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李向軍則應了成建先前介紹的工作,且讓阿青幫着行李一起運到了公司宿舍裏邊。工作上的事情不多,但得嚴謹和有個好記性。剛來的幾日,李向軍有些吃不消,工作兩班倒,倉庫裏邊空蕩冷清,各種分類的物件很多,李向軍一時間也找不到位置,摸不清頭緒,好在老闆是包容的。公司還給他配了一輛摩托車,時不時外出配送一些小的物件。私底下,這樣對他的出行也方便了一些。

這些日子裏,他幾乎每日都與林瑤見上一面,這膩在一起短暫的幾十分鐘,或是未見面時的一通電話,都彷彿讓他陷在了熱戀中,能夠緩解一天的疲倦。

愛情中的神秘力量,也許是讓一些原本枯燥乏味的事情都變得津津有味。無論是平常的對話,還是睡覺前的冥想,走到哪裏都逃不出這份感覺的滋潤。分開時,那萬般的思念和準備,一到見面,就心不由己,一種每秒都在體內涌淌變化的力量,涌亂了心底所有的次序。他從未這麼的失去的主見,一心只想跟她待在一起。

就客觀看來,林瑤比李向軍更加的成熟懂事,因為她總是要比他清醒,任何時刻都能平撫着他的內心。林瑤哪怕有那麼一刻沖昏頭腦,但心底的顧及還是會將衝動克制下來。年齡暫且還不得而知,而思想上的成熟比李向軍多出的不止一星半點。李向軍幾乎是不管不顧,在這裏年紀兼顧着同齡人的迷茫,又陷入了愛情的紛爭中。

最後的一輛貨車在這寂靜的昏沉里,掀起一陣反動的機械咆哮聲后,駛離了倉庫。天已經漸漸蒙亮了,李向軍看過一眼手機,已經熬了一個通宵的晚班。人陸續散盡,他收拾好東西鎖好倉庫的門,回到宿舍裏邊。房子三室一廳,一間房住兩至三個人,大多都是三四十歲左右。

冬季的短晝,顯得思念格外的漫長。一切都如同下滿了白雪更襯當空的月光。李向軍在鏡子前整了整自己的模樣,颳了鬍子,洗去了一身的灰塵和汗臭。他其實是不覺疲憊的,一夜勞累的沉重感,沒有壓在他的身上,他反而非常的激動和輕快。因為林瑤答應了與他的約會。

他信步走到自己裝衣服的箱子前搗鼓了一陣,箱子翻到底,幾件外套盡起了褶皺,又顯得老舊。愁着沒有一件合適的衣服。猶豫再三,瞧見了那件掛在衣架上的防風衣,走近去拿起來。看了看衣服後邊被劃開的那一道口子,往裏頭捏了捏,然後又套在了外邊,遮住了裏面的老舊,還噴了一點香水。室友三十歲出頭已經白了一半的頭髮了,迷糊的從床上下來,

“這個樣子是要出去?”

“對,晚上回來。”

“看你臉上這股子勁,同女朋友去約會?”

“對,怎麼知道的?”

“天天躲在被窩裏打電話,兩點鐘了都還在那裏情情愛愛,恩恩麻麻的,以為我聽不見嗎?”室友邊說邊做樣子,接着問道,

“怎麼不請個假?”

“胡經理他是不會批的,懶得討這頓罵。”

“那到也是,他那麼精怪,不然怎麼罵他‘胡理經’呢,年輕人就是年輕,什麼都熬得住。”

林瑤第一次答應與他共度一天,為此他為這一天做了詳細的規劃,避免無事可做浪費了日常。他幾乎所有的閑暇時間,都被這段戀愛的感覺充溢着,無論是緊挨在一起不說話,還是離別後的回味。熱戀的大多時候,很多其實想的都短,只追求着當時彼此的感受,那一股大起大落的喜樂,已經足夠教人忘其所以,更何況還有矛盾,安全感,佔有等一系列負面的情緒,越發了叫人失去自己;且處理起事物來,像是為一顆糖而吵鬧的小孩,過後才會覺出當時的愚鈍。李向軍便是這般的陷入了其中,無有察覺更無所思所憂。

林瑤帶着一頂黑色棒球帽,繫着一條白色圍巾,遮住了唇和鼻樑,只留出了一雙眼睛。身穿一件白色絨衣,從樓梯上邊走下來。每一步都他在李向軍的心坎上邊,越來越近。李向軍像是等待上台發言的演講者,緊張的籌備演練着開口第一句話的得體,但驚慌失措中,第一句話往往不那麼如意。

