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夏花滿京華

第十六章 夏花滿京華

長安京,圜土天下中央之國大明皇廷的開國都城,位於大明腹地畿內道。城池法天象地,方圓近百里,在冊戶籍過百萬。

大明皇廷繼前朝趙宋正統,北拒強燕、西逐大周,得國之正世所未有,至今立國二百五十餘載,傳十三世十六帝。國姓,炎。當今年號,永章。

現如今大明國勢正如鮮花着錦、烈火烹油般鼎盛,天下國泰民安、一片祥和,已有萬國衣冠拜冕旒之勢。

陳十一在小滿來臨前趕到了長安京。用時十一個月零七天。

強忍住進城看一看盛世氣象的心思,少年還是決定先去崇禮司,逛街以後有的是時間。

按照戚大人所說,崇禮司是朝廷各部、寺、院、館、監里唯一一個不在京都城內的衙門。

長安京城外東北方向,宮廷禁苑外側,有一處幽靜山林,名叫艮岳,又叫三山嶽,因東北方屬後天艮卦、且為子孫山、財山、靠山之三山之地而得名。遠遠望去,只見翠微掩蓋中,隱約檐楹起伏,層層疊疊,似乎有不少庄舍座落其間。

陳十一戴面具斗笠,和戚、越二人一起登山拾階而上,翠微橫斜,草木幽深,道路上行人全無。

途中經過四道山門牌坊,牌坊上均鐫刻有字,按先後順序分別是:山水、社稷、忠孝禮儀、經緯六民,均為歷代先帝所書。

最後一道牌坊兩側還掛有楹聯,上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山水豈有例外;下聯: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黔首也知忠孝。陳十一跟季先生學過,知道這對聯前面半句是《詩經》中的句子;可這上下聯後面的半截,怎麼聽起來像是先帝爺在罵人呢?

陳十一心裏嘀咕着,走到山腰一處平台所在。平台上有亭,亭中有碑,碑上有字:“解兵台”,落款是稷下學宮祭酒奉旨題書。稷下學宮是什麼地方,少年不知道,看字面意思,應該是國子監一類的所在吧。碑前置放了一個兵器架,看上去好久沒有用過,朱漆斑駁,此處無人值守,更無人打掃,落滿了灰塵。

少年正猶豫要不要摘下綠腰,戚大人拍拍他的肩膀:“你不用,這是針對山門中人的。希望有朝一日,山門能拾階解兵台,這裏能夠真正派上用場。”

石階佈滿青色的苔蘚,蜿蜒而上,兩旁野芳幽香,佳木繁陰。

越寧安對少年說道:“崇禮司衙門不僅是唯一建在京師外的衙門,也是唯一一個建在山上高處的衙門。從山上能俯瞰禁苑,遠眺大明宮。若是其他人等,管他什麼身份,都叫做逾制,只有咱們這,放眼天下,那都是蠍子拉屎,獨一份。”

到了莊院近前。只見莊院坐北朝南,丹楹刻桷,粉牆黛瓦,門口兩座狴犴雕像巍然而立,八名身着青綠錦繡袍服的值守校尉扶刀而立站在衙前,門頭懸挂黑底金字牌匾,上書九個大字“敕建大明崇禮司衙門”,再看落款:“隆武御筆”,竟是本朝太祖親書。盡顯一派皇家森嚴氣象。

衙前值守校尉已經遠遠看見三人,和戚大人、越寧安分別見了禮,卻依舊勘驗了關防印信。

進的衙內,從東側便門繞過儀門,據說平日裏進出只能從東側便門走,是生門;西側的是死門,也叫鬼門,是只有出紅差時才會走的,天下衙署不外如是。儀門後面就是衙門大堂前的天井,只是天井東西兩側的配房門邊上,掛着的卻不是常見的吏戶禮、兵刑工六房牌子,而變成了天、地、春、夏、秋、冬這六個字樣。

四季的房間都開着門,唯獨天地二房確實落了鎖的。

“這就是我崇禮司春、夏、秋、冬四脈,四脈主官並稱四官掌印。春脈負責對外與山門打交道,夏脈執掌征伐、監察各地,秋脈掌內部考功刑罰事宜,雨公公就是掌印秋官,冬脈主要管着錢糧物資,以及與內閣扯皮。”

“越寧安,我冬脈是少你一袋祿米了,還是剋扣你一兩俸銀了,你至於在背後埋汰我們嗎?”隨着說話聲,從冬脈值房內,施施然走出一個青衫文士模樣的人來。

“呦,小雪大人,您老今天怎麼有空到前院值房來轉轉了。”越寧安一看見來人,身形立馬矮了半截。

“小雪大人。”戚大人躬身一禮。

“嗯。”來人對着戚大人點頭示意,又繼續和越寧安掰扯:“本官若不是今天碰巧到這前院,還不聽到你小子的肺腑之言呢。”

