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李向軍大大小小提着的七八個娃娃,下了電梯。大學時,他基本上就窩在宿舍裏邊,雖談過一兩個女朋友,但那都只是在校園裏邊。他不太會陪女孩子逛街,心裏倒是歡喜的,只是言語和行動上不會表達,有些笨拙。興奮時,體現的及是幼稚,不說話時,又顯得生分過頭。

他跟在林瑤的後頭,

“你教我這是怎麼做到的?”

“把你教會了,到時候帶着別的小妹妹來怎麼辦?”林瑤固然是說的玩笑話,她心裏也很久沒有這般輕鬆自在過了。

“別嘛!”

林瑤停駐了一兩步,等李向軍走近了身邊,挽上李向軍的手,在他的耳邊竊竊私語,

“那看在你老實的份上,想要我教你也行,得拜我為師父,聽從我三個月的指令,我才肯傳授。”

“行,聽師父的安排。”

“噓!不能外傳!”

兩人從遊戲場裏邊出來,李向軍在早上見林瑤之前,為約會做了足夠的準備,取了現金和銀行卡,但所有東西都是林瑤自己付錢,沒有給李向軍出手的機會。越是這般,李向軍越是覺得欠缺。走過中心一家餐廳門前,李向軍回頭駐了下來,望了一眼裏邊的堂皇,同帶着裏邊服務員的衣着都是光鮮亮麗的,讓他按捺不住的心起了忐忑,

“我們在外邊吃飯吧?”說出來這些忐忑到消失了,他的忐忑是基於不確定性,但他想盡到一個大方體面的禮數。

林瑤上前接過他手裏提着的那些娃娃,也望了一眼裏邊,

“在外邊吃就不了,我們去買些菜,回去我做給你吃。”

李向軍站着未動望着林瑤,

“那多麻煩啊。”

林瑤挽起了他的手說道,

“你跟我一起做,就不麻煩了啊。”

李向軍還不太能體會,兩個人一起做着一件平凡的小事就是幸福,這也許是林瑤想要的生活。這些日子同李向軍的相處交流,林瑤有漸感一些觀念上的偏差,又覺着兩個人的相處始終是要去漸漸磨合的。

李向軍還是表達出了內心的想法,兩人走進了公園裏邊,林瑤把那些娃娃放在了椅子上邊,兩人在長椅上邊坐了下來,

“你同我出來約會,我單沒能買一個,哪有這樣約人家出來約會的?這也太不體面了。”

“你能陪我,我就已經很開心了,並不是你邀我出來,就得盡到某種的責任。現在是戀愛,今後是在一起過日子,當然,今後的那個人不一定是我。日子是平平淡淡的,平淡即是幸福,幸福就是把握那些與我們當下擁有的東西,你請我吃碗面,我都覺得那會是幸福。對兩個人來說,彼此都是相互的,我需要你,你需要我。再則兩個人在一起,並不是讓誰給誰花多少錢,買多少東西。吃喝玩樂,這些都會轉瞬即逝。長久的相處,追求的仍是這些平平淡淡的中珍貴。很久后,回想起來,我不會覺得當初你給我買了這件衣服,我仍舊覺得很快樂,且不說衣服會破舊會淘汰,在當時來說這也不是快樂,只是一種依靠在物質上邊短暫的情緒填補。”

林瑤拿出水瓶,李向軍擰開遞了過去,他聽得心醉神迷,過往戀愛史里那幾段困擾的愛情謎題似乎已經煙消雲散了,他找到了愛情里指點迷津的答案,聽得如痴如醉。

林瑤雙手握着水瓶,兩人並坐在一起緊貼着,身後是一片桂花樹,飄來陣陣的桂花香。林瑤微笑着看向李向軍的眼睛,這一刻是一瞬間,林瑤接著說道,

“真正那些值得回味的快樂是買不來的。比如一段共度的時光回想起來依舊讓我們覺得快樂,從中有了新的見解,甚至成為我們某一段困難日子裏的支柱,填補了人生中那一段荒蕪路途上的風景,這就是意義。再比如我當下說的話,也許會在未來的某個時刻影響到你。當然,更重要的是你能即刻察覺感受當下就是一種幸福,那能是一種能力。我說得這些只是我個人的體會,畢竟每個人的生活追求不一樣,對世界的看待也不一樣。”

“撥雲見日!”李向軍把眼光從林瑤身上撤開了,望向天空說道。

林瑤起身重新拿起那些娃娃,李向軍跟着起身,同拿。走了幾步路,林瑤感嘆道,

“你說我老是有這種喜歡說教的毛病,也不問別人看不愛聽,我又有什麼資格教別人呢?”