林瑤走到李向軍的身前時,他的腦子裏邊卻亂了次序,說的並不是準備時的所想,他本是想誇讚一下林瑤的‘仙姿’,又覺得‘仙姿’二字太過天花亂墜,有點馬屁精的成分。但一時間又找不出合適的詞來,便由第一反應里說了這麼一句,

“你裹得這麼嚴實幹嘛?我都看不清你的臉。”

林瑤帶着一些輕靈又有些依人般的姿態挨着李向軍,

“你不怕不別人認出我來嗎?要是別人看見你跟我走在一起那多丟臉。”林瑤說得跟玩笑似的,卻是想換來李向軍一絲平等的安慰,然而李向軍全然沒有回答到點子上邊,

“我又不是個什麼人物,本來就沒皮沒臉。”

他伸手去摘,林瑤撇開了腦袋。微笑回言道,

“還是不要了,讓我帶着好了,外貌本就是膚淺的。你有安排沒?沒有的話,我先帶你去個地方吧。”

“行。”

菜市場的早上人來人往,兩人挨着一起,林瑤走在前頭,李向軍搭着林瑤的手臂,繞過腳下的污水攤。

“除了早上,這裏其他時候都是冷冷清清的,完全是另一副模樣。”李向軍打住了言語一秒,臉上有些笑意,“在我小的時候的印象里,這裏就是我從鄉下上來,到北站下車,縣城的全部模樣。是一片在農村的生長的孩子沒有見識過的繁華地帶。”

“有沒有那麼一點像是人生?這片地就是你自己的世界,熱鬧和冷清都只是一時的過客而已。自己的內心又何嘗不像這些建設,時間久了,就越來越破舊,越來越冷清了。”

“有點。”李向軍是沒有明白的。

巷口兩側,擺的是租不起攤位,從鄉下挑着擔子上來買賣的老人,這些老人的東西很便宜,但不叫賣。一陣陣寒風從巷口灌入后然後分散,吹得這些老人鼻尖耳尖通紅。這些老人同李向軍的母親是一個模樣,淳樸,蒼老,一身穿得太過老土和貧窮了。這讓李向軍的在外人面前的孝心中起了一些自卑。越發在這時,越發的想要出人頭地,可孝順是讓人值得尊敬的美德,與貧富無關,更無過錯。

“買幾顆橘子吧。”林瑤彎下腰去,

李向軍付錢被林瑤給擋住了,橘子是李向軍幫忙提着的。

出了巷子,林瑤拉下了擋住臉的那一片圍巾,她精緻的打扮了一番。她是漂亮的,但又有一些不起眼,是一種耐人尋味的美。

“你冷不冷?你得穿一件高領的毛衣,這樣風吹過來,就鑽不進身體裏。”

“我還行,衣服裏邊加絨的,我不喜歡穿高領的毛衣。”

“那我回去了給你也織這麼一條圍巾,這樣風鑽不去的。你不知道我有大半年沒有像今天這麼早出門上街了。早晨的空氣還是不一樣的,清爽一些,純凈一些。我覺得這才是生活,我不喜歡那些燈紅酒綠。你知道我小時候最期盼的生活是什麼樣的嗎?我想着只要能夠吃飽飯,有間不漏雨的屋子,有件冬天裏避寒的衣服,就是天大的幸福了。現在這些都有了,可覺得生活仍是這麼平淡,所以人到底追求的是什麼?”

李向軍答不上來。

城裏的這種老區,顯得很擁擠,巴掌大的地方,擦肩而過的人都像是碰過幾次面的熟人。

林瑤從口袋裏邊拿出了一雙一次性手套,

“我給你剝一個橘子。”

“你隨身都帶着手套嗎?”李向軍問道。

“對啊,手上有很多細菌的,這樣乾淨一些。”凡是要經過手而入嘴的東西,林瑤都會戴上一雙的手套,且是長期備在身上的。

說著林瑤起了一陣小跑,兩人上了702路的公交車。車子上剩剛好兩個座位,在後排。林瑤靠着窗戶,李向軍挨着過道。幾站過後,車子駛進一排梧桐樹下,看着這片緩流的浪漫,李向軍想的擠出一些話來,但擠出這些話后,他又覺得自己還不如沉默,其因說出的話像是一個‘傻子’。兩人不太熟悉的時候,確會有一些讓人尷尬的瞬間。林瑤面對與李向軍的相處卻始終是從容的,像是大海處變不驚。李向軍而言,儘管這些日子裏,兩人聊得火熱,但感覺上還是有些拘謹。最先前相識的時候,人總會去經營自己一個完美的形象,總怕因為自己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或者做了一些不該做的動人,讓對方生厭。但知根知底時,就會自然的把弊病暴露出來。不管愛情是從相識知根知底起,還是從陌生不了解起,似乎兩個人面對‘愛情’這兩個字時,這段關係都需要不斷的,甚至是重新去磨合,因為責任的變質。

車子駛過了站牌上邊的一副海報,林瑤說話時總是望着李向軍的眼睛,而李向軍總是散躲。

“你喜歡看電影嗎?”林瑤發問,

李向軍盡量剋制着自己的言語散亂,且那些不着調的‘詞語’,刪繁就簡,保持着沉穩大氣。

“喜歡。”

“那你喜歡看哪方面的電影?愛情,人生?警匪,還是勵志?”

