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弄巧成拙
自從昨日在婚宴上“大展拳腳”之後,芝璐清晨醒來,站在院裏,看到灑在胳膊上溫暖明亮的日光時,心裏忽然感到一陣陣輕鬆。她覺得整個人是踏踏實實地踩在這片土地上的,沒有負擔,沒有束縛。好像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了,第一次有了那種愛誰誰、管他呢的心情。以至於在昨夜方宿松與元氏得知今日張傅母與春杏要返宮的消息時,如同驚天大雷降臨似的。元氏哭哭啼啼地說著日後方家可如何在這京中立足啊,這不妥妥的是給別人當笑話看嗎的時候,芝璐當場便笑出了聲。
當闔府上下全都陷入在這一場陰霾之中時,芝璐卻正挽着張傅母的胳膊,言笑晏晏地送她們出府。一路上還對她們這段時間的照顧與教導表示感激涕零,甚至達到了無以言表的程度。最後張傅母與春杏在芝璐一路的絮絮叨叨中,一臉茫然地上了馬車。
送走這兩尊大佛之後,芝璐高興地回到屋裏,看着桌案上的宣紙、墨團、臨帖等等,心內暗道:“終於可以不用練字啦。而且跟蕭家再也沒有任何瓜葛了。”想起蕭律昨晚的話,芝璐猜測十有八九是放過自己了,當然,或許人家根本就沒把自己放在眼裏!這是這麼長時間以來,最讓人身心愉快的消息了!
她美滋滋的立在書架旁,將很久以前未看完的坊間雜言翻了出來,歪在炕上看書去了。
儲秀宮。
“她當真這樣說的?”蕭妃斜靠在搭着一張猩紅百褶毛毯的軟榻上,接過翠染遞過來的茶杯,垂眸撥動着茶葉,看了看立在下首的張嬤嬤問道。
張嬤嬤點點頭,又說:“方小姐還特意讓奴婢轉達她對你的感激之情,說謝謝娘娘的關愛與垂憐,讓她這麼快便得以痊癒。他日有機會定要當面致謝。”
蕭妃聽了,嘴角微微一挑,輕笑道:“倒是個要強的女子,只怕她此刻正如元氏一般在府內愁眉不展吧。放眼金陵這麼多達官顯貴,至今也沒有哪一家被皇室收回過恩寵呢。”說著,她帶着幾分不解地看向坐在一旁正默然喝茶的蕭律問道:“你確定這樣做,代王那邊就能放下戒心?”
蕭律垂着眼眸,將杯蓋緩緩合上,沉聲道:“如今方大人的官職被替,誰也不知道代王還有沒有後手。我們現在與方家斷絕瓜葛,是目前保全他們的唯一辦法。”
蕭妃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輕嘆了一聲:“當初是我草率了,弄得如今這局面又複雜了些,方宿松此人為官公正不阿,若出了什麼事,本宮心裏也過意不去。”
“只要不再節外生枝,想來也是無妨的。”
“哎,對了。”蕭妃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用視線掃了兩人幾眼,問道:“聽說昨日,方家小姐在婚宴上壓了蟬兒一頭?”
張嬤嬤見蕭律沉默着沒接話,忙上前一步道:“是的,娘娘。”
蕭妃蹙了蹙眉,半信半疑地問道:“她一個連字都寫不全的姑娘,怎的能壓得了郡主?你不是說她成天只想着研究菜譜嗎?”
“什麼菜譜?”
蕭律的忽然插言,讓上下兩個人都愣了愣。張嬤嬤連忙側身福了福,道:“呃,奴婢在府里確實見她寫過菜譜,好像寫的什麼雞翅還是雞腿來着?春杏也撞見過幾次,她親自下小廚房做吃食。而且奴婢跟官學裏的衛學師早些年頗有些交情,從她嘴裏得知,方小姐在秋雅閣可是一項拿得出手的功課都沒有。”
“那如此才疏學淺之人,昨夜做的是什麼詩令啊?可還記得?”
“記得。”張嬤嬤揚聲將雪的詩令念了出來。
蕭妃靜靜聽完,心裏一震,直接坐直了身子:“這氣魄....一般女子可做不出這樣的詩啊!你確定這是她當場做出來的?”
張嬤嬤點點頭。
“齊元呢?”