李向軍漸漸的放開了,他此刻全身都是熾熱的,

“誒,這你就錯了。每個人有每個人不同的迷津,每個人也有每個人不同的答案,就像一個拼圖,有時候你的答案,是對得上他人的迷津的,比如我的。”

兩人對視笑了笑。林瑤沒有挽着李向軍的時候,李向軍都是走在後頭。不過林瑤身姿的輕盈顯得很快,但腳下的步伐卻是貼着李向軍的。

“往前走走吧,得搭車回去買菜了,你喜歡吃什麼菜?”

“都行。”

林瑤轉過身子來,同李向軍面對面,退着走,

“不準說都行和隨便,給個意見!”

“吃的方面,我沒什麼講究,就算是白米飯我也能吃上兩大碗。你趕緊轉過身去,等會兒絆倒了。”

回來的這段路似乎很快,一天的美好都隨着窗外的景色流淌着。兩人到站下了車,她把那隻從李向軍耳朵上取下來的耳機,又從自己的耳朵上取下來,掛在里他的耳朵上邊,劃開界限。

“你會做飯嗎?”林瑤發問,

“會一點點。”

“會做什麼?”

“能把飯給煮熟!”

“真棒,夠你驕傲的了!”

她捏了捏李向軍的耳朵,說完戴好了圍巾,兩人走進了深澤巷。天已漸有了昏意,有點要下雨的意思。兩人都不覺疲憊。菜市場地面的淤水,皮肉,菜屑,還有那些雞鴨的騷味,魚肉的腥味混在一起,這時候進來顯得天更加的陰沉。深澤巷裏邊大多菜鋪肉檔都閉門了,只有一些零散的小商戶是開着門的,這時候中巷裏面開着門的商戶要多一些,但兩人沒有走髮廊前的那條中巷。那些從鄉下挑着擔子上來的老人,如果菜沒有賣完的話,這時候正在挑着擔子在回去的路上,挨商挨戶的叫賣。

兩人走近入巷第一家菜鋪,菜案上的菜濕噠噠的,稀疏的擺着一溜,上面是沿着堂屋外邊搭出的一節棚子,見着兩人走進菜案前,老闆躺在堂屋的椅子上邊抽煙。這裏的屋子都是一個格局,堂屋裏邊一張側門。

林瑤挑選了一番,向著老闆說道,

“老闆,這菜都不怎麼新鮮了。明天可能賣不出去了,便宜點賣給我吧,一起給你拿了。”

老闆先前並沒有理會,慢悠悠的吸了一口煙后,才抬起頭來看了一眼,

“被你們這樣的人翻來翻去,又不買,肯定不新鮮。扔在地上我都不賣給你們。”

“我們怎麼樣的人,您了解嗎?說話不要這麼難聽。”

那人從躺椅上起身,步伐很是急躁,差點被門檻絆倒,手裏夾着煙怒氣沖沖地指着林瑤,人看上去三十七八歲的年紀,很壯實,

“我說話難聽,你說話也不要這麼刺耳!”

李向軍擋在了林瑤的身前,

“把手給我放下來!”

李向軍撥開了他指着林瑤的手,他的手又彈回來指在李向軍跟前又道,

“你看對面那些屋子裏,我告訴你,邋遢的事情有的是人做的,邋遢的貨也總會有人接受,沒有推不出去的買賣,只有合不合適的價錢。也沒有背時的貨,只有背時的人,有時候人也跟貨一樣,總有人接手的,不要說得這麼絕對。”

“我說了你把手給我放下來!”李向軍很是生氣的一揮手拍開了這男人指着的手。這一下子,讓李向軍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妥。

對方的眼睛已經睜到了極限,那股怒火在眼睛裏聚集在一起,直射着李向軍的眼睛。狠瞪了李向軍一兩秒后,突然伸手勾李向軍的衣服,但李向軍反映靈敏一下子側開了身子。

男子繞過菜案要近李向軍的身前,

“你給我站着不要動!”兩人的情緒都高度緊繃,林瑤拉扯着李向軍,李向軍卻不肯動。隨着一起繞過菜案的還有臨旁賣調料的商戶,一把拉扯着着怒氣沖沖的男子,一邊向著李向軍勸解,

