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徐州亂（五）

“呂驍！把上邊的給老子幹掉！”

“他娘的後邊的人都死絕了！還有馬的給老子往裏邊沖！”

“張大頭！你娘的你差點兒給自己人砍了！誰對着你你心裏沒點兒數！”

曹洪在那裏一頓叉腰罵娘，對面一陣箭矢射過來，這小子躲也不躲，揮刀撥開幾支沖臉的，剩下的全都射到鐵甲上，叮叮作響。我處理了箭樓上幾個弓箭手，閃身給後邊衝來的騎軍讓了衝鋒的位置，前部闖進營里的騎軍所剩不多，對面早有準備，長槍鉤鐮齊上，僅有二十餘騎堪堪衝到壕邊便被早已挖好的土壕所擋，進退兩難。我往營里瞅了瞅，黑壓壓地人馬壓上來，估計想衝進去不死個百八十人是非常困難。“曹洪！”我衝著他吼了一聲，“這麼衝進去，誰也出不來了！”

曹洪擦了擦臉上被流失劃破的傷口，沖我呲牙咧嘴：“你他娘的就不能喊老子一聲將軍！老子帶出來的兵，誰敢後退，我就在這兒站着，退一個老子殺一個！給我沖！我還不信就他娘的全營的人都來了，誰還能留下老子！”

我退到一匹倒在地上的馬旁，從屍體上撿了一壺箭，藉著營內的火光對對面的弓弩手進行壓制。這次偷營基本算是失敗，可曹洪似乎根本沒有後撤的意思，等到徐州方面騎軍出動包抄了我們的後路，那真是誰都別想回去了。我亦無他法，只能儘力與對面的弓箭手交鋒。

後續的第三梯隊騎兵湧上來，很快被茫茫人海淹沒。接着是第四隊，第五隊，僥倖活下來的兄弟失了馬，受了傷，都慢慢退下來，退到樹林裏。大概清點一下，活下來不到百餘騎。徐州方面已經在推進，我和曹洪最終也不得不帶人退到了樹林裏，憑藉林中相對複雜的地形進行阻擊。射沒了箭，就抄起刀槍，我與曹洪及其他親衛組成一個小陣，邊走邊戰。一直退出樹林，身邊的人寥寥無幾，我與曹洪都帶了傷，卻愈發勇猛，完全是憑本能揮刀，格擋。體力消耗的太快，我拉開身邊的一人，收的慢了被敵人一槍扎在左臂，手中刀砍斷槍身，拔了槍頭擲回去，左臂便已抬不起來。“曹洪！”我衝著他喊，“帶人走！”血性上來，我持刀便向對面的人群里衝過去，“記得給老子收屍！”

曹洪三兩步趕上來，一把拽住我肩頭，拖着我便走。身邊的人涌了上去，嘶喊聲如同生命最後的絕唱。我腦袋發懵，被曹洪拖着直退了幾十步，才反應過來一把甩開他，“你他娘的不說誰都不退！”我沖他喊。曹洪回手給了我一巴掌，打得我耳邊嗡嗡作響，趁我被打懵的同時，他拖着我的甲胄往後便走，“你小子真是不給老子省心，老子這麼拖時間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其中有詐么，為啥追咱們的始終是這些不疼不癢的，正門那邊典韋早帶人衝過去了。你他娘的...”說著猶不解恨，對着我的屁股就來了一腳，“老子現在就等樂進的五百人過來，出來的有一個算一個，一個也別想回去！”

我懵懵懂懂地左顧右盼，隱隱地看見不遠處騎兵的身影出現在黑暗裏。來的真快，這是真給曹洪這小子漲臉，話剛說完人都到眼前了。我掙開他，檢查了左臂的傷口，還好出發時包了臂甲，傷得不深。曹洪沖遠處愈來愈近的騎兵揮揮手，然後扔了刀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動不了身。衝出來的徐州步軍大概有二三百人，發現了突襲而來的輕騎，發聲喊一股腦往林中撤去。騎軍剩下的幾十人也已脫力，圍着我們的位置坐倒了一片。“休整一炷香！”曹洪沖大夥喊，“然後都給老子滾回大營！”

我們回到大營的時候天色漸明，日光從遠山慢慢灑來，讓人昏昏欲睡。這次襲營可說小勝了一籌。由於我們在側翼吸引了足夠的注意，使得典韋領兩千鐵騎從正門趁虛而入，在營里大肆破壞，還一把火燒了后營的糧草，最終全身而退。真是佩服這位戰神的持久力，從正午殺到黃昏，夜裏還能帶人踹個營，殺個一進一出，依舊生龍活虎，神采奕奕。我看着端坐在馬背的典韋高大的背影，心想，這樣的英雄，在這亂世中也能說數一數二了吧。跟旁邊那位自稱將軍的一比，高下立判。正想着，那位自稱將軍的曹將軍回頭，竟然還衝我嘿嘿一笑。我瞬間感覺這小子是不是知道我在想什麼，心裏默默罵了句娘。

進入大營，我們僅剩的近五十人被指派進行營休整，不必跟進三天內的戰事。我找人包紮了傷口，在行營里睡到午後，醒來吃了點兒乾糧，閑來無事便在營中轉了起來。不得不說曹公治軍是很有戰略眼光的，幾萬人的大營有條不紊，輕騎重騎，步軍弩手，包括輜重糧草，一切井井有條，互無干涉。我能遠遠地望見輜重營的方向，無數衝車箭塔整齊地排放，還有工匠腰上繫着麻繩，懸在箭塔上進行作業。巡邏的士兵見我閑走，便過來告訴我若無要事，便回到駐營整頓休憩，不要亂走。我灰溜溜地溜回營帳，鑽進大夫所在的傷兵營打打下手，學習學習療傷技能。

晚間傳來消息，昨天的戰事收到效果，徐州方面正在將主力回撤進彭城，泰山軍在得到了近五千人的補充后也開始修築陣地，準備打持久戰。聽一名受傷回撤的斥候說，今天五千騎兵在於禁的帶領下對回撤的徐州主力進行了一撥阻截，吃掉了近兩千人馬。曹公準備在圍城之前，對泰山軍的駐地進行清剿，以壓制圍城時這支犄角對大軍進行襲擾。夏侯將軍也在完成對九江軍隊的追擊后，快速向本陣靠攏。一切戰事都在向徐州方面施壓，戰爭的天枰越來愈傾斜。

滿身疲累的我鑽入營帳，轉瞬便睡死過去。夢裏在重演昨夜襲營的場面，只不過這一次被劫營的是我們。無數身披鐵甲面目猙獰的士兵瞪着血紅的眼睛闖進來，見人就殺，大旗被砍倒，馬兒四散驚逃。我滿弓搭箭射在一個士兵喉嚨上，他卻大笑着拔出箭頭，一刀向我砍過來。一個翻身驚醒，竟出了一身冷汗。我罵了句娘，轉身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