“看當下的心情的適合吧,比如現在跟你在一起,我會看愛情有關的電影,但無論是那一方面的,只要是好電影,我都看。其實我現在很迷茫,畢竟生活不是電影,固定了結局。先前,在網吧裏邊,我那些朋友包通宵打遊戲,我就跟着包通宵看電影,我也不是為了看電影而去包通宵的,而是我除了跟他們待在一起,我不知道還能往哪裏去,不知道怎麼打發時間,結果看着看着就在椅子上邊睡了。第二天一早出來,身上又冷又油。想想那些日子,無所事事,不好過。現在人成熟了一些,好多當初一起打遊戲的朋友,轉眼間就生了小孩,做了爸爸了。”

“這麼一說,你覺得自己現在是一個男人還是一個男孩?”這個問題有些深意,像是在審視着李向軍。兩人在車上細聲低語,但林瑤並不像在是聊着正經的話題,沒有那般沉重。她那股似乎是由心裏散發出來的微笑吸引着李向軍,思緒不能自已,神魂顛倒。而他還在假裝的正經,盡量把自己的背挺直一些,且擺出一絲低沉,因為他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對於看待自己本身的重要,他刻意的停頓下來思考了一會兒,

“有時候覺得自己像個男人,有時候又覺得是個男孩。對遇見你之前來說,可能男孩的時候多一些。但與你交往時,是大為不同的,因為我感到身上要盡到一份責任。說遠一點,有時候也怕當自己還是一個男孩時,就結了婚,我是不敢想的。因為我不清楚,包括此刻,我都不知道我是否長大了,人的經歷和見識是會不斷刷新的,這種界定無法肯定,人也可能就是在一種成熟與幼稚間徘徊穿梭。年紀越長,這種區間拉開得就越大。有一個我可以肯定的是,男孩與男人之間並不是用年齡來界定的。說回自己,我當下認為,暫且來說我處理事情來不夠穩重,沒足夠的經歷和言語,也沒有事業和金錢,雖然事業和金錢不是衡量成熟的指標,但我認為我是不夠成熟的。”李向軍心底對自己這一番臨時的高論心裏竊喜,裝了謙虛又賣出了深沉。但這種偽裝是極其幼稚的。今後的言行無異於說明這是將自己思想誇大其詞,他過後反思回味下來也必定會懊悔這番虛偽的言語。他明明想要簡言的,卻情不自禁說了這麼一大堆,他吃過太多‘言多必失’的虧了。

不過林瑤卻也非常認可李向軍的話,甚至有了一些欽慕,對他有了不一樣的見解,

“就外表看來,我覺得你是一個比較靦腆的男孩,包括第一次見你,以及我現在跟你說話。但你真實的內心是什麼樣的,成熟與否,我不得而知,那就得看你願不願意顯露出來。”

“你為什麼會覺得我靦腆?”李向軍笑了,笑裏邊帶着一絲尷尬,

“因為你不敢看着我的眼睛。”

“有些。”

兩人沉默了片刻,車子的晃蕩讓李向軍起了困意,迷糊着睡著了一會兒。

公車上只上不下,人都似乎是去同一個地方,越來越擁擠了。一個老人身後牽着老伴的手,視線向身後緊緊地落在老伴的腿腳上邊,緩緩地穿過人牆,停頓了一下,又鬆開了。一個人步履蹣跚的朝着後邊走來,環顧一眼四周,又走回到了老伴的身邊。那老人七十多歲的年紀,精氣神倒也還足,只是行動緩慢了些,滿頭的白髮。他身後的老伴同他差不多的年紀,不過個子就比較瘦弱了。

林瑤輕輕地拍了拍李向軍,把李向軍拍了醒來。

兩人站起身來,林瑤走出將老人扶回了座位上邊。

“哎呦,真謝謝你,我老伴一個人坐就可以了,她腿腳不好,我站着。多謝你們兩個小朋友了,謝謝,謝謝。”老人言語間的感激之前似乎無法言表,不停的多說了一個謝謝。

“不用客氣,老人家,您坐在一起。”林瑤說道,

兩個人讓了座。站在公交車的後門邊,兩隻手緊緊的抓着扶手,另外兩隻手緊緊的扣在了一起。

半刻鐘后,兩人在山腳下下了車。

“你來過這裏嗎?”

