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偷黃粱

第十九章 偷黃粱

艮岳深處,司正大人強忍住將手中茶盞砸到銅鏡上的衝動,低聲罵道:“這個野蠻的小王八蛋,知道這些修羅人偶得值多少銀子嗎?!”

一轉臉,看到傻站在銅鏡前、不知所措的校尉們,剛壓下去的心火又躥了上來:“還愣着幹什麼,還不趕快把剩下的人偶收起來!你們都是白痴嗎?!”

看着手忙腳亂控制機關消息的校尉,以及銅鏡里那個扛着人偶、張牙舞爪的少年,女司正就覺得心疼,少年的每一個動作,就像砸在她心口一般。她怎麼也沒想到會碰到這麼個怪物,還能這樣闖關的,只是,也太燒錢了些。

陳十一已經快瘋魔了。

二十四個人偶組成了完整的黃粱刀陣,將他砍的鬼哭狼嚎。

進城前剛買的新衣服又毀了。

少年急眼了。

瞅准機會,硬拼着挨了兩刀,一拳砸在一個人偶的腰眼處,打斷了腰部的機關,隨後將這近千斤重的人偶抱了起來,就這麼向著其他人偶掄了過去。

你有三頭六臂,我也有三頭六臂,你有六把刀,我也有六把刀,即當兵刃用,又當盾牌耍,也不管什麼招式,怎麼順手怎麼來,怎麼方便怎麼來,更不去躲閃,拼的就是蠻力和速度。

只聽乒呤乓啷之聲不絕於耳,圍攻少年的人偶一下子被砸倒好幾個,不僅各自癱在地上抽動着爬不起來,還阻擋了後面人偶的攻擊。

就在陳十一精神大振,打算再接再厲之際,剩下的修羅人偶突然像得到命令般,收刀轉身,從出口離開了。

少年將扛着的人偶隨手扔在地上,隔着銅鏡,女司正都能感覺到那人偶摔在地上的震顫和巨響。

“把箭道、蜂巢、符海的威力都給我全部調高一個等級!小王八蛋,我看你能過幾關!”

司正大人有點抓狂了,她剛才數了一下,就這麼一會,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修羅人偶缺胳膊少腿了,尤其是被少年拿了同時當做兵刃和盾牌的那個,基本上已經跟廢銅爛鐵差不多了。

腦子裏一想到墨家夫子那張蕩漾着銅臭的笑臉,司正大人就覺得渾身都疼。

“司正大人......”校尉的聲音聽起來不太對。

“又怎麼了?”

“那十四號……十四號……”

“他怎麼了,又出什麼么蛾子了?”

“那倒沒有,只是,他退出了。”

“什麼退出了?!”

“十四號退出堂檢了,他過了刀陣,直接就進了人員值守區了……”

“這小王八蛋!!居然敢撂挑子……!哼,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本官倒要看看,你的極限在哪?!”

終於,茶盞還是砸到了銅鏡上,粉碎。

陳十一出了機關堂,頓時將圍觀的眾人嚇了一跳:好傢夥,這哪是過堂檢啊,這看起來是死裏逃生啊。

只見少年渾身上下儘是刀痕與血印,衣服破破爛爛已經不成形了,再一瞧告示牌子上,明明白白寫着就過了三關,怎麼搞成這德行了?

不應該呀,這少年之前對上漆雕先那可是一刀敗敵,別說漆雕先了,就是當時在下面圍觀的眾人,也沒幾個能看出少年那一刀是怎麼出手的。

怎麼過個前三關,跟搏命廝殺了一般?