“屬下失言,請大人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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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啦,話不中聽,但也是事實。本官現在就是要進城,和冬官大人一起去內閣扯皮的……回頭,你請本官走一遭浣花樓就可以了。”說話間,不理越寧安苦瓜似的臉,轉頭看了一眼戴着面具的陳十一,頓時被少年背後竹簍里的猴子吸引過去:“好漂亮的猴子……是你的?少年郎挺特別呀,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冬官一脈?錢糧充足,油水肥厚,怎麼樣,不錯吧。”說完,還對少年擠了擠眼睛。

陳十一目瞪口呆,這誰呀,身份看起來比戚大人還大,怎麼這德行啊。

“咳,小雪大人,這少年是雨公公指定要的人……”戚大人不能不說話了,要不這崇禮司的臉面能不能保住就兩說了。

“嗨,不早說,走了。越寧安,別忘了浣花樓啊。”

望着小雪大人出了東便門,戚大人對陳十一說道:“剛才這位是冬官一脈所屬,二十四節氣官之一,小雪大人。冬脈確實如越寧安所說,負責錢糧物資的同時勾連朝廷各部,但,也管着本司器械營造和調度。和冬脈搞好關係,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我先帶你去點卯,安排住宿。”

崇禮司衙門后苑,廊腰縵回,檐牙高啄,幾處幽靜的精舍庭院若隱若現。精舍外溪水環繞,庭院裏三兩棵竹子點綴其中,說不出的出塵縹緲。

其中一間精舍中,雨公公正陪在下首,和一位身着紅袍官服、看不出年齡的女子說話。

女子呷了一口香茗,淡然說道:“掬花樓最新的兩榜,你怎麼看?”

“依下官看,《天上碑》黃榜變化不大,青榜......各山門憋着勁應對幾年後的建木值守權之爭,對自家年輕一輩的消息看的很緊,除了天下行走換了一些人,青榜里看不出其他東西。倒是《人間璧》值得關注一些,據說西周和北燕都出了一批好苗子,南楚的魯莽更是有可能以武入道,晉陞上四境。”

“時不我待啊。明年又是山門大挑了,這次巫宗居然也傳了信箋,機會難得。春嫻你要通知下去,年近弱冠的武夫,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還有,全員加緊修鍊,尤其是紫府,若能突破中四境,朝廷不吝賞賜。回頭本官就去請一道旨意,明發天下,再次滄海拾遺。”

雨公公頷首:“是,此事下官今日就辦。每個宗門十年一次大挑,雖說兩三家輪流招人,但對於我大明四萬萬黎庶而言,何止是杯水車薪。偏偏稷下學宮又多在生員中選人,守成有餘,殺力不足。”

“哼!那些個山門,弱冠以上的不要,功名在身的不要,只要武夫,這是為何?朝廷送去的人,數百年來,能進內門的鳳毛麟角,祖師堂更是一個沒有,這又是為何?不就是八百年來過慣了聽調不聽宣的好日子,想做那超然世外的法外之地,對朝廷提防的緊。”

“不事生產,又放不下世俗的繁華,既想要朝廷供養,又防着朝廷勢大。一個個老不死的都縮在鏡界洞天裏,若非上四境以下無法強行進入鏡界,山門勢力早就納入王法之下了,哪由得他們如此逍遙!若是司正大人的宗門能夠出世相助就大不一樣了。”

“本官那山門是指望不上了。祖師爺遺訓,歷代弟子不得超過十二人,傳了三千多年,現如今門人也不過三百之數,即不受世俗供奉,更不可干涉人間。而且,年屆不惑未入上四境者,就得離開山門,非召不得回山。說起來,本官都已經離山十年了,師父仙逝都不能回去見他老人家最後一面,不肖弟子啊。”

“大人,下官以為,先皇后和太子肯定是不做如此之想的。”

“那是自然,只要本官還在,就沒人能搶的了小烈未來的皇位!這也是我能為小妹做的唯一的一件事了。晉王那邊,最近可有什麼動靜?”

