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人心像是一座城。無論活在身外的城,或是陷在心中的城,二者都同樣大得讓人迷茫。

桐凌是個縣級市,新舊建築正處在年代的交替中。北昌菜市場的居民樓布列如井字橫縱。是這小城中的老區。新穎一點的建築往南遷去了。只在早晨一片人來人往的喧囂過後,這片地似乎安靜得要被遺棄着直至自然的腐蝕瓦解。生命遺留的痕迹和建築留下的灰塵,都一同要隨風吹散一般。留在裏面生活的人越來越少。車輛壓得路面坑坑窪窪,在入秋的陰雨天中淌着積水。附近街道,居民樓,商鋪的垃圾全部扔在了金華巷的入口。一排垃圾桶都被燒出了一個窟窿,流着散發惡臭卻引來蒼蠅歡呼雀躍的殘菜剩液。三米外就臭得無法近身。有些扔垃圾的人便成了業餘的投手。手法不準且缺心瞎眼,全扔在了垃圾桶的外邊,就不管了。餘人所幸也就扔在了外邊,這便成了’共識’。桶的周邊散亂的堆了一個圈,更加的臭了。環衛工人每次過來都要破口大罵,無奈在牆上寫下一些關於亂扔垃圾的咒罵。但在群體的共識和利益下,個別的崩潰毫不入眼,沒人在乎。

巷的北邊出入口到南邊有兩百米上下。整個菜場其中有三條南北向的主巷。最西邊的是金華巷,中間的是中巷,最東側的是深澤巷。三條主巷北通北昌街,南往月湖大道。中間橫穿着一條萬福巷,從東側的洞庭大道拐入往西一直穿過深澤巷,中巷,到金華巷旁的職業學校截住。其餘橫着的小巷就不必介紹了。以萬福巷為中心分界點,菜場在整個井字的北端一片,橫跨三條主巷。

巷內少有車流的路面也是常年邋遢。白天賣菜的生意佔去大半,地上到處都是腐爛的蔬菜葉,沒用的各種肉皮,動物內臟,裏邊到處穿着流浪貓狗。租的門面還有些服裝店,五金批發市場,這些生意淡得都只不過是消磨時日,因為菜市過後,白天裏的人流還沒有店鋪內的商品多。但等晚上這一半商家的門關上了。另一半門掩着時,這菜市場還有另一重身份’未成年禁區’。

主巷兩側的房子全是兩三層樓高的私房,后都加層改了統一的四層,方便出租。其餘各處巷子的樓房也都是三層到六層不等。賭場窩在各處高低不一的樓層中。紅燈區則在中巷內最為集中,都窩在一樓的堂屋內。很多事和物,就像傷口潰爛久了結下的痂,過後留着傷疤在那裏,怎麼抹都抹不掉。這片地多年來,成了鐵打的嫖檔,流水的妓客。

前幾日的太陽還落得比較晚,天且尚熱。一夜悶熱的雨後,氣溫驟降,天也開始黑得早了。

而今八月中旬,夜幕轉眼就將天空拉下了一席深色的窗帘,夜空被一層藍色給抹住了。

巷燈還未來得及應着天色及時的上崗,但不礙着陳老四閉着眼睛來走這段路,他是這片的熟客。四十三的年紀。尋常個子。一副好的皮囊包裝着一具腐爛的靈魂,隨着年月深邃,靈魂造就的模樣越發的在五官上顯現。

他從月湖大道拐進中巷,一直低着頭數着剛結下來的工資,賭錢的時候心裏好有一個數。

中巷內年輕的與上了年紀的女人分為兩片區,同樣以萬福巷的做隔段的中心點,年輕的便在巷子北邊的一條線,藏得隱秘一些。上了年紀的那頭,在南邊的一小段。這段路白天門外也站着一些攬客的’花姑娘‘。所以白天的行人,也基本都繞着金華巷走了。老的野牛出去吃嫩草了,自己的棚里便也想招攬一點年輕的生意。但不知道怎麼打扮,麻花辮上挽着粉色花圈,胡亂抹上滿臉的白粉且在臉頰處塗了兩點圓紅。

陳老四隻顧着看自己手裏的票子,但街邊的這些‘花姑娘’看見了哪裏會不心動。在他前邊還有一個推着自行車的老頭,撇着腦袋望着左右兩側的這些人。只要有這個舉動,或者露出了一絲意向,就像犯罪嫌疑人露出了馬腳,馬上就會被逮捕詢問。同樣這裏就會有人上前過來拉扯和挑逗。還有些不知羞恥的兩人便在外邊公開的討價還價。老頭子理會的人少,但陳老四可是‘搶手貨‘。

“帥哥,要不要進來耍耍“

側旁一間堂屋的四頁摺扇門前待着兩個女人,外邊走廊頂上亮着一盞白燈,照亮門頭上釘着藍色底銀色字的牌子,刻着北昌中巷527號。一人倚在門框上,嘴裏因為長期嚼檳榔,兩腮突出成了方形,像個男人。另一人坐在門前磕着瓜子,說話的是那坐着嗑瓜子的女子。尤其是太陽天,她們這些人就像發了霉,也要把自己拿出來晒晒一般,一窩窩得都擠在外邊,站在門口,弄得天都浮着一層白塵。現在天已經暗下去了,她們還不肯收拾回屋。