“別介意,他就這脾氣。”

兩人面對面挨在一起,李向軍到這種緊繃的時刻就講不出話來,

這菜鋪老闆衝到一旁的肉鋪上,拿起菜刀,轉身要劈李向軍,

得虧周圍的鄰居全涌過來,十來只手將他給按下。

“你怎麼這樣做生意的?這不搞得事情越來越糟糕了嘛。”鄰居指責。

臨旁的商戶對着李向軍兩人急着說道,

“他就是喜歡把話給你說在明面上邊,難聽了點。你們別往心裏去,趕緊走,這裏沒關係。”轉頭又勸撫着男子,

“你也是,有氣不該灑在客主的身上。他跟你房東關係好又怎樣,他要租你的門面,你跟房東是有正式合同的,有法律效力的,他趕你走,你報警不就完了。他做這些歪門勾當的還能幹得過你做正經生意的?”

男子的掙扎,那股子氣憤就像被按在案台上的待宰的豬,不肯妥協,

“合同一早被他壓着搶走了。”

“這怎麼辦,他們那些‘賣肉’的搬到這麼來了,我們這些人還怎麼做生意!”臨側又一商戶出來說道,

“我只是第一個,你們這些生意也會慢慢的做不下去。”

林瑤拉着李向軍走開,李向軍也沒有個想法,跟着走了。

林瑤撫着李向軍的後背安慰,

“別往心裏去,人總有煩躁的時候,他是一堆乾柴,剛好碰上了烈火。”

“這哪裏是也許,他不該把氣撒在你的身上。”

“沒關係,這並不像把一盆水潑在我的臉上,讓我不可避免的感覺到冷和不適。把氣撒在我的身上,我沒有損失,對不對,我們沒必要去計較。如果我接受了,因他的憤怒而讓自己惱火,那就是我的損失。要怪開始的時候我應該走開,不該同他衝撞那麼一句。你說要是剛才打起來了怎麼辦?”

“打就打咯。”李向軍這會兒冷靜下來,他才發覺自己的腿有些發軟,走路有些往一邊偏,先前的怒氣擠壓了心裏邊的恐懼。

“‘血氣方剛,戒之在斗’,走開就可以了。不要跟一個憤怒中的人去計較。失去理智的人,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因為衝動,為了一時的事情,把一輩子都搭進去的人比比皆是。人不要去爭面子,要掙面子。碰到這種事情跑了也沒什麼丟臉的。繼續下去過後反而會後悔。”

“你說是誰要霸佔他的門面?”李向軍望着林瑤,他語氣起伏不定的毛病,在林瑤這裏卻得知的醫治,言語非常的平順。

林瑤低着頭,騰出一隻手來牽着李向軍。

“我不清楚,小心腳下的積水。”

到了樓梯下邊時,‘同事’正從樓上下來,一件緊身的長裙披着一件呢絨的長袍。樓梯太窄,兩人便在下邊等着,

下樓的人從樓上就開始向兩人招呼,

“慶慶,這你朋友?”

林瑤附笑着點頭,“出去呢?”

“嗯,辦點事情,寄點錢回去。玩得開心呀,抓了這麼多娃娃。對了,你晚上休息?”

“昂。”

女子已經走到了兩人面前,與李向軍挨得很近,李向軍便故作閑散的退了兩步,女子便又身子微微前傾,向著林瑤說道,

“橙橙她們都跟着蘇陽出去了,現在店子裏頭那些新來的‘姐妹’,都是從外地過來的。”

“什麼時候來的?”

“就今天上午,你不知道?”她把身子直了起來,看了一眼李向軍。

“不太清楚,我先上去了。”此時的天已經昏暗,像是舞台熄燈閉簾的最後一幕。

“你走前頭。”李向軍讓開樓梯道,“我給你拿着這些娃娃。”又接過林瑤手裏頭抱着的娃娃。

上了樓梯,林瑤輕輕地推開側門,接着快速地打開房門,把李向軍拉了進去。

李向軍抱着娃娃,

“這些娃娃放在哪裏?”

林瑤把提着的菜放在了餐桌上邊,然後轉回來把娃娃接到自己的手裏。

“這幾個大的留給你吧,小的我放房間裏去。”

林瑤轉過身來伸手抵住了跟在後頭的李向軍,

“女生的房間不能隨便進,不準給我偷看。去沙發上邊坐着。”

林瑤便從房間裏邊出來了,李向軍正在翻閱着林瑤放在茶几底下的一些書本,她換去了一身衣服,“做個兩菜一湯怎麼樣?”