蕭律的突然出聲,將蕭貴妃拉回了現實。她抿了抿嘴,瞧了一眼他的神色,斟酌着開口:“昨兒在尚英堂,他與榮哥兒不知鬧了什麼口角,兩人互相推搡了幾下。回來后就一直悶悶不樂,把自己關在書房裏呢。”
蕭律聽罷,一時並未搭言。只是起身在書案前走了幾步,看不出情緒。忽見他拿起筆在紙上唰唰寫了什麼,然後遞給了蕭妃:“告訴齊元,讓他別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不值得的人事上。君子六藝,萬不可懈怠一日。”言畢,欲擱筆時,視線忽然被書案角落裏的一方白色錦帕吸引了過去。
“這是方芝璐的那條?”他指指錦帕,側身問道。
蕭妃瞟了一眼錦帕,點了點頭,接過信箋,低頭看去。
“我走了。”
蕭妃看着紙上剛勁的字體,喃喃念道:“善戰者,先為不可勝,再待敵之可勝。”等她猛然抬眸,儲秀宮早已不見了他的身影。
“公子,潤州州府已查清煞年餘黨的動向,御史台派人來問,我們什麼時候出發。”蕭律剛一腳跨出宮門,衛南便匆匆趕至身前說道。
蕭律徑直向馬車走去,並注意到了一名侯在一旁的士兵。他一面打簾上車,一面沉聲道:“現在就出發。”
去往御史台的路上,蕭律在車內問道:“衛斯恢復的怎麼樣了?”
“差不多了,昨日還在暗閣跟衛風他們較勁呢。”衛南笑道。
蕭律像想起什麼似的,看他一眼,道:“李成儒呢?還跑嗎?”
“自從被衛風他們抓回來幾次后,就老實多了。這兩天聽說正鬧着要跟暗衛們習武呢。”
“隨他去吧。等會讓衛斯多帶兩個人隨我一同去潤州,事情了結后,估計還得轉道揚州。京中的這些事,就交給你了,一旦有什麼異動,記得及時通知我。”
“是。”衛南頓了頓,略微想了想,又道:“可若還去揚州,只怕要趕不上上林苑春獵了。”
“無妨。”
而在代王府的書房外,一名護衛匆匆穿過垂花門,行至書房門外,他聲線焦急:“王爺!急報!”
“進。”低沉的聲音在在屋內響起。
護衛推門而進,迅速掩上房門后,看了眼屋內的兩人,壓低着聲音道:“御史台傳來消息,蕭律已領兵前往潤州捉拿鬼煞閣餘黨。”
“知道了,出去。”代王立在案后,身着一襲雍容華貴的錦袍,握着筆,淡淡道。
馮元天待護衛將房門掩后好,轉身望着上面一臉雲淡風輕的代王,神色有些惴惴不安:“王爺,此時在潤州的可是煞年的得力副手,咱們的事,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如今蕭律帶兵前去,若他們被擒,恐怕我們這邊的形勢會十分嚴峻。”
代王沒有說話,只是垂着頭,在宣紙上慢慢地收尾了最後兩筆。
馮元天躊躇了一會兒,又道:“王爺,不如我們搶先一步,以免他們到時候供出我們。”
代王將筆擱下,滿意地看了眼自己的傑作,挑了挑嘴角,緩緩道:“你是有十足的把握將他們盡數滅口?還是說有萬分的把握趕在蕭律之前將他們滅口,並全身而退不被發現?”
馮元天一聽,想起在紅樹林刺殺一事的失敗,心中更是焦躁不安。若自己被供出來,那馮家上下可全都完了。他掃了一眼代王,嘴唇一開一合,囁嚅着想說些什麼。代王瞥他一眼,淡淡笑道:“馮大人就放心吧。本王早已派人在潤州設下埋伏,待蕭律先將他們一網打盡,我們再聞風而動豈不更好。若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一石二鳥呢。”
馮元天聽他如此說,心下頓時大安,如是看到希望一般,笑贊道:“王爺當真是好計謀!”
代王繞出書案,走到一旁,斟了一杯茶,問道:“蕭律將張嬤嬤遣回宮中,這事你怎麼看?”
馮元天面帶疑惑,略一沉吟,便道:“他如此大張旗鼓,當眾不給方家顏面,莫不是在做戲吧?”
“曹敬倒是說當晚不像是做戲。況且依本王以往對他的了解,蕭律可是個不屑於逢場作戲的人。”代王望着杯里的茶水,神色若有所思。
馮元天上前一步,又道:“既如此,難道那方宿松真的沒有歸於梁王一方?我與他共事多年,他確實不像是左右逢源之人。”
“是與不是有何重要?如今這局勢,你我是萬不可存有任何一絲僥倖心理,否則等待我們的,你可知是什麼?”
