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憶
曹正星說：「小皮哥哥，自行車我們騎完了。」
小男孩說：「那好，你就放到樓道門口就行了。我過會出來拿。」說完又縮回頭去。
黃婉琳說：「謝謝小皮哥哥。」
李靜容說：「行了，把自行車放好。咱們去找小河。」
黃婉琳說：「阿姨，那我先回去了。」李靜容點點頭。她笑着跟曹正星擺了擺手，然後走了。
李靜容跟着曹正星，去了他說的那片四號樓跟前的空地。一個人也沒有。
李靜容問曹正星：「你弟呢？」
曹正星撓着後腦勺說：「剛才還在這呢。」
就這一句話，炸開了李靜容接下來十二年的悲劇的序幕。她大聲地叫曹正河的名字，瘋了一樣地在院子裏跑。曹正星這個時候知道害怕了，他也哭着大喊曹正河的名字。母子倆哭喊的聲音引得不少家屬院裏的住戶，紛紛從窗戶里探出頭來。
有幾個熱心的人過來，問李靜容出了什麼事。李靜容說孩子不見了。男孩，四歲，大眼睛、雙眼皮、圓臉、小平頭，上身穿着米黃色的小背心，下身是條藍色的短褲。她拜託大家幫她一起找，她自己帶着曹正星去馬路對面的市場裏叫曹慶忠。後來黃婉琳的舅舅也帶着黃婉琳過來一起找。
市場裏的不少商戶也都出人，大家一起把家屬院和市場裏裡外外找了個遍。一伙人沿着路一直找，找到了晚上八點半，還是沒有曹正河的半點影子。曹慶忠拉着眼睛已經哭腫的李靜容，一起去派出所報了案。
曹正星在經邶路髮廊街的後街找了很久，終於在一間二樓沒有掛牌的小網吧里，找到了曹正河。他也許是打了一晚上的遊戲，曹正星找到他的時候，他正縮在髒兮兮的椅子裏睡覺。
「小河、小河。」曹正星過去，輕輕地拍拍他的肩膀，「醒醒。」
叫了好幾聲，曹正河醒了，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一看，是曹正星。他什麼也沒說，又俯下身子，趴在電腦桌上睡過去了。桌面又是灰、又是油，旁邊煙灰缸里滿滿的都是煙頭，還有一個帶着湯底的方便麵盒。
曹正星嘆了一口氣，他走到前台，問老闆曹正河是什麼時候來的。老闆眼皮也沒抬一下，說：「昨天後半夜吧。那人常來，一個禮拜至少得三回吧。」
曹正星問老闆要了筆和紙，寫了自己的手機號，又塞給老闆五十塊錢。他說：「下回他再來，麻煩您給我打個電話，發短訊也成。」看老闆有點遲疑，他又說：「那是我弟弟，身體不太好，得按時吃藥。他記性不好，老是忘。」
老闆說：「喲，您這當哥哥的也真不容易。」
說話間，網吧里打掃衛生的阿姨來了，嚷嚷着要拖地。拖到曹正河那一塊的時候，把他給吵醒了。曹正河氣地罵了一句，和阿姨吵起來了。
曹正星趕緊過去，一邊跟保潔賠不是，一邊對曹正河說；「走吧，咱回家。」
曹正河沒應他，站起來就往外走，曹正星趕緊跟上。
從網吧出來，又走了有二百米遠，曹正河忽然停住。他說：「不想回家。」
曹正星問：「那你想去哪兒？」
「想吃餛飩。」
曹正星領着他去了一家中式快餐店，給他買了餛飩，還買了煎餅，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估計是好幾天沒洗澡了，曹正河的頭髮油得不行，衣領子也有肉眼可見的污漬。
「你今天不上班吧？」曹正星問他。
曹正河大口嚼着煎餅，搖搖頭。
「還是回去看看吧，爸媽都想你。今天過中秋節呢！」
曹正河還是沒說話。
「身上的錢還夠嗎？」曹正星問。
「夠。」曹正河抹抹嘴，從座位上站起來。
曹正河現在在一家火鍋城裏當洗碗工，每個月工資兩千五，包吃包住。曹正河已經做了半個月，目前看來還不錯。在此之前，曹正河也做過不少其他的工作，但都不長久。出獄以後，工作變得更加難找，現在洗碗的這份工作還是曹正星找了熟人，託了關係才搞定的。
回去的一路上，兄弟倆還是一句話都沒有。快到地方的時候，曹正星才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似地說：「我前兩天在建陽路的批發市場門口，遇見鄧曉芸了，她還問我你好不好。」
「提她幹什麼？」曹正河口氣里有些不快地打斷他說：「我好不好跟她有什麼關係？」
鄧曉芸曾經和曹正河處過一段時間的對象。她比曹正河小兩歲，在批發市場裏幫人賣襪子，家裏有個癱瘓在床的老爹，還有一個上小學的弟弟。曹正星見過那女孩幾次，覺得人挺好，文文靜靜的，她和曹正河好了有快半年的時間。
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兩人突然吹了。問曹正河為什麼，他也不說，只是每次提起鄧曉芸的名字，他都會生氣。
曹正星嘆了口氣：「對了，耿陽前兩天給我打電話了，讓我問你好。」
「他好嗎？」曹正河沒看他，眼睛盯着前方的路。
「挺好。」曹正星打着方向盤，把車拐進家所在的路口。「上高一了，還是重點班。他說給你打電話，一直沒打通，短訊你也沒回，所以才讓我問候你。上高中了，以後會越來越忙，他說以後恐怕只有寒暑假才能來看你。」
曹正星把車開進院子裏停下，曹正河下了車。兩個人一前一後地上了樓。
一聽見敲門聲，李靜容就撲過來開了門。曹正河一進門就直奔自己的屋子，倒在床上。
李靜容和曹慶忠都走到門口看他，被曹正星攔住。他輕手輕腳地關上曹正河房間的門，轉過身來小聲地說：「昨天在網吧里玩了一晚上，現在乏了，讓睡吧。」老兩口點點頭。
曹正星又說：「媽，他醒了，你讓他洗個澡，把衣服換了。我上個月給他新買的一身衣服，還在柜子裏掛着，讓他換那個吧。」
他把二百塊錢塞到曹慶忠的手裏，「爸，晚上他回宿舍前，你把這錢給他，我給他他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