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往前走

第五章:往前走

“何年三,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

“人一生中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有的只是相識與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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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抱歉,用粗俗的文字寫下這樣的故事,對於這樣的故事,我也很惋惜。這篇故事不應該由我寫成文章,應該寫成小說。

對不起,我無法用普通文墨寫出感情,但至少我曾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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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我和阿痞在沙堆上一起玩過家家,我高高在上,指揮着眾人,阿痞縮在角落,一個人默默的玩沙。玩到下午,我不覺疲憊,和小朋友繼續玩,阿痞搖搖頭,奶聲的說:“不啦,我要回家啦。”

於是阿痞走開,幾個小朋友竊竊私語:

“阿痞真沒勁。”

“阿痞真討厭,每次這麼早就回家了。”

“阿痞沒有媽媽,真可憐。”

我聽着他們講述,我怒斥道:“不許說阿痞的壞話!”小朋友們朝我吐了吐舌頭,一溜煙跑開。

我坐在沙堆上,遠遠的看着阿痞瘦小的背影,漸漸的消失在夕陽下,最後一點陽光在地平線熄滅,預示着悄無聲息的夜晚來臨。

阿痞常說:“我總覺得,這世界上,有些地方是沒有黑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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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阿痞一起升入了初中。阿痞是個樂觀可愛的女孩,因為阿痞是單親,所以同學們在背地裏肆無忌憚的討論阿痞,說她沒有教養,整天大大咧咧的不像個女孩子,於是所有人便孤立了她。

我並不在乎這些,但我也不想被閑言碎語所騷擾,所以我也只能在遠處默默的觀望,阿痞一個人孤零零的看着書,受盡辱罵與嘲諷。

那天,我看見一群人圍住阿痞,笑着調戲阿痞,阿痞很生氣,但也無濟於事,只能任由委屈的眼淚流下,旁邊的人見了起鬨:“誒喲喲!快看啊!阿痞哭啦!哈哈哈哈!”

阿痞蹲在地上抱住自己,耳邊是無情的嘲笑和冷淡的目光,甚至有人對着這個可憐的女孩指指點點。

等他們散開,我拍拍阿痞的肩膀,輕聲問道:“你…還好嗎…”

阿痞抬起哭腫的眼睛,可憐兮兮的望着我,我連忙轉身,鼻子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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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他們變本加厲,欺負、嘲笑、辱罵,甚至於毆打,我常能聽見阿痞的哭聲,像利刃般刺破心臟。

我也嘗試過阻止他們,換來的卻是能殺死人的話語:“她又沒教養,你管那麼多幹嘛。”

於是我站在場外,看着黑夜裏獨自玩耍的阿痞。

阿痞,你要快樂,至少還有人在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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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阿痞戀愛了。

阿痞是個害怕失去的女孩,和眾多缺少愛的孩子一樣,只要有人對於她付出一點點,那麼阿痞就願意把心肝脾肺腎都掏出來奉獻。

但社會就是這樣,新鮮感促使着愛情的加速衰變,所以阿痞每次被拋棄,受傷,都能在她心裏烙下不可磨滅的疤痕。可她仍舊會哭着求對方不要離開,反覆在這樣的生活中崩潰,一遍又一遍的被擊潰防線。

她哭着問我:“何年三,我到底哪裏做錯了。”

我紅了眼眶,輕聲更咽道:“阿痞,你沒錯。”

黑夜中,她流着淚在地上摸爬滾打,光明中,她笑着面對殘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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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她找到了那個沒有黑夜的地方。

上帝為她派來了嚮往光明的使者——靜雯姐。

在靜雯姐的開導下,阿痞把自己內心的黑暗全部吐露了出來,靜雯姐告訴她,世界上,是有一位天父爸爸的,那就是上帝。

一周,兩周,三周,無數天過後,靜雯姐耐心的接受來自阿痞的負能量,凈化了阿痞的心靈。阿痞選擇加入基督教,投靠於上帝的懷抱,重溫人間幸福,擁抱神明大愛。

從那之後,每個周無論颳風下雨,阿痞都會早起坐半小時的車去教堂練習敬拜,她不願意錯過任何一次面對上帝的機會。也嘗試治癒別人的心靈,哪怕自己的生命都沒有完全治癒,哪怕世間仍有閑言碎語。

阿痞的眼神變得越來越堅定,人生也變得越來越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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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高中,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和阿痞遇到了另一個有趣的靈魂——阿布。