李向軍才分出神來點了點頭,“我做什麼?”

“你在沙發上坐着也行,也可以幫我擇菜,都隨你。”

林瑤一邊帶上圍兜,一邊往廚房裏邊走去,

“我來煮飯,”李向軍起身跟着進了廚房,淘米過後,“要不要嘗嘗我的手藝?”他接過林瑤手裏邊的活。

“你不是不會嗎?”

“還是勉強能夠應付得下的,小時候我媽一早上就要出去給人幹活。天都沒亮,是黑的,家裏只有一隻手電。我就得等天亮一些了,才能起床,這樣才摸得清廚房裏的那些東西,我就自己炒一個蛋炒飯或者煎一塊餅應付,等天亮了再出門。”

“你小時候的日子好像也挺苦。但你做起事來怎麼還是這麼毛手毛腳的,我來吧,你幫我洗菜。”

李向軍側移到了洗菜池前,接着聊着記憶里的事情,

“我那時候到不覺得苦,能被我母親收養,有口飯吃,就已經很幸福了。不過那時候自卑是真的,同齡的好多吃的玩的,我都沒得聊。所以我老是感覺自己是被孤立的,沒人和我玩,這種感受我剋制不住。哪怕別人沒有這個意識,我也會往這個方面想,越想越深,覺得所有人的看我不來,嫌棄我。我花了好長時間才漸漸的走出來。那時候也很可笑,也包括現在有時候。”

李向軍看着林瑤,像是自認坦白從前的錯誤,“我越是自卑,越是想要掩蓋,想要去與之相反的證明。所以那時候明明沒錢,還假裝自己很有錢,家裏很大方,很愛面子。每次聽到母親到學校裏邊來,我就像聽到被判死刑一樣,又恐懼又緊張。我害怕同學的嘲笑,恨不得鑽進地裏邊。小時候我有些抱怨,我就在心底幻想和彌補,要是我是一個有錢人的孩子那該多好啊,就可以擁有我所幸羨慕的一切。現在長大了,認清了現實,明白凡是得靠自己去爭取了。母親無條件的把我撫養成人,我除了不斷地索取,卻從來沒有過回報,我有什麼抱怨的資格呢?有時候看到母親那如麻的頭髮,我心裏很是虧欠。”

“小時候有幾個小孩能明白這些道理呢?大家都是誤打誤撞的長大了。這不是錯,現在可以漸漸的修正自己的方向。很多煩惱和痛苦都是源於比較,或者是源於自己無法接受當下,而厭倦放棄自己擁有的生活。人不比較就不會覺得痛苦。”

李向軍把菜放在了砧板上,

“怎麼切?”

“大蒜斜着就可以了,紅辣椒什麼形狀隨你。”

“講講你的過去?”

“我?我有什麼好講的,我從小就是一個野孩子。看見其他孩子有父母哄着,連乞求的機會都沒有。我就跟街上的流浪小狗一樣,它能體會有家的感覺嗎?我不是自卑,我那時候沒有自卑的感覺,我只要活着不餓肚子就行了。那時候就是覺得這個世界與我無關,哪怕就這樣死去也沒有人發現和在乎。十歲那年我被人收養,過了一段時間的好日子,接下來的日子就越發的黑暗了。我成了一個工具人,成了給他們賺錢的工具。認清了面目,有時候我就反抗,我就跑,可那時候跑不了多遠,沒有糧食也沒有錢,怎麼跑都跑不出他們的手掌心。抓回去又是一陣毒打,毒打完關進屋子裏邊,讓我餓肚子。我幸好是自己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或者這是我天生的本事,我知道我得活着。”

兩人戀愛間,源於對對方不夠了解時,也會有懷疑彼此的時候。會去猜忌和掂量自己在對方心中的位置,盤踞對方的感受。李向軍不知怎麼,突然想敞開心扉一番,把心窩子裏邊的話全部掏出來。

