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小郡公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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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雪下了三日,今日才堪堪放晴。
寒風雖凜冽,京城街頭巷尾卻依舊熱鬧喧囂,車水馬龍,一派繁華。
這裏是京城外圍,靠近城門,尋常權貴基本都在京城中心皇城腳下辟一處住居,所以城門處路上行人重重,大都是身着粗布褐衣的平民。
“賣包子嘍——”
早早便來佔位置的攤主一開蒸籠,白霧熱氣騰騰而上,麵食與肉香味混雜在一處,伴着蔥花,瀰漫在空氣中。
“又香又好吃的包子嘍——”
吆喝聲傳遍街道,他的攤前緩慢出現了一個瘦小的老頭。
攤主狐疑地瞅了這個步履蹣跚的老頭兩眼,“你……要買嗎?”
“買一個。”
攤主忙笑着去取油紙,包裹着胖胖圓圓的包子,一隻手遞過來,一隻手比劃着:“一文錢。”
老頭低下頭,動作緩慢的從腰間錢袋裏抽出銅錢。
他的手粗黑乾裂,厚厚的繭子佈滿掌心,虎口處留下干農活時弄傷的划痕。
因為沒有傷葯,又恰是冬日,傷口邊緣的皮膚龜裂開來,有些地方生了凍瘡,腫出一大片,觸目驚心。
“這是錢。”
他將銅錢遞過來,短短的指甲裏面嵌着黑泥,外圓內方的銅錢躺在掌心,雖是沾着油醬和草屑味,卻是被擦得鋥亮,在晴日下反着光。
像是平日裏被拿出來小心地摸了幾遍,擦得連塵土都沒有。
攤主納悶的將銅錢接過去,塞入錢袋裏,嘀咕道:“這是外鄉人。”
那濃重的口音,一聽就不是京城人士。
李大福拿到包子沒有立即吃,而是先放在掌心取暖,待那溫度在冬日的寒風中漸漸涼卻,才將其拾起,小心地塞進嘴裏囫圇吞咽。
他跋涉萬里,一路風塵僕僕,千辛萬苦,全部家當都拿出來當盤纏,幾乎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走到皇城腳下。
一雙草鞋又破又爛,已是不能穿,踩在雪地里,凍得腳趾連知覺都沒有。
攤主正打算將蒸籠合上,忽然眼前一道黑影撞來,“砰’的一聲,將蒸籠連帶着推車一同重重撞倒在地。
白面饅頭和包子滾落一地,青石板路上還躺着一個佝僂的身影,胸口的衣料上拓着一隻漆黑的鞋印。
他目瞪瞪地瞧着地面上的一片狼藉,憤怒抬眼,卻見眼前立着一個肥碩精壯的大漢,正凶神惡煞地盯着他看。
攤主愣了一瞬,意識到這是丞相府的管事兒子,忙擺手道:“朱老兄,我今兒個可沒做什麼!”
張五冷哼一聲,轉過頭去,指着地上躺倒的李大福,怒聲道:“快將這個逃跑的賤奴綁回去!”
他後頭還跟着一群穿着短打服裝的護院,皆是蔣家奴才的家生子。
一群人得令全部團團圍上去,將倒地的李大福捉着臂膀提起來,張五抽過繩索,邁着大步伐,一步步往李大福靠近。
“你們幹什麼?!”
李大福掙紮起身,神色又驚又怒,“我根本不認識你們,也不是你們府上的逃奴!”
張五才不管他是不是真的逃奴。
他的任務只是讓這個鄉巴佬死!
“喲,還裝呢,你偷了賬房那麼多錢銀,張嘴否認就完事了?”
張五抓起繩索就要往骨瘦嶙峋的老頭上綁,“你可是簽了死契的!還敢背主逃離,拖下去打死留你個全屍都算輕的!”
“放開!我不認識你們!”
眼見得那繩套就要套在他脖子上,如拖狗一般,李大福豁出全身的力氣,咬牙猛地站起,堅硬的頭骨重重撞上張五的下巴。
那破釜沉舟撞來的衝勁頗猛,張五一時不查,忽然挨了一擊,下頜骨在震顫之下就像是要裂開一般,痛得他倒吸一口涼氣,怒意頓時升騰而起。
“賤奴才!”
李大福早已掙脫繩索,見暴跳而起的張五伸手向他抓來,連忙就地一滾,剛要逃跑,卻被人高馬大的張五捉住衣領拖了過來。
“你個死東西,敢撞你大爺!”
張五平常狗仗人勢慣了,在外頭誰敢這樣對他,當即怒得雙眼發紅,抬拳就要揍他。
李大福毫不示弱。
他千辛萬苦長途跋涉才來到京城,誓要為慘死的女兒討一番公道,如今就被一群躥出來的陌生人打亂了計劃,他如何也忍不下這口氣。
在張五的拳頭落下來的同時,李大福採取自殺式打法,完全不防備,只卯足了勁往張五的腹部撞擊。
“你他娘的是有病嗎?!”
張五哪裏能想到這個農民竟然是個不要命的,抱住腹部痛呼一聲,後退之時幾欲栽倒,為了站穩身子抬手胡亂地摸,只摸到一個冰涼的物事兒。
“哐當”一聲。
像是什麼碎裂在地。
張五的身子重重栽倒,臉上有輕微的痛感,像是尖銳的物事兒濺起,刺在麵皮上。
木製的車輪軲轆輾過,恰好停在他的臉側。
張五一抬眼就瞅見檀木車壁和雕花細紋,連忙拍拍屁股爬起身來,轉身就要避開。
“慢着。”
車廂里傳出一道微沉的聲音,前頭馭馬的馬夫抬起鞭子,手起鞭落,猛地甩在張五寬闊的背膀上。
張五猝不及防挨了鞭子摔倒在地,滾落泥土裏,整個人栽得四仰八叉的。
“你你你?你幹什麼?!”
四周站立的護院連忙上前將張五扶起來。
張五抹了一把臉上的塵泥,即便再驚怒,但面對着眼前一看就很金貴的車輦,還是盡量將態度放得很低。
他諂笑道:“這位老爺,小的實在不知道是哪一處惹了您……”
車夫抬鞭,指了指地上的碎鈴鐺,“你個不長眼的東西,你可知這鈴鐺是琉璃做的,你竟然將它拽下來,還將它摔成這樣!”
張五連忙望過去,瞧見地上那一灘狼藉,頓時牙酸。
“這琉璃值五金。”
嘶——
張五倒吸一口冷氣。
五金的東西?
他可是一金都拿不出來!
當下他便慌了,不管不顧,抬出自己的身份,“這位老爺,我們可是丞相府的人!”
車夫頓時不說話了,後邊車廂里坐着的人斜倚車壁,聲線清冷,穿透力十足地傳出車廂,
“喲,丞相府,可不是蔣大人的家嗎?”
張五見狀一喜,連連點頭,“是啊是啊!這位老爺,您若是不依不饒的話,恐怕會讓咱們老爺不好做啊……”
“嗤。”
那語氣中的不屑讓張五面色一僵,只聽那車裏的人又道一句:
“蔣家的奴才狗仗人勢,都欺負本公面前了,來人——”
在張五又驚又怕的目光下,郡公府的府衛圍上前來,精壯的手臂鉗制住張五的臂膀,將他摁跪在地。
“一金就磕十個頭,五金就磕五十個頭。”
蘭璋扔下杯盞,碎在車前,冷道:“磕!”
“等等等等!”張五連忙掙扎,高壯的府衛卻不顧他的話語,將他的腦袋狠狠摁在泥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