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徐州亂(四)
野戰部隊在城外十里的高地陸續集結,大營扎在部隊以西五里的河谷地帶。左軍主將李典,右軍主將樂進,中軍則由曹公親自統帥,于禁和叔叔的隊伍左右拱衛中軍,大軍壓境,遠處望去,氣勢如虹。輜重部隊在大營忙得熱火朝天,數十架攻城雲梯慢慢搭建起來,準備下一步的攻城作戰。
徐州方向部隊集結多日,並無動靜。昨日陶謙遣使求和,被曹公拖出轅門斬了,並割了副使的耳朵回去復命:弒父之仇,叫你百萬徐州寸草不生!叔叔在見我的時候說他和于禁苦勸曹公勿傷無辜,卻被下令切勿再議此事,叔叔表情沉重,私下勸我跟緊曹洪,勿傷了性命。我隱隱覺得叔叔似有不甘,卻不好多說什麼。
今日曹公遣使向徐州下了戰書,約定午後時分決戰。消息傳開,各部摩拳擦掌,準備接敵。正午時分陽光正濃,大軍在左右騎軍的配合下向彭城進發。我跟着曹洪,領着兩千輕騎策應在中軍右翼。午後,兩軍接敵。
五千持大盾的步軍率先向徐州軍方向出動,三千弓弩手緊隨其後,中間還穿插着接近一千的披甲持大砍刀的重甲步兵。這支開陣先鋒由虎將典韋親率,這典韋我在營中曾遙遙見過,身長肩闊,虎背熊腰,力大無窮,據說他用的雙鐵戟,每支都有四十斤。加上一千重甲步軍都是百里挑一的猛士,這支虎狼先鋒衝起陣來,簡直可怕。我遙遙望着徐州軍,一桿大旗上書斗大的“曹”字,想來是騎都尉曹豹指揮前鋒部隊。彭城以南約五里有座荒山,將近有萬餘人把守在那裏,聽說是泰山軍臧霸的部隊,此時也已在山腳擺開陣勢。
曹洪指着泰山軍方向對我說,那支泰山賊,手底下有點東西,他們不動,我們也不動。他們動了,我們就包抄過去抄了他們的老巢。小心點兒,一會沖的時候跟住了老子,別他娘的拖後腿。
先鋒軍冒着如雨的箭矢跟徐州軍前鋒接觸!典韋的一千重甲步兵穿插過持盾步軍,如一把尖刀刺向了徐州軍的鋒線。重甲軍擺開一道錐形陣,為首的正是典韋!只見他雙鐵戟左右掄開,如一頭雄獅撲入狼群,大肆砍殺。其餘人在他的帶領下快速沖陣,厚重的陣型竟是直接被撕開了一條口子。五千盾兵舍盾提刀,跟住重甲奮力前推。鋒線一點一點地向彭城方向推進。
在得到了將近三千人的增援后,徐州軍從開始的措不及防慢慢穩住了陣勢。他們從後方穿插而來一支鐵甲持斧步兵,圍住典韋所在的前鋒,試圖吃掉這支鑿陣過深的部隊。援軍迅速堵住了被破開的口子,開始在一條線上與先鋒軍互相搏命。這樣一來,以典韋為首的將近百人由於鑿陣過深,被徐州那支鐵甲步兵重重圍了起來。卻見那典韋在陣中毫無懼色,雙手鐵戟如風車一般輪起來,或砸頭,或開胸,或掃腿,身邊屍體傷兵竟是不下數十。那百人在典韋的帶領下,士氣如虹,竟是繼續奮勇向前,試圖破開包圍,一鼓作氣鑿陣而出。徐州方面見典韋如此悍勇,又開始從中軍抽調兵馬,意圖繼續增援,耗死這波前鋒部隊。
左軍在曹公的指揮下也動了!兩千輕騎跟隨李典在陣型的左側畫出弧線,迅速向徐州增援部隊衝去,三千步軍輕裝提刀,開始向鋒線的左翼快速奔襲。在左軍動的同時,右軍也分出一千弓弩手壓制徐州有些厚重的右翼陣型。此時從中軍方向又有一支近五千人的部隊迅速靠攏,向泰山軍的方向進發,意在擋住其增援的路線。
戰鬥從午後一直持續到傍晚。戰神一般的典韋愣是帶着那百餘人透陣而出,在李典輕騎的接應下從左翼撤出戰場。典韋整個人鬚髮戟張,渾身是血,背囊中數十支小戟全部用盡,死在他戟下的竟是不下百人。徐州方向震懾於前軍的戰力,黃昏時分鳴金退兵。曹公也順勢收回部隊,清點傷亡。粗略統計徐州方面戰死負傷約有四千餘人,我們這面傷亡也近三千。這樣的戰損比,也足以證明徐州方面的戰力亦是不弱。出人意料的是,泰山軍方向毫無動作,只是在山腳沉默地注視戰場,在兩方罷兵的同時也退回大營。
回到大營的典韋竟向曹公請求夜襲徐州軍營。在曹公一陣撫慰后,襲營的任務轉交給了曹洪。曹洪領命,帶着我在輕騎中挑選了五百人,並派出了一支斥候部隊前往探營,尋找合適的切入方向。入夜,五百輕騎人銜枚馬包蹄,繞過大營從左翼向徐州方向進發。曹公派樂進將五百騎跟隨接應。偷襲部隊在能望見徐州軍營火光的地方停下來休整,等待斥候回復。我望向遠處的大營,刁斗聲時傳,轅門處巡邏的士兵隱約可見。
夜黑無月,斥候回報,敵營西側有一片樹林,林間有一條小路可供戰馬驅馳,並無人值守。曹洪當即下令,全軍出動。我們分為五撥,我和曹洪一馬當先,驅馬疾走。進入樹林的時候我隱隱發現樹上有人,打聲呼哨眾人一陣亂箭射過去,射死了幾個在樹上值守的哨兵。娘的這幫探路的斥候什麼眼神,曹洪暗罵一句,同時林外便響起了尖銳的鳴鏑。“不好,有埋伏”,曹洪罵了句娘,可是再撤為時已晚,后隊也已經即將靠近樹林,前隊一撤,兩相衝突,沒等敵人過來,自己就先亂了陣腳。“他娘的,建功立業在此一搏,兄弟們,給老子上哪!”
我與曹洪衝出樹林的時候,前方大營柵欄推倒,無數的箭矢射了出來。黑夜裏哪能細看,我憑感覺擋了幾箭,胯下馬已經被射中,撲地倒了下去。我在倒下那一刻看了看曹洪,這小子馬也被射中,鐵甲上插着幾支箭,我倆幾乎同時撲在了地上。我一個滾身爬在馬後,探手一把把曹洪拽了過來,一匹己方輕騎堪堪從他剛才的地方重重踏過。“你他娘的想踩死老子啊!”曹洪怒罵,我看他那精氣神兒,估計那幾箭是對他一點兒傷害沒有。後邊的兄弟一股腦地衝出來,箭雨嘲哳,一片片地倒。“退!後邊的給我退!別他娘的過來當活靶子!”曹洪衝著后隊大喊,聲音卻被人喊馬嘶聲掩蓋,傳不太遠。幾陣箭雨過後,我探頭看了看,無數步軍從營內沖了出來。“臭小子,跟老子沖陣!讓你見識見識老子的本事!”曹洪從地上撿起長刀,對我說完,竟又沖我一笑,“他娘的跟緊了,別給老子丟人現眼!活着的,跟老子劫營啊!”
夜黑風高,正是殺人的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