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單飛你聽我說

第二十九章 單飛你聽我說

“葯。”

“葯!”

“葯——”

這個字在這幾天內,無時無刻不在充斥着單飛的大腦,掀起一陣陣猛虎般的咆哮,讓單飛有時候頭痛欲裂,幾乎就想用斷刀劈開自己的腦袋。單飛知道這是在心力交瘁的情況下,大腦對自己身體發出的警告,那就是要休息、要休息。

如今距離阿草受傷那日已經過去七日,從蠻人那兒搜刮出來的葯昨日便已經用光,就連其中一匹馬也被單飛殺了用來充當食物,畢竟在這種情況下,單飛根本就不可能拋下阿草去捕獵。阿草的情況愈發不容樂觀,從前天起每天清醒的時間便不過兩個時辰,大多是時候便是死氣沉沉地睡在毯子上,體溫低得似乎與周圍寒氣融為一體。

阿草每次清醒過來時,便會固執地要與單飛說話,倒不是交代遺言什麼的,就只是簡簡單單的閑聊,更多時候是單飛為她講解那本書的內容,如今已經講到了第十八頁。

那本書很厚很厚,也不知道阿草能不能夠聽得完。

或許是感受到了阿草面臨死亡的執拗,或許是預感到了某些自己不想看見的事情終將發生,單飛也不再反對阿草固執的說話,只是每次看見阿草竭盡全力才發出一道微弱的聲音時,總是會忍不住緊鎖眉頭。為了照顧阿草這一個習慣,單飛已經將自己的休息時間,調成了每次和醒來的阿草說話的時間,剩餘時間則是在馬不停蹄、晝夜不分地趕路。

作為一位林中老獵手,單飛自然知道身體狀態的重要性,事實上在一開始時,單飛也是在合理地白天趕路、晚上睡覺的,因為只要保持自身狀態在最巔峰,才能有效地應對一切不利情況的發生。

然而在傷藥用完后,阿草的身體每況愈下后,單飛人生中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不能做到無時無刻都保持着理智的大腦,原來自己不是一個冷冰冰的狩獵者。

那便是人與sho最大的區別。

“找到葯……找到葯……”

“回到家……回到家……”

這種念頭牢牢地佔據着單飛的全身心,猶如諸神賜予的慈悲那般支配着他的身體,使得他如同一隻孤獨尋找歸途的老狼,面容枯槁、滿目瘡痍,又如同蹣跚挪行的食屍鬼。

真的有人會了一句話而不顧自己的性命么?

這該是世間多麼愚蠢的一個人呵……

那一定是世間最愚蠢的人。

單飛這樣想着,臉上帶着自嘲的笑容行走在雪山之上。

手中拉着韁繩,韁繩拉着同樣疲憊不堪的戰馬。

最後面是聽不清鼻息的阿草。

“咕咕咕——”

這是夜梟叫了。

“單飛……”

“單飛……”

“單飛……”

在阿草輕輕呼喚了三聲后,單飛才聽清了阿草的聲音,這才手腳如灌重鉛般,僵硬地轉過身去扶起阿草。

眼前的昏暗和恍惚,讓阿草分不清現在是黑夜,還是自己的眼睛已經出現了問題,最終也只能放棄思考這些無意義的想法,把頭輕輕向左前方撇去,她能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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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單飛就在那兒。

靠在單飛胸膛上的阿草虛弱無比,仍是用盡每一絲力氣說道:

“單飛,你聽我說啊……”

“聽着呢。”

單飛的聲音嘶啞如同乾涸老泉,如果阿草能夠看得清的話,便會發現單飛如今的面龐清瘦得可怕,哪有半點以往清秀少年的乾淨。

原來此時此刻,他們兩人是同樣的醜陋。

——

“葯已經沒有了對吧?”阿草靠在單飛胸前說道。

“怎麼可能?”單飛聞言擠出笑意道,“只不過這幾日我給你的換藥,都是在你睡着時進行的,你感受不到很正常……呵呵你的睡眠時間加長是好事,這意味着你的身體正在恢復。”

“單飛……你真的騙了不了我。”

阿草用一句話便堵住了單飛的所有笑臉,只聽阿草也笑了起來說道:

“當然我知道你很會騙人,你也的確騙過了很多其他人,比如那個黑爺、牛大壯、二狗什麼的……但是你真的騙不了我,你知道為什麼嗎?”