少年從竹簍里翻出乾淨衣服換上,又將身上換下的衣服摺疊好,放進竹簍里。

“你這是幹嘛,這破爛還不扔掉,打算收着過年呀?”越寧安不解的問道。

“洗洗可以當抹布用。”少年回答的理所當然。

“……”

越寧安其實不是太能看懂少年,平日裏對誰都挺大方,可又對自己摳摳搜搜的。“你現在是有錢人了,不用這樣吧。”

越寧安打算教教少年,再這樣下去,好好的年輕人就給毀了。

“那錢得留着將來取媳婦用呢。”

不知為何,少年在說完這番話以後,腦子裏竟浮現出一張長着杏核般眼睛、臉頰帶着俏皮酒窩的俏麗面容,少年趕忙晃晃腦袋,好不容易收回心神,才將這臆想從腦子裏甩出去。

戚無崖不關心這些,等少年換好衣服,把他拉到一邊,仔細問道:“到底什麼情況?為何會耽擱這麼久?這才過了三關。”

“那刀陣,一開始就八個人偶,後來加到二十四個,就這樣了......完了後面的關卡,我就沒去。”

“什麼?!完整的二十四節氣黃粱刀陣!你在裏面究竟做什麼了?”

“我沒幹嘛呀,”陳十一覺得特委屈:“那刀陣的人偶和刀法都挺有意思的,我就多看了會,這堂檢過關不是不限時間么。誰知道後來還加人偶趕人呀。”

“那為何不去後面第二層?”

“東西太多,記不住了。再去後面,我怕會忘了前面記住的刀法。”

“什麼?!你記下了黃粱刀法?記了多少?”

“基本上都記下了……”

戚無崖立時感覺牙齦都在疼,這叫什麼事啊。

這黃粱刀法是崇禮司二十四節氣官專屬刀法,由二十四部不同的刀法組成,從不外傳;禦敵時可按四的倍數分別組成大小刀陣,與人動起手來,節氣官一刀幻化成六刀,殺力極強,對手入陣,如入黃粱夢中,夢醒,身死。

現在倒好,眼前這小子竟偷學了黃粱刀法,可仔細一想也不能全怪這小子,這機關堂里的刀法陣勢也沒說不能學啊,只是從未有人在過堂檢闖關時,居然還有心思跟幾個人偶學刀法的。

不能說一定後無來者,至少肯定是前無古人了。

這事要不要上報呢?

戚無崖看着少年,不免有些糾結。回頭一想,這事估計上面早就知道了,要不然也不會放人偶趕人,只不過放的有點多罷了,乾脆如實告知得了。

“這黃粱刀法同碎夢刀一樣,同屬大內秘傳三大刀法絕學之一,傳自前唐刀神李公嗣業,加上‘刀’,三法合一,修至最深處,傳說可劈開山門鏡界。可惜幾近千年,沒人能做到。”

“加上‘刀’?”

“第三種刀法沒有名字,就叫‘刀’!”

“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是很厲害,本朝開國以來,只有一人練成‘刀’!”

“那人是誰呀?在衙門裏嗎?”

“在,也不在,以後你就知道了,本官只能告訴你,這人還活着!”

“又賣關子……”

“不是本官賣關子,是知道的多了,對你現在沒好處。你還是想想怎麼面對接下來的問責吧。”

“問責?問啥責?”

結伴同行小半年,戚無崖確實喜歡這鄉野少年,起初的功利之心也淡了許多,有心逗他一番,於是一本正經的對少年說道:“你偷學不傳之密,還砸壞了衙門公物,陳十一,你且受着吧。”

陳十一傻眼了,怎麼自己到哪都會攤上事啊。

少年眼睛直往來路上瞟,他可不想再被打板子了。

就在此時,校場高台上站上去一位執事太監,面向人群喊道:“陳十一何在?”

少年現在最怕看到的就是太監了,不管大的小的老的少的。

可是躲是躲不掉的,該答應還得答應:“我在。”

執事太監一看,呦,還戴個面具,抱只猴子,能惹得司正大人摔杯子的,果然非常人呀。“司正大人有令,着陳十一,入禮字院乙等居住。晉正七品領班校尉官身,賜服同試百戶。”

圍觀眾人轟然出聲,從新人直接到領班校尉,越過了司卒、力士、校尉三個等級,直授正七品!