立在下首的馮元天,看着將自己上上下下掃了一遍,目光冰冷,眼底透着幾分狠戾的代王,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道:“那微臣找個由頭打發了去?”
.....
沈府硃紅色大門前,停着一匹馬和一輛馬車。沈婉兒梳着高高的髮髻,身着一襲淺紅色騎射裝從台階上跑下來。她看了一眼馬車旁,阿寶騎着的常勝,將車帘子一撩,朝裏面揚聲道:“不是說去騎馬嘛,你這帶着常勝,還坐什麼馬車啊?”
“到了馬場再騎,”芝璐在裏面笑着朝她努努嘴:“上車!快點!”
她才不會告訴她自己是因為城內街道人多不敢騎才讓阿寶帶着常勝的。芝璐看着沈婉兒一身利落的裝束,打簾鑽了進來,笑着往旁邊讓了讓,道:“今日打扮的這麼齊整,莫不是真要與我賽上一賽?”
沈婉兒一屁股坐下,理了理衣衫下擺,斜睨她一眼:“沒有彩頭,白贏一場有何意思?”
芝璐聽她口氣不小,睜了一雙圓潤的杏眼,咧嘴一笑:“你怎知你會贏?要彩頭還不簡單,咱們以十兩銀子為注,誰輸誰給。怎麼樣?”
沈婉兒笑看她一眼,淡定自若地接言道:“再加今晚豐樂樓的一頓美味佳肴。”
兩人相視一笑,一個比一個胸有成竹,擊掌而定。
不過片刻功夫,馬車便到了西苑馬場門口。夏苑監帶着兩個小廝急急迎出來,接過馬車韁繩,拉到一旁拴好,而後又有人將大花牽了出來。
正午的日光傾灑在整個西苑馬場,遠處是一片片被山徑里的徐徐微風拂動的翠綠枝丫。已有幾伙人騎着駿馬在西苑的小樹林馳騁,驚擾起的一群群鳥雀,正往遠處而飛。兩個姑娘捏着馬鞭,一手牽着駿馬的韁繩,踩着馬靴,並肩立在草場邊。
她們互相看一眼,然後同一時間,利落的翻身上馬,一甩馬鞭,駿馬長嘶,轉瞬便沖了出去。芝璐一身鈦白色束身騎射裝,踩着棕色皮靴,夾着馬肚,向著前方那一抹淺紅色追去。
整個草場遼闊無垠,依稀有其他一些公子小姐們騎着駿馬,說說笑笑地在悠閑踱着步子。兩人一前一後從他們身邊一躍而過,風中傳來他們驚詫的聲音:“你看,她們倆又來了!”
“聽說去年還摔了一跤,這才過了多久,又跑了!”
“不要命唄!你看看她們倆哪裏有大家閨秀的樣子!”
隨即一竄竄銀鈴般的笑聲消失在耳後。
“駕!”芝璐聽罷,心裏不生氣,反倒生出一種莫名暢快的喜悅感!自從上次在馬場被慕容復教導過後,她不知怎得竟愛上了騎馬。一連幾日,只要得閑,便會和婉兒在這兒跑馬。婉兒甚至一度在她耳邊說過好幾次,感覺似乎又回到了從前那般快活瀟洒的日子!而且,芝璐明顯感覺到自己的騎術正以突飛猛進的速度在精進,不然,她今日怎敢與之較量。
“駕!駕!”常勝一個飛躍,便將大花甩在身後一米遠了,芝璐握着韁繩,回頭笑道:“先走一步!”
婉兒瞪她一眼,高高舉起馬鞭抽在大花的屁股上,大喊道:“駕!”
