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羊皮本密碼

第21章,羊皮本密碼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雨總有停的時候,太陽偶爾會從滾滾直下的河面上泛起成片成片的金光。悠閑的春天過去了,夏季的雷聲若隱若現。

我們就這樣在一起呆了一個月之久,任時光隨春水飄流而去。我敢說這是我永遠無法忘懷的時光,就像從我的童年記憶里拓印而出的濃黑字跡,鮮亮,美觀,惹人可憐。

偶然一次,他別過頭來對我說了頭一句話,聲音像從河岸柳樹林中傳來的鶯聲嚦嚦。

這是鋼琴譜,一點也沒錯,他小聲說。我吃驚地看着他,裝出弄掉了下巴的樣子。

他靜靜地看着我,同時讓天真的自信在我的心裏起了作用。

“你不會給我們惹麻煩的是嗎?”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我的面前,挺着脖子對我說,說話的樣子像是在向我提供誡告。

“只要等到夏日來臨,我和你兒子就要雙雙跳進河水中嬉戲一番,那才是麻煩。”

他聳了聳肩,粗大的手掌交叉在胸前,就像兩支長長的木槳。

“你知道他從不開口說話的,這讓我太吃驚了。”

他臉上突然泛起一絲快樂,嘴角的肌肉拉扯着臉上的皮肉一陣一陣地蠕動,就像花叢中蜜蜂搖來搖去的屁股。

“少了一些陪伴,你太忙了,應該多陪陪你兒子。當然,開口了就變得非常簡單了。”

“邀請你去我家吃午餐,順便喝上一杯土炮,怎麼樣?”他朝我友善地笑了起來。

他拉着縮頭縮腦的小男孩,走出房子。

我第一次走進他們的家。房屋簡陋得和我的窩棚沒有太大的區別。

除了一些矮凳和用梧桐木板拼接的一張餐桌,就剩一架掉了漆的鋼琴擺在進門的正中間。

鋼琴架上擺了一些瓶瓶罐罐的東西,醬油瓶子和調味料什麼的,這讓鋼琴看起來更像一個儲物櫃。

我直直地走到鋼琴面前,看着灰塵撲撲的鋼琴。小男孩一直站在我的身旁,牽着我的手,像一個挺拔的青年攙扶着我。

我用手撫摸着他的頭髮,軟綿綿的,心裏大概迷上了這種感覺,半天沒有說話。

“彈首曲子給我聽好嗎?”

我蹲下身子望着他,看着他揭開鋼琴蓋子,坐到半人高的凳子上。我遞給他羊皮本。

“d,7,e,3,.......”

“........”

土罐里燉得直冒香氣的牛肉肆無忌憚地鑽進每個人的鼻孔,飯桌上的青菜和筍絲冒着熱氣,男孩的母親還在忙碌,從貓耳洞一樣堅實的窗戶中刮進涼爽的風,四周很安靜,只有一隻土狗在房子裏轉來轉去。

我靜靜地看着小男孩,聽着從他指尖下流出的音樂,沉浸在一片寫滿密碼的遐想里。

“你能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嗎?”等他溜下凳子,我蹲下身子,盡量以水平的角度看着男孩的眼睛,並將那把刻着“三葉梅”的摺疊刀塞到了他的手中,認真地問他。

“我叫清風。”他膽怯地說。

“清風,我可愛的清風,那是鋼琴譜,千真萬確,像是蚯蚓在土地里挖出的歪歪扭扭的音樂迷宮。我真想自己從來沒有變成過一隻大蚯蚓。但我還不知道這些曲子是寫給誰聽的,我或許要去找一位大姐姐。”我用兩隻手指在他掌心交叉着前進,撓得他的手只想着后縮。

他張開嘴笑了起來,露着一顆剛長出半截的門牙。

“哪個大姐姐?”

“葉蘇兒,一個盲人女孩。和你一樣,會為我保守秘密。”我和他一同笑着,“你知道我們的魚竿上有條大魚上了鉤!”

“不會的,你沒有上餌。”

“你會相信我嗎,如果我走了,你最好去看看,或許會有魚上了鉤。”

清風似懂非懂地朝我點了點頭。

我們開始吃飯,喝土酒,午餐的氛圍並不濃烈,但很令人高興。孩子的母親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但手腳伶俐,這從她的廚藝里就能看出來。

她看向男孩的愛憐眼神抵得上我喝上五大杯。

我簡直被母親獨有的眼神迷醉了。

“清風是個好孩子。他像我小的時候,我那時也很少開口說話,這和現在的我大不相同。如果要說我不願說話的原因,那只是我更願意花更多的精力去記住那時的每個時刻,永遠不知道就要逝去的童年。我叫白秋。”

