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泰格里斯

羊皮被鋪在沙地上，藉著星光和火把，白嵐仔細研讀着祭帶回來的地圖。

“森林之子稱呼這片山脈之下的土地為青州，有大小80多個部族，野人想要在青州安家基本上沒有可能！”

整個青州是一大片靠着山脈和海洋的狹長區域，就像是比例尺擴大的智利。

白嵐拿着火把一一校核着部族的位置，獸群的位置，山川大河的位置。

“青州的土地和龍石島上的土地是一樣的，雖然腐殖質更厚，但是降水卻被劍閣山脈阻擋，雨水基本上只能養活森林和草地，是個貧瘠的地方！”

燈火被移到地圖上面。

祭指着說，“這些地方是野象原，是那種長毛的象，很兇猛，有巨人以獵殺這些獸群為生，我沒有見過長毛象，但是見過巨人，鹿人管他們叫夸父！”

“夸父？”

他指着那片連綿的山脈和冰蓋問道，“這些地方有名字嗎？”

飛霖*神羽*斯巴達克有些難過，她被白嵐部的族人捆住了雙手雙腳，怕她逃跑，又在臨走時被父親惡狠狠地警告，不要亂說話。

作為一個人質沒什麼尊嚴，作為一個兩邊都不認可的人質，她更不想有什麼存在感。

見問答機不說話，白嵐索性給它起了個名字，“‘夜北高原’，如何？”

祭說道，“可以，名字而已，只是‘高原’是怎麼解釋？”

“嗯，海拔很高的地方，地勢相對平坦或者有一定起伏的廣闊地區！”

“海拔怎麼解釋？”

“你爬上去過嘛？”

“爬過！”

“什麼感覺！”

“就像被人掐住了喉嚨！”

“那你只需要知道當你感覺喘不過氣氣了，就到了高原了！”

“可以！很形象！”

“這片橫亘的山脈叫什麼？”

白嵐又抬頭問問答機，問答機大概是沒電了，正在啪啪地掉眼淚。

白嵐也沒有多想，“滄瀾山脈，如何？”

“可以，族長說啥就是啥？”

他走出了帳篷，月光下看不清山脈的輪廓，但是可以看見冰蓋反射的亮光，“我的猜測是對的，雲團和水汽從那一面來，山的另一面被地勢一路抬升，必定會形成充沛的降雨！”

他又轉回了帳篷，拿着火把，扯下一大塊羊皮，讓祭就舉着火把，他就拿着碳棒研磨后，就去拔旺財的毛，找根樹枝一串，就做成了狼毫筆，一點一點的精準的描摹。

這是個龐大細緻的工程，耗費了他一整夜。

清晨，祭打着哈欠，揉着被熏黑的臉，努力讓自己清醒，才發現族長手中已經多了一副幾乎一樣的拓本。

“這麼珍貴的東西，一定要有拓本才會心裏踏實一點！祭，你知道么，有了這份地圖，族人將少走三分之二的彎路，意味着族人的犧牲可以減少三分之一，我現在有信心，帶着超過四百名族人到達我們新的家園，希望那時候，你的腿能跟上部落前進的步伐！”

祭打着哈欠指了指族長的身後。

讓他說話別那麼大聲。

在他身後，問答機睡著了，大概睡的很香，還流了一地的口水。

死去的族人被埋葬，受傷嚴重的族人被遣返，隊伍減員了42人。

修整了幾日後，白嵐部再次出發。

這次，神羽部的鹿人跟在他們前後，護送着他們離開。

接下來的兩個月裏，一切都很平穩。

他們駐紮在雪山腳下，看着大鷹在雪山之巔翱翔，雪原的風帶走了叢林的熱氣，冰蓋反射的陽光讓他們個個看起來神采奕奕。

“那裏是泰格里斯聖山，森林之子和夸父共同在山巔用巨石搭建了廟宇，巨鷹棲息在泰格里斯神廟，接受兩族人民的祭祀！”

白嵐摘下了頭頂上的虎皮帽子，拿着積雪擦了擦臉，看見了巨峰之上建築模糊的輪廓，那必定是原始的古樸的但又雄偉的建築。

他壓下了一句‘奇觀誤國’，說出了，“看見了，現在野人們管他叫滄瀾大山！”

他裂開嘴，漏出一口白牙，把雌鹿氣得哭。

“都說了叫泰格里斯聖山，不叫滄瀾大山了！”

多日不見的古莫*神羽*斯巴達克也現了身，他的身後跟着一眾駝鹿。

“鹿人要在森林裏建造大城，名字我已經想好了，叫做斯巴達克城邦，除了神羽*斯巴達克，馭風*斯巴達克，金神*斯巴達克也會參與！”

“大城建設完成後，我們斯巴達克人就準備聯合成一個大部落了！”

他又補了一句，“族中的長老們研究了你關於城邦選址的提議，放棄了原本定在鷹牙岩的決定，決定按照‘風水’重新選址，這裏有三個待選地方，我們斯巴達克人想聽一聽睿智的白嵐部族長的建議！”