芝璐笑着回頭,一扯韁繩,暗自提速。望着前方開闊的草場,感受着臉頰上,耳邊的勁風,芝璐如同在溪流中的魚兒一般悠然自得。她沒想到,自己來到古代這麼久了,第一樣學會的不是毛筆字,反而是騎馬,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兒。她想,這多少得歸功於這具身體的前主人吧。比起天賦,她更願意相信是來自這具身體的肌肉記憶。
一場賽馬結束后,在返程的馬車裏,在芝璐笑容可掬的注視下,沈婉兒撅着嘴一臉不服氣的吩咐了阿寶:“去豐樂樓!”隨後兩人在豐樂樓胡吃海喝了一頓,臨走時,芝璐還不客氣地打包了四份油炸雞。在沈婉兒的低聲咒罵中,笑着將她送回了沈府。
馬車離開沈府,徑直往前行了一段,轉過一道街巷,隨即停在了小南門。她撩開車簾,朝外招招手,揚聲道:“阿寶。”阿寶聞聲,調轉馬頭,踱到窗外。她提出一份炸雞遞給阿寶,悄聲囑咐道:“時辰還早,你將這份送去榆園,看看她們怎麼樣了。”阿寶接過,隨即領命而去。
待阿寶走後,芝璐便高聲吩咐外面馬車上的護院啟程回府。
進了府,芝璐吩咐管事的將一份炸雞送去了松柏閣,蘭溪提着剩下的兩份跟在芝璐身後,兩人一同往沁芳閣而去。
“又去跑馬了?這麼晚了,小心被你父親知道,又是一頓數落。”元氏身着一襲素凈寬鬆的家居襦裙,與趙姨娘坐在炕上正說著話,抬眼一見芝璐一身騎射裝,帶着蘭溪掀簾踏進屋內來,便笑着說道。
芝璐瞧她一眼,元氏的腹部已逐漸隆起似小山丘了。她高興一笑,一面跟下了炕的趙姨娘頜首示意,一面道:“下午跟婉兒在西苑玩了會兒,然後剛剛在豐樂樓用了晚飯。母親,這是酒樓最近推出的新菜,我這不帶了幾份回來,給你們嘗嘗。”說著,蘭溪已乖覺地將一份炸雞擺在炕案上攤開了來。
頓時,一陣香氣隨着裊裊熱氣蔓延了整間屋子。
元氏看了看金黃黃的炸雞,又看了看芝璐,輕笑道:“這是什麼菜!就一整隻光禿禿的雞怎麼吃呀?”
芝璐莞爾一笑,伸出胳膊,一下子就扯下了一隻雞腿,遞到元氏面前:“就這樣吃,母親嘗嘗,味道真的不錯。”
元氏將信將疑地伸手接過:“聞着倒是挺香的。”一旁的趙姨娘見狀,略有擔憂地道:“我見這雞似是油炸的,夫人懷着身子,不知能不能吃呢?”
芝璐笑着擺擺手,語氣輕快:“偶爾吃點,無妨的。”
元氏張嘴咬了一口,頓時微睜了雙眼,驚嘆道:“真的不錯哎,這雞肉酥脆又滑嫩。我還沒見過雞還有這種做法呢。雖是油炸,肉卻不柴。佩琴,你也來嘗嘗!”說著,便朝趙姨娘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過來一起吃。
趙姨娘笑看着她們倆,一面斟茶水一面道:“好吃夫人便多用些吧。這幾日,總說沒有胃口。今日璐姐兒也是有心了,還特地跑到酒樓給你換換口味。”言畢,將一杯茶水奉於元氏面前。
芝璐見她一襲寶藍色掐絲褙子,發上插着一支白玉如意簪,耳上墜着的是一對小巧剔透的翡翠玉石珠。雖然不是很富貴華麗,但比起挺着孕肚穿着寬鬆襦裙的元氏來說,倒還算精緻。
她轉身走到銅盆前凈了手,又拿來一副碗筷,立在案邊,細細將炸雞的骨肉分離開,一眨眼的功夫,清香四溢的雞肉便盛滿了一小碗,動作麻利又迅速。
“姨娘真是周到,改日我也要跟着學學怎麼服侍母親才是,不至於老被數落說毛手毛腳。”芝璐站在一旁,看着她的動作,笑贊着道。
趙姨娘抬眼看她一眼,又低下頭一邊鼓弄一邊笑道:“璐姐兒可別笑話我了,我這哪稱得上周到呀。夫人現在身子重,最忌勞心勞力。現下整個沁芳閣又都是劉媽媽一人照料,分身乏術的。我無非是做點力所能及的事兒,給大伙兒分擔分擔些罷了。”
一席話,說的有理有面,又謙虛又不搶功。還說不周到?只怕沁芳閣上下都要感謝她呢。
“佩琴確實是最會體貼人的,你父親昨日還說有她在我身邊,他也放心不少呢。”元氏撫了撫肚子,上下瞧了芝璐一眼,笑道:“你這一身裝扮還不去換了來,風塵僕僕的,快去洗洗。”
芝璐側側身,讓出身後的蘭溪,道:“我這還有一份油炸雞,帶給三妹妹的,我先送去麗香院再回去換吧。”
趙姨娘一聽,頗感意外,給芝棠帶東西,這方芝璐可是頭一遭啊。以往她都不願與芝棠說話的,如今怎麼一下子就變得親和姊妹了?她斂了斂神色,忙笑道:“不如等會兒我順道帶回去,璐姐兒累一天了,還是早些休息吧。”
“母親好不容易有了胃口,姨娘還是再陪陪她吧。這個冷了就不好吃了,我先送去,也順道看看她。”說著跟元氏福了福身子,轉身帶着蘭溪就出去了。
麗香院的正屋熄着燈,漆黑一片。而西廂的小書房倒是閃着燭光。這是她第一次來麗香院,四下打量了幾眼,便跟着丫鬟的指引,進了小書房。
此刻,方芝棠正在燭台下,埋着頭伏在案邊寫着什麼。芝璐悄然靠過去,垂眸一看,都是一些詩詞歌賦,一張張的,字跡工整,擺在案上。
“三妹妹寫字呢?”