不僅如此,還超拔至禮字院居住,服銀袍,按制,這些都是正六品百戶官才有的待遇。

就連校場邊緣一直關注着陳十一堂檢情況的漆雕先,都忍不住轉頭看向少年。原本心中多多少少還抱有的一絲幻想、幾分倔強,如今被現實擊的粉碎!

漆雕先深吸一口氣,握緊手中長刀,轉身離開校場。

人,只有輸得起,才能贏得回來,這道理,他還是懂的。

少年一陣恍惚,這就當官了?越寧安居然沒騙自己!這就跟老家的縣尊一樣大了?

“陳大人……陳大人?”

戚無崖拍了拍如在夢中的陳十一,往高台方向示意了一下,人家話沒說完呢,你小子發什麼愣。

“領班校尉、試百戶陳十一,堂檢闖關,損毀公物,着降為從七品校尉,罰去十年俸祿,以充損耗;該員仍居禮字院,賜銀絲飛魚服。”

陳十一懵了,啥?這就又降下來了?最重要的是,這俸祿都還沒見着呢,怎麼說沒就沒了,還是十年的。敢情接下來十年都要為朝廷白扛活呀。

有心申辯一番,又着實不敢。

戚無崖隱藏住眼中的笑意,對滿臉大寫着委屈的少年說道:“走吧。攏共也不過是千把兩銀子的事,算的什麼。”

“啥?千把兩啊……”陳十一整個人都不好了。

越寧安走過來,一把攬住少年的肩膀,邊走邊在他耳邊說:“你現在是官,你見過有幾個當官的靠俸祿那點三瓜兩棗過日子的。”

“你的意思,做貪官嗎?”

“臭小子,會說話嗎?那是地方官的孝敬,爺們去地方上斬妖除魔,提着腦袋過活,給點孝敬是應該的。這冬天有碳敬,夏天有冰敬,積沙成塔,比正項俸銀高多了。”

“斬妖除魔不是我們的職責嗎……”

戚無崖在一旁看不下去了,眼見着好好一個淳樸少年就要被越寧安給帶歪了,輕咳一聲,接過話去:“別聽他胡謅。冬夏兩季,地方上確實有些供奉,上面會根據各人的職級和功勞派發下來,這也是朝廷默許的,不算違例,屆時你拿着就是。再說了,即便是真缺錢花,咱們找個機會,再進一趟禹山就是了。”

“還真是,我怎麼沒想到……”越寧安聽得兩眼金光直冒,恨不得現在插上翅膀就飛到禹山去。

少年也重新開心起來,就是,咱還有禹山呢!

戚無崖帶着陳十一,尋了禮字院管事,給少年分配了屋子。

到底是六品百戶官居住的地方,竟是每人都有單門獨院的居所,有正房一間,偏廂房兩間,客廳、書房、卧室、灶房齊全,甚至還有客房。比起家鄉的院子來,只大不小,房屋用料擺設更是沒法比,跟本就不在一個檔次上,只是院中少了梨花,少了娘親。

問明了這院落確實是無人居住,陳十一這才放下行囊,請戚無崖和越寧安進屋坐下。

出去打了水,升起灶火,又跟禮字院的管事勻了點茶葉,打算一盡地主之誼。畢竟,在這崇禮司,也就這兩位既是同僚又是朋友的人了。

剛泡好茶,端起來還沒喝呢,虛掩着的門又被人推開了,三人一起向門口看去,心想今天怎麼就沒個消停的時候呢?

只見一個小太監站在門外,對着陳十一好奇的打量了一番,隨後說道:“陳校尉,雨公公有令,命你三月後再入機關堂!不可推辭,勿得怠慢!戚大人,正巧您也在這,雨公公召您過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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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盜魂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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