阿布留給我的印象很深,一個孤傲的靈魂,穿着破洞牛仔褲坐在夕陽下昂起側臉,吹兩聲口哨,臉上附帶着憂傷,淡淡的說:“何年三,你有什麼夢想。”

我抽口煙,緩緩吐出:“成為一個流浪漢。”

於是我們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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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阿痞的爸爸來了學校,是一個高大溫柔的大叔,我能從他的眼神里看出責任感和傲氣,在阿痞面前,我和阿布就是大哥,在阿痞爸爸面前,我倆就是螻蟻。

“你們要好好相處,不要欺負阿痞。”阿痞的爸爸摸摸阿痞的頭,用嚴肅的語氣對我倆說到,我倆嚇得點頭微笑。

從阿痞口中得知,其實阿痞的爸爸對她並不好,常說阿痞是個沒用的人,所以阿痞常生父親的氣,他們關係不太好,誰也不輕饒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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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和阿布得到小道消息,阿痞要過生日了。

於是我們買好禮物,偷偷跟在阿痞後面,一路尾隨到鄉村,走進庭院,突然冒出來:“阿痞!生日快樂!”接着我看到阿痞父親的眼神,是那樣凌厲。

我倆嚇得腿一軟,手上的蛋糕差點掉下來。

阿痞愣在原地,接着開心笑道:“你們怎麼知道我今天生日啊!”

我眼神瞥向阿痞爸爸,膽怯的說:“你就別管我們怎麼知道的了。”

大叔似乎意識到什麼,溫柔的笑道:“那既然來了就坐下來說說話吧,我去給你們倒杯水喝。”

天空被打翻的夕陽染紅,村莊裏靜悄悄的,微風吹拂柳樹,劃在少年的身上,三人坐在一方庭院,阿痞閉上眼睛許願,輕輕吹掉了蠟燭。

“祝願爸爸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慢慢切下蛋糕,我遞給大叔一塊,大叔搖搖手,說道:“不吃不吃,膩的慌,你們愛吃你們吃。”

阿布悄悄繞到阿痞身後,把蛋糕呼在了阿痞臉上。

“阿布!”

“別打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銀鈴般的笑聲貫徹小村,夕陽西下,原本冷清的村莊裏,多了一點喧囂。寂靜的庭院裏,也多了一絲生氣。

夜幕降臨,微風吹過,我們三個坐在庭院數天上的星星,阿痞揪着阿布的耳朵,我咯咯笑個不停。阿痞的奶奶端出西瓜,我們狼吞虎咽的吃起來,大叔輕聲哼着歌謠,阿痞臉上洋溢着幸福,我們笑的像個孩子。

我問大叔:“人一生中,什麼事情最重要。”

……

青春就是這樣,沒有憂愁沒有煩惱,再大的困惑,也會在一頓西瓜后煙消雲散。

我們渴望得到愛,我們缺少安全感,所以我們對抗命運,妄圖摘取自由的果實。

-

上帝朝人間下達了命令,他的身邊缺少一個勇敢的護衛,於是,他帶走了大叔。

那天,阿痞在教會排練完敬拜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於是我堅持要把阿痞送回家中。

一路上我們有說有笑,走到她家門口,屋內傳來一聲暴怒:“阿痞沒用!以後沒出息的!”原來是大叔和奶奶在吵架。

阿痞一把推開門,和大叔吵起來。吵完,將自己鎖在房間裏。

大叔一屁股坐在板凳上,臉色看起來不好,用手捂着胸口,不斷的喘着粗氣。

我連忙走了上去,大叔一把推開我,自言自語道:“阿痞還沒吃晚飯呢…臭小子,能不能幫我看着點她。”

我點點頭,他轉身開車。

我坐的快要睡着,迷迷糊糊中,我見一個身影搖搖晃晃的走進屋內,我定了定神,看見是大叔,可他卻倒了下去。

我連忙過去扶他,他虛弱的喘着氣,舉起手中的盒子,輕聲說道:“面…”說罷,暈倒在地上。

我大叫道:“阿痞!叔叔暈倒了!”