“啊,”芝棠一驚,捏着筆,挺直了背脊。她歪頭一看,訝然道:“姐姐!你,你怎麼來了。”
她責怪似的看了一眼一旁的小丫頭:“怎麼姐姐來了也不知會一聲。”
“是我不讓她出聲的。這不是給你帶了一份豐樂樓的新菜嘛,特地送來給你嘗嘗。”說著示意蘭溪提上來。
芝璐伸手將桌上較為凌亂的字帖理出一個小地方,蘭溪將炸雞解開油紙,笑道:“三小姐嘗嘗吧,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芝棠看着這隻雞,神色有些無從下手。芝璐瞭然,扯下一隻雞腿遞給她:“就這樣吃吧,自己家裏,隨意點。”
芝棠接過細咬了一口,緩緩嚼了嚼,始料未及地輕呼道:“好香!”
“好吃吧?”芝璐抱着肩,滿面笑容的望着她。
芝棠迅速點點頭,笑得兩隻漆黑的大眼眯成一條彎彎的月牙:“好吃!謝謝姐姐。”
“好吃,下次我再給你帶。”芝璐看着她明眸皓齒的模樣,心內不禁泛起陣陣柔軟之感。她寵溺地笑着拍拍她的肩,示意讓她多吃點。忽然目光一掃,被案上一張寫滿了字的紙張吸引了過去:“咦,這寫的是...?”
“是姐姐上次做的那首雪的詩令!我竟不知姐姐一直以來才華如此深藏,自那日得知姐姐做了這首詩,心下敬佩萬分。無事時便自顧自抄寫了幾張,姐姐不介意吧。”芝棠仰着小臉,眼神里是掩飾不住的崇拜。
芝璐聽了,一下愣住。隨即頗感尷尬,內里心虛的移開了目光:“這有什麼好的。三妹妹謬讚了,真是謬讚了!”說著,轉過身,背對着她扯了個雞腿啃起來。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芝棠又翻出一張,繞到芝璐面前,雀躍地遞給她看:“你看看,姐姐這都算寫得不好,那怎樣才算好的了?這幾日,官學裏四處都在討論你寫的詩令,夏月閣的徐學師還在課上贊了你。你不知道,劉家的高家的那幾位小姐私下裏多羨慕我有一個才華橫溢的姐姐,還囑咐我回來讓你多做幾首呢!”
“啊?!”芝璐驚呼,一張嘴,雞翅便掉在了地上。完了完了,這是鬧成什麼樣了?芝璐記得那晚她特地選了兩首不算很高調的詩去做詩令的,為的就是盡量避免出現這種弄巧成拙,名不副實的局面。這幾日忙着偷閑跑馬,竟不知官學裏已經傳出這樣的風聲了。還才華橫溢?芝璐覺得現下應該是麻煩橫溢了還差不多!
她斂斂神色,扯開嘴,哈哈一笑道:“今日跑了一日的馬,腰酸背痛的,我先回房了啊,三妹妹早些休息吧。”
主僕兩人一前一後頭也不回地邁出了麗香院,蘭溪小步跟在後面,聽着前頭,她懊惱地聲音傳來:“明日差人去官學告假幾日吧,就說我不舒服,在家養病呢。”
蘭溪撩起裙擺,踏上台階,小跑地跟在芝璐後面,疑道:“怎麼了這是?大傢伙稱讚小姐的學識,咱們應該高興才對呀。好好的怎麼想着告假了。”
“學識!什麼學識呀!那都是我書上看來的!”芝璐沒好氣地繞過垂花門,疾步往蘭亭院走去。
“所以老爺說得對呀,多看書多寫字還是有好處的,奴婢也覺得小姐最近的功課進益的特別快。要不,咱們還去二公子的書齋里多拿幾本書來吧。”
前面的方芝璐一聽,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一時被她噎得竟沒了言語,腳下的步子越發快了。
她現在只想蒙頭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