“說來好笑,做為本地人,還一直沒有過來這風景區。”李向軍用手捏了捏自己右腿的大腿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帆布鞋,

“來爬山嗎?”

林瑤望着山,顯然輕鬆了很多,似乎往事都隨她一聲嘆息中呼了出來,過後看着李向軍,神情同言語一樣輕快的說道,

“不是,山後邊有座廟,我常來的。”

兩人進到了廟前,李向軍跟在林瑤身後,到廟口便止步了,

“你站在外邊幹嘛,進來啊,我們兩個人一起。”

林瑤跪拜,佛像的壓迫感讓李向軍有些壓抑。

出了寺廟,林瑤腕着李向軍的右手,緩慢的下梯步,李向軍的神情仍是有些閃躲,不敢直視林瑤,有些拘謹了起來,

“你這麼放不開嗎?跟其他女孩子也是?”

跟其他女孩倒也不是,只不過林瑤身上有一種凌駕於他的神秘感,這種神秘是一種不斷發掘出的驚喜,像是一處寶藏,裏面裝的或是見識,或是經歷,亦或是他的未來。讓他興奮又讓他自卑。

他整夜幻想又整夜恐懼,患得患失都是源自於此,源自於未知和無法掌控了解。

兩人繞了一圈,話題始終是林瑤在維持。除了家長里短,聊到茶道,園藝等,雖說各方面聊的都是一些普遍淺顯的話,但李向軍也應付不上來。暫且來說,李向軍還找不到能夠聊得來且有些言語和見解的話題。他心裏憎恨自己木訥,沒什麼興趣愛好,也沒有眼界。不斷搜索枯腸,恨不得當下就翻閱群書,來擴展自己的知識面。

心裏有一種抱負迷惑着他,讓他覺得自己仍是與眾不同的,天賦異稟。這也許是生來賜予每個人都擁有的一項能力,一種希望一種能夠在痛苦中熬下去的希望。他只得藉著這一絲希望和期盼,來安慰幻想彌補當下的自己。他走着走着,漸漸的遊離了。

林瑤打破了李向軍的呆訥,

“剛才跪在那裏的時候,在想些什麼呢?”

李向軍便答道,

“我就想着磕三個頭,然後數着自己磕到第幾個了。”

她空靈的眼神目視着李向軍,眼神一瞬間有了不同的光彩,似乎在等一句答案來掀開這份期待,

“你沒有想要求的事情?”

“每每到這個時候就想不起來了,卡殼。”李向軍是自然而然的,或者他並沒有想,也或許他只是沒有想清楚。望着林瑤兩三秒的時間就脫口而出了。

林瑤的失落遮住了眼神泛出的光芒,低沉的說道,

“你沒有在乎的事情?或是說是理想?”

李向軍有些尷尬,一時間回答不出來,也或者說他藏得很深,不願意表達出來。畢竟我們看不穿,只能去琢磨一個人的本質,且雄心壯志在心間,而不再言語。

“我其實是不太信這些的,如果真有,我希望保佑我媽平安健康。這些年我媽頭疼的病根老是反反覆復,她捨不得花錢,一住進醫院裏邊就鬧騰着要出來。有時候我媽讓我去求菩薩,信菩薩,但總是一次次的反反覆復。”

李向軍顯出了一絲擔憂,又扯開了話,

“你有什麼所求呢?”

林瑤用精靈的表情思考了兩秒,俏皮的回答,

“這是我跟佛所說的心裏話,是秘密,不能告訴你。接下來看你安排啦,我的事情都做完了。”

兩人停住腳步,李向軍裝做未經思考和安排的說,

“那我們去看電影?”

“能不能不要這麼老套,看電影,吃飯,逛街什麼的。”

“那在這小地方能做什麼呢?”