“沒有......前日,宮裏傳出中旨,晉王被任命為善見城留守,府里這幾天都在打點行裝,月底前就要動身離京。”

“東都刺史?惠妃還是不死心啊。”

“太子體弱,太孫年幼,後宮正位空懸十幾年,惠妃娘娘又管着三宮六院,晉王禮賢下士,素有賢王之名,有想法不奇怪。”

“即便如此,還有青雀呢!哪裏輪得到她的子嗣上位?不過,齊宣的事,你辦的急了些。”

雨公公嘆道:“下官何嘗不知。只是那少年出身鄉野,心性難料,魏王殿下又對其青眼有加,下官不得不防,魏王府都成篩子了,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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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正說話間,敲門聲響起,一個小太監從側門走進來,對女人見了禮,向雨公公稟報道:“掌刑千戶戚無崖和領班校尉越寧安兩位大人,帶着一個叫做陳十一的少年回來了。”

雨公公頷首:“知道了。還有事?”

“戚大人做主,給那少年調了屋,從信字院升到智字院甲等了。”

雨公公眼神一凝,崇禮司在艮岳有五個院落供在京或當值的僚屬居住,名為五常院,即仁義禮智信,各院又分三等,分別對應本司各官階職務、修為境界。

智字院裏住的都是領班校尉一級,或者修為已到奪欲境的屬下,戚無崖不是個輕率之人,難道陳十一這小子進了奪欲?

女子聞言笑了起來,對雨公公說道:“看來這叫陳十一的少年還真是一塊好料。如何?現在有點後悔了吧。誰讓你當初好人不做到底,凡事留一手,又想着考驗對方心性。你就不怕人家心存芥蒂,有朝一日再跟你算回來?”

“……無妨,下官無愧於心。”

“隨便你了。”

說完,女官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送司正大人。”

正在此時,又從外面急匆匆的跑進來一個小太監。

“何事匆忙?”

“回稟司正大人,雨公公,那新來的陳姓少年,因為調屋子和夏官一脈的漆雕先大人打起來了。”

女司正問道:“漆雕先?就是那個據說身有怪癖,與人食不同盤、睡不同寢的漆雕先?”

“是。”

“怎麼回事?”

“戚無崖大人給那少年選的屋子,是漆雕大人今天臨時決定換過去的,才打掃完,東西只搬了一半。管事的還沒來得及通知值房那邊重新造冊記檔。本來也沒什麼,可漆雕大人過去的時候,剛好看到那少年用桌上的壺盞在飲茶。據說那是漆雕大人最喜愛的物件。漆雕大人當場就翻臉了,誰勸都沒用。於是就打起來了。”

“然後呢?那少年傷了?還是殘了?!”雨公公略顯着急的問道。

“那倒沒有……”

雨公公鬆了口氣,展眉說道:“這就好,漆雕先還算明事理,要不然夏官和秋官兩脈之間又是一場紛爭。”看到小太監表情有異,又奇怪問道:“難道還有變數不成?”

“少年沒事,是漆雕先大人輸了!”

“漆雕先輸了?他可是奪欲境大圓滿!怎麼可能?!怎麼輸的?”

“不知道。”

“不知道是個什麼意思?!”

“就是,漆雕大人好像是一招還沒使完,就被那少年用刀抵在脖子上了!”

一時間,精舍里靜的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

幾息過後,女司正陡然大笑:“啊哈哈哈,有意思!你,去傳本官的話,在京四脈新人校尉,即刻堂檢!”

“是。”第一個小太監躬身一禮,轉身出去了。

“本官很看好這個陳十一,想將他調入春官一脈。雨公公,還望您老割愛呀。”

司正大人的話音陡然響起。

“去春脈?!”雨公公猛然抬頭,顧不上女子話中的調侃之意,眼睛裏精芒閃爍,顯然讀懂了女司正話里的意思:“無論屬哪一脈,都是為朝廷效力,屬下絕無異議。”

“好!爽快!我就喜歡老雨你這爽快勁!走了!”

目送司正大人離開,第二個進來的小太監湊到雨公公耳邊,小心翼翼的說道:“公公,咱們秋官一脈好不容易多了個好苗子,這司正大人說拿走就拿走了,這也太霸道了。當年若不是司正大人太過鋒芒畢露,咱們崇禮司也不至於被削去天地兩脈,白白便宜了司禮監那邊。要我說,這崇禮司一向多虧有您苦心孤詣居中調度,才有了如今的局面。這司正位置,應該您來坐才是。”

雨公公拍了拍小太監的肩膀:“唉,有些話就應該放在心裏,不要說出來。小桂子,去,到前面幫雜家看着點。等堂檢結束,把戚無崖給雜家叫來。”

“哎,奴婢這就去。”

雨公公一個人坐在屋子裏,沉默良久,才開口喚人:“來人!”

“屬下在!”從門口轉進來兩個青袍值守校尉。

“崇禮司內苑管事太監桂圓,心懷叵測、離間上官、妄議朝政,着即刻擒拿、杖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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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盜魂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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