我朝他們點了點頭,起身離開,在轉過身子的一剎那,我的眼睛裏全是淚水。

我很少將自己的名字告訴任何人,但我希望將自己的名字告訴他們,特別是清風。

只有他,以一種毫無顧忌的信賴陪伴了我,施與我最難忘的飽食,成為我的朋友,給了我重返童年記憶的勇氣和解開心中之謎的聰慧之光。

我把裝羊皮本的塑料包里塞滿了錢,重新沉到河裏。換上衣服,連夜離開了鐵皮房子,回到市區的房子裏。

我用一把閃亮的剃刀刮掉滿臉的鬍子,有那麼一陣子認真地看着鏡中的自己出神。

街道上來往不息的車流聲從窗戶縫裏鑽了進來,將房間裏的冷氣攪得有些渾濁。我拉開擋簾,讓屋外的陽光肆無忌憚地照到我的身上,並安心在馬桶上坐了一會兒。

報紙上登載着一則少女失蹤的啟事,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年紀,比介紹里的年齡要大好幾歲。同時有一位犯了“老年痴獃”的警察在同一個下午走丟了。

版面最後一頁最不顯眼的地方登載着一則大快人心的消息,“丘比特”公司建立慈善基金,專門用來救助那些在街頭忍飢挨餓的拾荒者。七叔戴着金絲眼鏡的頭像,用一雙直勾勾的眼睛看着我。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一些還來不及什麼都知道的人,和那些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同樣會迷路。

登載在同一張報紙上的新聞之間或許存在某種晦澀難懂的關聯,但我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念頭。

我將睡袍隨手扔進黑色的沙發里,光着身子喝下了滿滿一杯帶着果皮腥味的檸檬汁。

“金毛怪,但願我的電話沒有打擾你趕工。”

“噢,不。你給的照片讓我重新認識了毛瑟。每張照片背後的故事黑得嚇人。你如果拿放大鏡去看這些女人,**比屁股還大。”

“把每個女人的住址告訴我。我要見羊皮本女孩。”

“你該買個手機了,老土。”

“帶手機的人才老土。小心被一個莫名其妙的無線電殺手放風箏。時髦的詹姆斯.邦德。”我匆忙掛了電話。

走進卧室,寬大的床鋪上擺了幾件襯衫,黑色西褲,僅有一條帶墨綠條紋的領帶,長長的。如果需要,每個男人都會這麼打扮,既省事又不費腦筋,穿着它們出現在大夥面前的時候,既像樓盤銷售,又像酒水推銷員,更像一位善於調情的小提琴演奏。

你本來的面目並不能代表什麼,而是在於人們想不想見你,想不想見到你這樣的人。

如果沒有理由,即使你光着身子到南湖街道跑上兩圈也沒人覺得有什麼好在乎的,看起來不會超過見到一隻剃了毛的狗令人新奇。

我選了其中一件最素凈的襯衫穿上,沒有打領帶,皮鞋也沒有來得及擦亮就出了門。

走下樓,朝遠處的長條椅望了一眼,便跨步朝着葉蘇兒走了過去。

她着卡機色短衫,頭髮朝一邊梳開披在肩頭一側,照在身上的陽光就在發叢里拂來盪去,在髮絲尖頭處發出米白色毫芒。

我輕輕地在她身旁坐了下來,心裏一陣恍然。時間過得真快,人事紛紛擾擾,但只要我回到葉蘇兒身邊,就會感覺到時間出現的短暫凝滯。

這只是一種讓人錯覺的恬靜,然而我很清楚,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它更像是一把無法緊握的匕首。

當我試圖握緊匕首不讓它溜出我的手心的時候,流血會更多。我再也不配擁有安靜的時光了,我得趕緊離開她。

“好久不見。”她先開了口,在微微低低頭的一剎那臉上掛滿了甜蜜的微笑,然後轉頭看向我,眼裏滿是亮光。

“好久不見。”我說,

“為什麼花期總是那麼準時呢?”她問我,轉頭望着遠處的花叢,就像能看見一樣。

“每一件事都有一定的順序,發芽,開花,凋謝,每個階段都需要做準備,只要在某一個固定的時刻開始了,往後自然就按着順序發生,再也無法改變,就像標好的電報密碼。”

“那麼種子呢。如果我在不同的季節里投下一樣的種子,是不是選擇了不同的開始,就會在不同的季節開花呢。顯然不是的,季節會在種子上打下烙印的,和命運在每個人的身上做個標記一樣。”

她突然轉頭望向我,眼裏有細碎的亮光閃爍。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只能囁嚅着閉口不語。

“一定是這樣的。我們的相遇也是這樣的。早就安排好的,對嗎。”她接著說道,

“如果是這樣,我寧願相信這是一個秩序的概念。先遇到你,現在才會坐到一起。”

我不願再糾纏這個問題,我總覺得她有話要跟我說,但我必須得轉到正題上去,“說實話,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你一定會彈鋼琴的對嗎,能不能幫我解開一個樂譜,它可能是一串日期,號碼,或者只是一首歌曲。”

“把譜子給我吧,還是你念給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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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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