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對方

「你確定？」

「我不能百分之百確定，畢竟她和曹正河在一起的那天，沒有畫這麼濃的妝，也沒有穿黑絲襪。但我感覺那就是她，八九不離十吧。」

「那你覺得曹正河究竟是為了什麼，才要和你分手呢？」曹正星問。

「我真的不知道，這件事在我心中一直都是個謎。正星哥，不瞞你說，結婚以後，我還時不時會想起小河，想起我們以前在一起的日子。我把我們分手前的日子，在我的心裏回味了很多遍，然後想到了一件事。我也不知道我們兩個人的分手，和這件事有沒有直接的關係，但一切確實是從那件事之後開始改變的。」

「什麼事？」曹正星追問。

隨着鄧曉芸的講述，他握着手機的手微微發抖，一股寒意從腳底升騰至頭頂，又從頭頂直撲下來，他整個人如同置身冰窟窿里。

鄧曉芸說：「那是前年的十一月份，有一天，我在洗衣服的時候，發現了曉光的內褲上有血。我當時就問了曉光，這血是怎麼回事。他說是他上學快遲到了，就從學校的後門翻牆進去，結果屁股被樹杈給颳了一下，就流了點血。後來我把這件事當笑話一樣給曹正河說了，還問他小的時候是不是也像鄧曉光那麼調皮，整天上樹下河的。誰知道他聽了以後，卻沉思了很久。後來曉光放學回來，他說帶着曉光去書店裏買書，領着曉光出去了。曉光回來之後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了。我還以為是不是曉光路上鬧不聽話，曹正河罵了他。但是我問曉光，曉光也不說，那天晚上早早就睡了。那件事後過了大概兩個星期，曹正河就和我分手了。

曹正星好像有點明白了。其實很久以來，有個模糊又可怕的念頭就一直埋在自己的心底，他不敢多想。可他知道那個念頭就像團烏雲一樣，一直盤踞在自己的心底，從來沒有離開過。

曹正星在二十歲生日的那天，再一次見到了自己的弟弟曹正河。曹正河躺在病床昏睡，被子包裹下的他顯得是那麼的小，臉很瘦，與曹正星想像中的一點也不像。

在此之前，他對曹正河所有的印象，就是一個穿着唐老鴨吹泡泡圖案背心的小男孩。至於那個小男孩長什麼樣，卻是不清晰的，彷彿那個唐老鴨吹泡泡的圖案才是他的五官。曹正星一個人長大的同時，他想像里的曹正河卻一直都是那個小男孩的樣子。

直到現在，見到躺在病床的曹正河，曹正星才意識到，原來他早已經在心裏認定，自己的弟弟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他被這樣的領悟嚇了一跳，一絲愧疚也跟着浮了上來。他蹲在床邊，仔細地看着曹正河的臉。他們已經十二年沒見，他們都已經變成了與之前不同的人，他需要重新認識他。曹正星的身後，曹慶忠和李靜容都在流眼淚。

十六歲的曹正河干皸得像塊失去水分的硬饅頭，他身上的傷痕就像是饅頭上的霉點和裂痕。在接下來幾年裏，干饅頭塊在日趨平穩的家庭生活的滋養下，漸漸舒展張開，他的眉眼間也有了更多曹家人的模樣。曹正星總是想從曹正河的一舉一動里，捕捉到他兒時的影子。可是想要把這個瘦小的少年與那個小胳膊、小腿，跟在他身後叫哥哥的小男孩聯繫在一起，總是很難。

兄弟倆之間的話不多，更多的時候，都是曹正星問曹正河需要不需要什麼東西。即使曹正河說不需要，每次周末從警校回來的時候，他依舊儘可能給曹正河帶回一點什麼。

曹正河回來后沒多久，當年負責曹正河被拐案的民警之一就找到了曹正星。他姓穆，當年他還是個剛入職沒幾年的小警察，現在已經是隊長了。他告訴曹正星，曹正河被拐的案子還沒有結，而且恐怕還有別的孩子受害。他希望曹正星能從日常的點點滴滴里找到突破口，為案情的突破帶來線索。他們都知道曹正河因遭受嚴重精神創傷已經失憶，他們也多次詢問曹正河，可看他的反應，恐怕是真的什麼也不記得了。

「對他來說，不記得也是好事。」穆隊長嘆了口氣說。

曹正星不知道說什麼，只能點點頭。

「不過，他忘了，咱們可不能忘。當刑警的，就是要把這樣披着人皮的怪物找出來，讓他們接受法律的制裁。要不然，真的算是白活一場。」

曹正星有點被觸動了。當時的他還沒有從警校畢業，可穆隊長的言語間，早已經把他當成是警察的一員了。接下來的幾年裏，曹正星一直和穆隊長保持着聯繫，直到前年穆隊長因肝癌病逝。

穆隊長住院的時候，曹正星去探望過，那個時候穆隊長說話都已經有點困難了。曹正星握着他的手，他忍着疼，艱難地說他知道自己這次恐怕凶多吉少，但小河的案子不能跟着他一起死掉。曹正星忍着眼淚點着頭。

曹正星去了一趟經邶路髮廊街後面的網吧。老闆一見他進來，就過來招呼。曹正星問：「我弟弟最近來了沒有？」

老闆說：「前天晚上來了一回，不過只待了大概一個小時就走了。」

曹正星問：「大概幾點？」

老闆想了想說：「八點半左右吧，我當時正好叫樓下開小吃店的給我送了份炒麵。他們晚上九點關門，我記得送飯的小哥說他們今天生意不行，外面又下雪，準備提前半個小時關門。所以送完我這份，他們就關門了。就在我倆說話間，我見你弟進來了。」

曹正星又問：「那他當時坐在哪個位置？」

老闆指了指角落，「就是那。」

曹正星走過去，手握住黏糊糊的鼠標，點來了網頁的瀏覽記錄。可前天從晚上八點開始，到第二天中午的歷史瀏覽記錄卻是空白。

曹正星給了老闆一百塊錢，讓他幫忙，下次曹正河再來網吧上網的時候，想辦法弄清楚他都在網上做些什麼。老闆同意了。只是曹正星轉身要走的時候，他在後面笑嘻嘻地問：「那人真是你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