他手中拿着的地圖是拓本后的拓本。

因為拒絕不了雌鹿嬌滴滴的請求，白嵐又熬了一夜后給她做了一份。

他看了已經圈好的三個點。

只是掃了一眼就說道，“我愚蠢的鹿人朋友啊，你們的腦袋都是被門夾過了嘛，如果斯巴達克人都沒有腦子，乾脆不要建城了，你們的族人不必等到敵人來攻打，你們會被自己人蠢死了！”

被野人臭罵一頓，鹿人沒有感到惱怒反而覺得驚喜。

“尊重的白嵐部族長覺得這三個選址還不如鷹牙岩？”

“你們乾脆就別挪位置了，就在鷹牙岩住下挺好，就是怕被人斷水源！”

“那麼，這裏呢？”

他慎重地在地圖上點了一下，“這裏，神木林！”

白嵐端着地圖表情凝重起來，很久之後他才說，“在這裏落城，好比一顆落子激活了一整片棋局！”

躲在古莫身後的長老們眼睛亮了起來，那是一種睿智的驚喜和認同。

“白嵐部族長覺得可以！”

族長撓了撓頭，“整個青州平原從北向南地勢一路下沉，唯獨在神木林這片反其道而行，大城選址是青州平原地勢最高的位置，以雄鷹之勢俯瞰眾生，其南面便是海，可以控制沿海一眾孤島，東南兩面各是兩片小山脈，是大城的門戶，大金河從滄瀾大山奔流而下，在這裏匯入海洋，其兩岸的田地產出均將匯入大城。水運之利，糧秣之利，地勢之利，人文之利，四利會與一城，如果你們專註開拓陸地，則與你們的聖山遙遙相望，坐擁中庭，如果你們積極開拓海洋，這裏又是望向世界的門戶，說是千年之城也不為過了！”

“唯一不妥的是，唯一不妥的是……”

鹿族族長十分不安。

“你們鹿人喜歡用木頭，這座大城不怕水，怕火，不能用木頭建！”

他指着山巔上的奇觀，“我覺着泰格里斯神廟裏的巨石不錯！”

他說完這句話就後悔地抽自己嘴巴子。

很多年後，當大夏的騎士團如同颶風一樣橫掃整個青州平原的時候，唯獨啃不下這座由巨石建造的雄奇大城。

所向披靡的騎士團硬啃了這座巨石建造的王八長達三年，磕碎了滿嘴牙后，灰溜溜地又從金加侖隧道退了回去。

“還不夠！”

鹿族的族長激動起來。

“睿智的白嵐部族長，鹿人此刻相信白嵐王是鹿人真正的朋友了，但是，鹿人還缺少一樣東西，這座大城才最終會堅不可摧！”

鹿人用草藥、糧食、裘皮和駝鹿換走了白嵐部的弓。

野人的強弓給他們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森林之子本就比野人更加強壯目光更銳利，長弓加上森林之子的結合，將會把斯巴達克人打造成一隻披靡叢林的神軍。

鹿人的大一統，從白嵐部的強弓流入鹿人部落的那一刻就開始了。

白嵐沒有理由拒絕。

野人的糧食從來都不夠吃，最近已經在殺牛了。禦寒衣服不夠，隨着山勢越高，氣候越冷。族中傷員眾多，需要草藥療養。

白嵐捏着手中的弓，有些捨不得，可還是一咬牙，對着鹿族的長老說道，“你們要是能治好祭的腿，我這把弓，也給你們！”

飛霖將白嵐的話翻給族人聽。

那些臉上刻着滄桑的老鹿人對着族長點了點頭，然後一把抓住了祭的胳膊，將他摁倒在地，三兩下褪去了他的褲子，露出了腐臭變形的傷口。

他們手法嫻熟地捏着祭的大腿，祭痛苦地扭動地如同一隻被捕獸夾夾住的黃鼠狼，哇哩哇啦地痛地大叫。

“怎麼會這樣？”

“遇見了一群夸父，他們大概把我當做了一隻黃羊，拿石頭砸的，還好我跑得快！”

長老們揉捏了一會，嘀咕着，“骨頭裂開了！”

然後四雙手一齊用力，那支已經變形的腿在外力的作用下，啪地一聲斷了！

祭的眼睛向上翻了翻，暈了過去。

長老們這才忙不迭地剖開腐爛的傷口，割下爛肉，取出碎骨，將斷骨重新固定在一起，縫好傷口，敷上草藥，用木頭固定住。

他們又嘀咕了一句。

飛霖將話語翻給白嵐聽，“他不能走了，再走的話，腿要砍掉！”

白嵐想了想，讓泰去辦一些事。

很久之後，泰領着一眾族人到了族長面前，有幾十人。

白嵐對着昏迷后又清醒過來的祭說道，“你就留在這裏，等我們消息。族群里的傷員，孕婦和體力不支者，翻越雪原也是死路，你要照顧好他們！”

他遞出了手中的弓，給飛霖，“這把弓，你的了！”

飛霖接過後，又還給了白嵐，“你留着吧，我不會用！”

白嵐知道她的心思，她想給野人留一把弓。

於是他拉起飛霖的手，搭開弓，牽引着她的臂膀張開，瞄準，射擊。

弓箭離弦，準確地射中了雪中探出頭的雪兔。

白嵐拍了拍她的肩膀，遲滯的隊伍重新抖擻起來，“你不必跟着我們了，泰格里斯山脈的路，我們會走！”

白鹿望着他們離去的背影，眼神有些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