他把所有的話都提到了喉嚨眼逐字逐句的發泄,

“我小時候被人欺負了都不敢反抗,只會偷偷的躲着哭。”李向軍心裏暗想,最後還是把這句話咽了下去,唯獨鎖在心底不敢袒露的仍是小時候的軟弱。林瑤也繼續講着她的過去。

至此他們之間再不陌生。眼聽着林瑤的聲音有些沙啞,卻想不出一句安慰的話,他放下了手中的活,慢慢的向林瑤靠近。一隻手摟着林瑤的肩膀,

“十七歲那年,他們把我的鼻子打斷,打得我的眼睛幾乎看不見了,當時我以為我會被這樣打死去。他們收手后,喊進來幾個人摁着我,接下來的事情你不會想聽的。很多事情沒有選擇,哪怕我現在仍舊儘力的釋懷過去,晚上仍免不了噩夢。你不會想聽的。”李向軍撫了撫林瑤的肩膀,林瑤深吸了幾口氣,似乎是脫離那段往事的纏繞,很快將自己從情緒中拉了出來,笑着說,

“好死不如賴活着,你說我為什麼不離開這裏生活?”林瑤接過李向軍切好的大蒜,沒等李向軍回答,

“我也想走出這些陰影,我有嘗試過。但我就算離開這裏,去別的地方生活,精神上的纏繞和折磨也無法離開。我就像活成了一隻蟑螂,只能待在暗處。有時候人是沒的選擇的。我想着把人生當作一場遊戲吧,既然來了,就把他走下去。一切都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無所謂了。這一切都隨它去。”

李向軍目視着林瑤,眼神中顯得深情且又堅定,兩人隔着一個身子的距離,李向軍語重心長的說,

“我們一起走出去,慢慢來,一切都會好的。”

林瑤同樣的與之對視,微笑了一下,便散躲開來。她語氣變得輕快了,更而的又比先前輕快了些,接著說道,

“其實我不願意跟人講這些過去,引來的都是嘲笑和別人的優越感。身邊的這些人脫了衣服,覺得那些穿上衣服的都是同自己的一類人,好不到哪裏。有一天自己穿上了衣服,又看不起那些脫了衣服的。話說是沒有貴賤層次之分,但現實讓你感受到的就是,人不管同處在那個層次,就是有貴賤之分。往上自卑,往下自傲。”

李向軍恍惚了一下,這話戳中了自己的痛處。前幾份工作,他的內心何嘗不是如此。他也憎恨自己的自以為是,又可恨自己碌碌無為,找不到可為之處。

愚者會盲目自信,可恨李向軍又有過一些見識。他的自傲一旦往上,越發的經歷就會越發的自卑起來。知道人外有人,知道自己的卑微,知道自己對現實現狀無能為力之後就會把自己藏起來,不再願意袒露分享。做二類而說,一類不再做努力爭取,放棄一切掙扎反抗的機會。還有一類想抓住機會反抗一把,李向軍便是後者。但在社會上,他認識得不夠清晰,對社會的認知,他仍舊是盲目的愚者,所以心裏才會有那一份自信。而人對自己周邊所處的環境無能為力又無法脫離時,就總覺得自己鶴立在雞群中。

林瑤看着了李向軍的恍惚,

“不說了,我們這兩個人一天下來總在聊過去的事情,聊聊現在!你坐着,我來給你盛飯!”林瑤雙手搭在李向軍的后肩膀,將他推送到了椅子上邊。

李向軍把筷子對齊擺好后說道,

“那等會兒,我洗碗。”

“我們一起洗。”

“這點小事用不着兩個人。”

李向軍起身接過林瑤盛來的飯,兩人都坐了下來,

“兩個人相處,相處些什麼呢?”林瑤問道又接着答道,

“不就是這些細小的事情嘛。如果只是大事一起面對,小事各自不管不顧,那還在一起生活做什麼呢?”

說完用公筷把菜夾到了李向軍的碗裏,

“嘗嘗我做的味道怎麼樣?”

“有幾把刷子!”

林瑤見着對巷其他棟樓房亮着燈,

“外邊好像下雨了。”說完便起身走過去關上了窗戶,把窗帘也給拉上了。

窗外,巷子做主細雨做客,又舞又唱。雨飛在巷燈下飄飄然然,又輕輕的擊打在瓦頂上。底下一個人三十多歲的男子在棚子裏蹲着,像是等着某人出來。

同一棟樓的底下,阿青把摩托車停在了菜鋪的棚子裏,連邁了幾大步跨進了媛媛髮廊裏邊。裏頭的沙發上邊仍舊坐着六七個年輕女子,不同的是這些女子的妝容很淡,在說話的全部都是外地口音。他直徑朝着窄門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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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瓜成熟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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