阿痞打開門沖了出來,忘記了自己還在生氣,連忙拿起外套給大叔披上,在我的注視下開車送進了醫院。

當晚,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心臟病。我看着哭泣的阿痞,心中感到無助。

-

從那之後,阿痞沒來學校了,治療了一個月,從羅源轉到福州,阿痞沒日沒夜的守着父親,不斷地對着上帝禱告,祈求上帝能夠保佑。

我和阿布盯着阿痞的座位,心中一片悲愴,只余嘆息。

阿布拉過我,給我說要去福州看望阿痞。

我說:“我們連車費都沒有,怎麼去。”

阿布突然站起來,大喊:“同學們!你們知道嗎!我們的阿痞同學!出生於單親家庭,而現在!她為數不多的親人!她的父親!生了重病!我和何年三商量好了!決定要去看望阿痞的父親,可我們沒有錢!希望各位可以捐贈!”

我扶額,這怎麼可能會有人當冤大頭。

“我來!”台下爆發一聲令喝。

一個戴着眼鏡的同學緩緩走上前,從兜里掏出10元狠狠拍到我手上:“阿痞幫我寫過作文,算報答了。”

我看着手中的10元,陷入了沉思。

“我來!阿痞幫我帶過飯!”

“我來!阿痞給我買過飲料!”

“我來!…”

一堆人一哄而上,面對一大堆10塊5塊,我熱淚盈眶。

“還有我!”

我朝門口望去,班主任正站在門口。

班主任緩緩走進,從兜中掏出100元大鈔,鄭重的說:“加油!”

我再也忍不住眼淚,阿布也蹲了下來,淚流滿面。

果然,人間自有真情在。

在同學們的目光下,我和阿布坐上了前往福州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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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內。

大叔戀戀不捨的拉住阿痞的手,一遍遍的揉搓,溫柔的說道:“肖霖…咱爺倆…算和解了吧…”

阿痞眼含熱淚,更咽道:“等你出院了,咱倆就和解。”

大叔說:“好。”

大叔最後看了一眼阿痞,臉上寫滿了不舍。接着,被推進了手術室。

我和阿布匆匆趕來。

阿布站在手術室門口大喊:“大叔!我和何年三等你出來吃蛋糕!”

我大喊:“大叔!你得要好好的!”

手術室紅燈亮起,世界陷入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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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敢看阿痞的臉,生怕她會帶我哭泣,我能想像到大叔手術順利完成,然後大家和和睦睦一起吃蛋糕。

那麼阿痞…也會和大叔和解吧…

手術做完,醫生搖搖頭,拍拍阿痞的肩膀,嘆氣,最多只能活幾天了。

阿痞腿一軟,跪倒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第二天,大叔沒有醒來,阿痞禱告了一整天。

第三天,大叔微微有些反應,可仍舊沒有醒來,阿痞在床邊陪伴了一整天。

五天後,昏迷不醒的大叔躺在病床上,突然掙扎了一下,阿痞意識到,連忙大喊醫生,我們也湊了過來。

醫生趕緊跑了過來,看了看,大叔嘴裏顫巍巍的在蠕動着什麼。

醫生見狀,嘆了口氣,說:“他想說些什麼。”說罷,背過身去。

阿痞連忙把耳朵貼了過去。

大叔嘴巴一張一合,聲音極小的說:“爸爸真的好疼…下輩子再照顧你吧…”

阿痞哭紅了眼,微聲說道:“不會的,你還要陪我長大…你不能留下我一個人…”

大叔緩緩睜開眼睛,舉起粗糙暗沉的手,努力把頭抬起來一點,低聲說:“肖霖…咱爺倆…算和解了吧……”

阿痞哭的歇斯底里,小聲說道:“你還要陪我一起走,你不能悄悄跑掉。”

阿痞把頭埋進大叔的懷裏,大叔顫抖着撫摸阿痞的頭髮,微微一笑,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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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山頂上。

“火葬場好冷。”阿痞望着山下,搓搓雙臂,眼神恍惚。

“高處不勝寒。”我緩緩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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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問大叔:“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

大叔緩緩開口:“人一生中沒什麼重要的事情,只有相識與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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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後,阿痞帶着男朋友懷瑾找到我,懷瑾是個警察,很溫柔,對阿痞很好。

我點點頭,大叔,有人替你接班了。

在沒有黑夜的地方,阿痞會越來越光明。前路會有坎坷,但人總要往前走,不然就會被吞進時間的漩渦里,就像她說的,得往前跑啊,不然追不到明天怎麼辦。

上帝會善待眾生,所以我們也要努力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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