林瑤拉着李向軍的手,

“我帶你去玩點刺激的。”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上次醫院一鬧,一些有的沒的事情就傳開了,成建成了爛人一個。

他在尚庭路上一直往西段走,走過了三個街區三里多路,快走到這條路的末端了,已經隱約可見末路處的河堤。河堤下的這一段路大多都是日雜百貨的批發商。許多年前也是一片熱鬧的集市,老城昔日的繁華隨着年代漸漸老舊,已經荒落,未有高樓。

他為什麼要出門,自己也不太清楚,或許是臨時起意;出了門后,又或許是昨夜入睡前的突來的意識還未散去,又大概清楚了自己要做什麼,但是他不願意規劃也不抱希望,所以他走了三個地方,一次都沒有開口。

過完紅綠燈后,路面狹窄了一多半,像是走進了一條衚衕。路邊一家商鋪前,七八個人正在往一輛貨車上堆貨。老闆是個粗壯的漢子,在跟買家對賬。一沓紅色的鈔票在交集前清點后又交換至另一人清點。清點完,粗壯的漢子把錢放進了自己的皮包裏邊。

成建站在十來米外的站牌底下,那漢子無意間瞧見了成建,兩人四目相對,成建揮手示意。等到買家離開,漢子轉身往着成建跟前來,皺紋夾雜的笑意掩藏不住眼神中的那股虛偽和狡猾。

兩人在牌桌上相識的,恰巧就是成建糊塗,整天就只知道吃喝玩樂的那幾年。有過很長一段時間,兩人形影不離。後邊,這人不賭了,成建也精明了些,兩人也漸漸聯繫得少了。

他人一眼就看出了成建是夾事而來,而其中的目的他也能夠大概的猜透七八分。作勢要上前擁抱,

“建哥,好久沒有見着你了,在這等人呢?”

成建本就因為目的,猶猶豫豫的不好開口,被他這麼一說及,更不好意思開口了,

“對,生意挺好?”

“唉,也是混口飯吃,如今的生意不景氣。估計各行各業都是如此。雖然沒什麼錢,但日子過得充實啊。我聽說你做爸爸了,男孩女孩?”

“女孩。”

“恭喜恭喜。”

“唉,那些歪門邪道,如今要離得遠些了,建哥。你我都是吃過這個虧的人,我而今脫身了,雖然還欠些錢,但感到自在。”生意人的精明,徹底將成建的話打了回去,成建心底自知,這是擺明的拒絕。

“嗯,是。沒事,你先忙你的。我琢磨着可能等錯地方了。”

“那行,”邊說邊拉開皮包,

“一點意思,你拿着,不是給你的,是給侄女的。”

“你忙你的,這錢我不能要。”

成建轉身出了一段窄路,紅綠燈右轉,上了月湖大道。剛走上幾步,然後又調頭往北,不出二里路走到了城區的中心。太陽懸挂在兩棟高樓的中間,陽光灑在整棟的落地窗前,折射出的光芒朝氣而又明亮,會為這種氣息而感覺到新時代的美好和美滿,可成建還是那麼沉重,他也從來不關心這些現象和變化。

他橫過六車道的馬路,跨上路中間的花壇,被環衛個人給斥了下來。走了一里多路,感覺腿抬不起來了,紅綠燈后,上盛興路走了五十米拐進了一家酒庄。門前兩扇巨大的落地玻璃門鑲着金黃的邊框,裏面的裝修也類似如此,全部鑲着金色的鍍鉻。但這些格調襯托出來的不是奢侈豪華和琳琅滿目的酒水瓶,反而裏面最真實美好的是兩盞金黃燈下幾盆的綠植。

成建在外透過落地窗朝着裏面打探了一下子,黃花梨的茶台上,掛着天道酬勤四個字。兩個男子坐在茶桌前,閑談着一些事情。見着成建推門而入,方才撇過頭看望着這位來客。

裏面的有許多的包間。棕色的真皮沙發,大理石茶几,一旁各類的雕塑字畫。現在這類人的生活品質,已經不在成建那時候有錢時的認知中了。

茶桌上的那幾人並沒有理會成建,他自己唯唯諾諾的走上前,

“庄哥,在嗎?”

“他在有事情,你坐在那裏等。”成建等了一刻來鍾,打電話過去也沒有人接。這兩人頂多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歲的樣子,這輕視的姿態和訓斥的語氣,讓成建心裏非常的不舒服。

“得等多久,我問下。”成建表面有些像老鼠,他偽裝了自己的姿態。

“你自己打電話問他。”

成建杵了半刻。才見着一個男子從店子裏邊的包間裏出來了。

兩人四目相對,那人立刻展開了笑臉,不過沒有上前。

“站那裏幹嘛,來喝茶。今兒怎麼有空來坐坐的?”

“你以前老是說著來坐坐,今天過來了。”這時成建才分開姿態來,顯出了自然,可很快又挨了臉色,

“不麻煩,但我剛巧有點急事,要出去一趟,你再坐一會兒,馬上就回。”這熱情太過客套和表面。

成建像是成了一條癩皮狗。賴在了這裏,沒人跟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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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瓜成熟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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