗熱湯:“你喝着,我去找老管家!”
“那個...我...”
徐玉瑱還想問什麼,陳俊安卻擺擺手:“你別啰嗦,想知道啥,等管家來了再說!”
約莫半刻功夫,米福與陳俊安頂着積雪進來。
一眼瞧去,米福很是意外徐玉瑱的狀態。
“你這個小娃...挺奇怪啊...明明凍得都快死了,怎麼就一半天功夫就醒了?我尋思你得到明天才能醒!”
看着眼前髮鬢長須的老傢伙,徐玉瑱開口:“我王叔在哪?”
“什麼?”
米福沒有明白,扭臉陳俊安,陳俊安搖頭示意。
於是乎,米福走到跟前細細詢問,一通簡單的對話,他算是弄清楚徐玉瑱的遭遇。
“唉,可憐的娃!”
“米伯...我想找我王叔...”
徐玉瑱慣性追問,米福搖搖頭:“娃子,現在外面的情況很不妙,官家不給賑災糧,街面上到處都是抓捕災民的衙役郡兵,你那個王叔要麼被抓,要麼逃了,想找不容易,要我說...你還是先顧好自己!其它的往後考慮!”
說罷,米福起身離開,臨走前,他交代陳俊安:“明早帶着他來見我,我們一起去拜謝小姐!”
“您老放心吧!”
陳俊安笑呵送出屋,回來后直接裹着被子上了另一張床,眨眼之後,鼾聲四起。
反觀徐玉瑱,接連的起伏讓他心累,不一會兒,他也進入夢洲。
次日一早,陳俊安果然準時叫醒徐玉瑱來見米福,米福引着二人進入蘇霓寧的院落。
庭門前,兩個丫鬟跪在雪地里哭泣,米福滿是意外,上前道:“怎麼回事?”
“米伯,早起奴婢為小姐送洗臉水時,小姐突然發脾氣,讓后就罰我們跪在這!”
聽到這些話,米福很無奈的搖搖頭:“罷了,你們起來吧!”
“米伯,我們不敢!”
“沒事,我會代你們向小姐說話!”
有了這番肯定,兩個丫鬟才抹着眼淚退下。
隨後米福往裏走,結果陳俊安卻站在庭門處不動,這麼一來,同行的徐玉瑱有些糊塗。
“你怎麼不走了?”
“還是你去見小姐吧,我不去了!”
陳俊安故作遮掩,轉身逃走。
米福見狀,笑聲:“他是小姐的包衣奴才,多年來深受小姐的欺負,罷了,不去就不去吧,畢竟小姐只說了見你!”
簡單的解釋后,米福往裏走去,徐玉瑱卻心生無奈:‘難道我就這麼倒霉?處處不順?“
事實如此么?非也!
進入正院堂門,米福叩門,可屋裏沒有絲毫聲音傳出。
這讓米福狐疑,只能推門進入。
一眼看去,蘇霓寧正蜷縮在桌案后瞪眼發怒,旁邊貼身丫鬟瑞芯大氣不敢出。
“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米福小聲發問,蘇霓寧也不理,等她把目光落到米福身後的徐玉瑱臉上后,眉頭間的川字才算舒緩一些。
反觀徐玉瑱,他也看清了所謂的‘大小姐’模樣。
近距離對視,蘇霓寧秀髮垂兒,花黃鬢角,眉如細柳,眼似汪泉,加上那充滿傲氣微挺的鼻樑,合以白嫩透紅的瓜子臉,十足的美人胚子。
當然美人胚子暗怒藏面,傲氣加身,相差之下,徐玉瑱倒顯得弱微如斯。
不知是不是徐玉瑱盯着蘇霓寧太過專註,這位傲刁小姐鼻翼抽動,嘟嘴怒聲:“我救了你的命,你就這樣面對我?”
突兀入耳,徐玉瑱回神,趕緊道:“那個...多謝小姐的救命之恩?”
“就這?”
蘇霓寧情緒波動,似乎火氣難色,故而話不連篇,這下徐玉瑱是真不知該說什麼。
幸好米福代為解圍:“小姐,徐玉瑱是個可憐的娃,家被賊人襲擊,爹死在賊刀下,娘也不知所蹤,有個叔叔更在城中肅清時不見蹤影!”
聞聽這話,蘇霓寧神色再變,跟着她起身走到徐玉瑱面前。
平視來看,蘇霓寧十五歲要比十一歲的徐玉瑱高上半個頭,再仔細觀察后就會發現,徐玉瑱雖然穿着不搭,臟跡藏身,可他卻沒有其家奴藏匿內心的卑微怯怕感。
於是蘇霓寧習慣性彈了徐玉瑱一個腦瓜崩。
“小傢伙,記好了,我是你的主人,我救了你,以後你要聽我的話,懂么!”
面對莫名的要求,徐玉瑱非但沒有應聲,反倒皺了眉頭:“小姐,你救了我,我領你的情,我會報答你!”
話不應說,蘇霓寧愈發好奇眼前的小子到底什麼來路。
正當她準備再開口時,門庭處跑進一名家奴。
“小姐,老爺有要事尋找管家!”
得知尋見自己,米福立刻道:“小姐,老奴先出去一趟!”
誰料蘇霓寧立刻跟上:“我爹找你肯定有要事,我必須得知道!所以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