單飛還未來得及回答,卻聽阿草立即說道:

“因為我們實在是太像了。”

“你知道嗎其實我比你還會演戲,我比你還會騙人……”阿草的腦袋微微向上抬起,似乎想要凝望單飛的面龐,但卻不知道其實單飛的臉不在那個方向,“在服侍那個女人的時候,我僅僅用一天便了解到了她是個什麼樣的人,還有她究竟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奴僕,所以我總是能扮演好她需要的那個乖順的、即使被打罵也會永遠歸順她的奴僕……當然最後我殺掉了她,殺掉她的那一刻我很開心,真的我從未感受到這麼開心,就好像在第一天成為她的奴僕時,便註定着終有一天我會殺掉她。”

單飛沉默片刻后說道:“你今天說的已經夠多了,剩下的等你痊癒后再慢慢說吧。”

阿草倔強地搖搖頭,繼續說道:“我跟你講講那個男人的事情吧。”

“什……么?”單飛聞言愣了許久,最後聲音有些顫抖地說道,“我們不是已經約定好了么?”

“等我教完你至少半本書後,你再告訴我那些事情,但是現在我只教了你十八頁。”

“聽不到了啊……”

單飛聽着阿草的這句話語,覺着自己的心臟好似被什麼人摘走了那樣,竟是連悲傷都化作了狠狠的落空。

自己這短短的一生,見證了無數身邊人的死去……最開始的已經模糊了相貌的父母,那位即使骨瘦如柴也依然保持風骨的老學士,小木屋最初的主人、那位將了自己一身武藝的老蠻人,還有最近粉碎在自己眼前的七營士兵。

事到如今連阿草也要失去了么?諸神不是說好的“事不過三”嗎?

“還有兩天……還有兩天……”

單飛入魔般重複着這四個字,最後緊緊抱住阿草將頭埋了下去,阿草可以聽見耳畔穿來了單飛的哭泣聲,良久過後單飛再度抬起頭來,堅定地重複着那是四個字:

“還有兩天!”

“還有兩天!我就能帶你到達那裏!”單飛幾乎是咆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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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道,“到那時你就能活!”

然而阿草伸手捧着單飛的臉頰,瞬間平息了他的失態,而後搖搖頭輕聲道:

“你撐不到的,你的身體已經撐不住了……即便你能夠真的帶我到達那裏,最先倒下的那個或許就成了你……況且你說的那個葯真的這麼神氣么?那個葯已經救不了我,我已經預感到了自己的死亡……單飛,你騙不了我的。”

單飛聞言頹然地垂下腦袋,卻始終猙獰着面龐,在篝火搖曳下就像一個空洞的鬼。

阿草微笑着將嘴巴湊近單飛的耳畔,想要開始述說關於那個男人的事情。

然而單飛卻搖了搖頭后說道:“我不想聽。”

阿草愣了一下,用手將單飛的腦袋拉低了些。

單飛再度咆哮起來:“我說了我不想聽!”

阿草垂下了放在單飛脖子上的那隻手,沉默了片刻后說道:

“你只是現在情緒太過激動了而已,等我死後,等你的情緒平復后,你不聽的話一定會後悔的……因為每個人的死亡我們終將遺忘,就好像你的那些親人,就好像我的母親。你應該聽聽那些話語,因為我們兩個可能是這世界上,唯一知曉那個男人的人了,你若錯過我要講的那些話的話,可能終其一生都不會再見到那個男人了,你不是一直都想再見到他的嗎?”

單飛點點頭道:“但我更想……我們兩個能夠一起見到他。”

阿草苦笑一聲,再度拉低了單飛的頭,這次單飛沒有抵抗,就好像卸去了所有防備那般,就連手中一直緊握着的斷刀,一開始便不知被扔去了哪裏。

“記得那年我應該是七歲,他是在一大早便出現在我們部落的,我早起為那個女人準備洗臉水時便發現了他……”阿草輕輕地說著,單飛靜靜地聽着,“其實我與他的相處不過一個晚上,我記得他始終遮掩着面龐,所以看不清具體面容,只是記得他的嗓音……再次見面的話應該能認出他的聲音,當然前提是這麼多年他的聲音沒有太大變化。”

“嗯,我對他的印象和你差不多。”

阿草的情報其實沒有太大用處,只不過是更加完善了那個男人的形象而已,就比如一個會平等對待孩童、奴隸的人或許是個善良的人,一個能寫出那樣一本書的人或許是個博學的人……再見到那個男人只不過是一個執念而已,就像為自己另類的思想找尋一種認同感或源頭,單飛相信阿草應該也是如此。

但此刻那個男人對於兩人來說並無用處,所以單飛很快便了結了這個話題。

單飛扶起阿草靠在自己身邊,從懷中拿出那本書來翻閱,他想趁着這些日子多給阿草講講書上的內容,他不想承認這是為了某人不會後悔的舉動,只是在刻板地執行着這個來自心底的命令。

若放在平時阿草一定會止住話頭,不再和單飛執拗地說話,而是難得聽話地聽着自己最想知道的書中故事。

然而今日的情況有所不同。

因為阿草想說的還未說完。

只聽阿草伸手將單飛的臉對準自己,而後輕聲問道:

“你之前是不是逃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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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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