老頭子停了車,但不說話。腦袋緩緩挪動對比着周邊的女子,快了怕把脖子甩斷一般。隔壁的同行見着上前拉扯。但老頭子拉拉扯扯不肯進去。

“多少錢”老頭子沙啞着聲音開口了。

“五十“那女人張開五個手指回答,老頭子推着車要往前走。

”你就當做份好事,收這老人家四十算了,芳姐。“嗑瓜子的圓滑道。之前的那聲’帥哥’原意是對着陳老四說的。沒想到惹得這麼一個糟老頭子,趕緊用低價把他甩給了同行。

老頭子聽得這麼一說,還猶猶豫豫擋在了陳老四的前邊不走。他便也抬頭看了這些人一眼。此時巷燈亮了,照得這些女子像是白夜裏的鬼,依在各自門前,到處都是遊走的鬼魂,眉毛都被白粉給蓋住了。

“真是出來嚇人“陳老四數完了自己手裏的錢,把它折着放進了上衣口袋,拉好他帶絨的黑色皮夾克的鏈條說道。即使現在還用不着穿絨衣。

“怎麼“這磕瓜子的女人也千不該萬不該隨口問了這麼一句‘怎麼‘搞得自己受了一肚子的氣。

“一把年紀就不要出來瞎人家的眼睛了,還在那裏裝嫩“陳老四倒是帶着嫌棄的樣子認真的說道。老頭子回過頭來,還站在門口猶猶豫豫的不肯走,又不像是看熱鬧一般。

“你這人說話什麼意思”那站着靠在門框上的女子,要比她年輕個十來歲,鬆開自己插在胸前的雙手,快步地走上前來,指着陳老四。

見這般氣勢,陳老四說話便軟了起來,他加快了自己退着前進的步伐。回道:

“沒說你,美女姐姐,開玩笑地啦”掛賣着自己地笑臉。雙手擺在胸前。

“再跟老子亂講話,老子打爛你的嘴”見女子止步罵道。陳老四突然跳動起來地心才平靜下來。鬆了一口氣,他倒不是怕剛才着幾個女人會把他怎麼樣。他怕得罪了他們後邊的人,加上他剛才在數錢,把他兜里的兩千塊錢全部給搶走。

他跑遠些,想着把袋子裏的錢分出來一份放在了屁股後邊的口袋裏。上賭場之前,準備在旁邊的鋪子買包煙。掏出兜里的煙盒看了一眼,還剩兩根煙,然後放回了兜里,轉了身。他可以上去混煙抽。他從來都是主動的拿同桌的煙,從不跟人客氣。長期下來,久了有些了解的人,贏錢不說,輸了錢的便會把話說在明面上,他便會在這個人身上止住這個行為。

上桌后,陳老四抽了一支煙出來,把另一支煙也順手做了個人情,好打開接下來混別人煙抽的口子。

旁邊的人見到,知道陳老四的性子,把放在桌角的煙都收回了口袋。不一會兒,沒煙抽的陳老四思緒開始遊離失所,理不清頭緒,看不清手裏的牌,接連打錯了幾手。但擋不住他手氣紅旺。

“快點出牌啊,四哥”他想不清楚牌,周邊的人等得不耐煩了。

“弄支煙抽,沒煙抽沒勁,沒精神”

“你叫跑腿的去買啊,贏了這麼多錢,幾包煙都捨不得?給點小費就是”

“遠水救不了近火,你別見死不救。等會兒就要他去買,我這喉嚨眼裏燒乾了,你拿根煙來潤潤”那人便放下牌掏出煙盒扔了一根煙過來,陳老四連忙點上。這根煙燃盡的后一陣子,陳老四眼睛時不時撇着這男子看一眼,也不好再開口了。混不到煙,沒了性子,手氣也一落千丈。不耐煩了,便叫了跑腿出去拿三包煙過來,那跑腿子奈着性子找他多要了些小費,陳老四不耐煩的塞給了他。

夜裏十一點剛過,空中灰暗的起了陣陣陰雨,那些沒有商家營業的巷子內已經伸手不見了五指。一棟樓的三層從窗戶透出一點點微光,但其餘全被窗戶紙給糊住了。那光似乎是停電後點上的一盞蠟燭。裏面偶爾會傳出幾聲嘈雜,很快便又會消沉下去,如平靜湖面滴水起的波瀾。透過窗戶縫,潛入屋子的內部,客廳擺着四套方桌椅,餐廳也擺了兩套。三間卧室,兩間是桌椅,且每張桌子都坐滿了人,還有一些站着等候補位的。另一間房裏有兩張床,合併在一起。上面躺着三個乾瘦的中年男子。除這些,再無其他傢具。陳老四正坐在桌子前,這把庄他大收了一筆。起身藉機讓位,走去廁所里蹲着。把廁所門鎖緊后,掏出身上的錢又分成了兩份。一份裝進自己的上衣內側的口袋,一份還是放進了褲子後邊的口袋。客廳與卧室到處人聲吵雜,聲音封閉在屋子裏遊盪。差點火力,始終穿不過牆壁衝到外邊去。待在廁所里也不得安靜。有人拍着廁所的門催他趕緊出來。聽了催聲,起身系好了自己的皮帶,收拾了自己僵硬已久的喜悅表情。拉開了門,屋內的煙瀰漫在空中,一下子就湧進了廁所內,他今天不打算再繼續上桌了。

“手氣不錯啊,四哥。接着上,趁熱打鐵。”跟他打招呼的是個高大個子,左側臉從鬢角到嘴角有一條深痕的刀疤。嘴裏補着兩口鋼牙,熟悉的人都叫他鋼哥。他便是這家賭場的老闆。

“背了這麼久,總要走幾次運嘛,你看手都已經洗了,先撤了“陳老四邊說邊把弄濕的手往身子上擦。

“好好,見好就收。常來,四哥。一個人走夜路小心一點”劉鋼拍着陳老四的後背,送到了門口。

門口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給他推開了門。剛跨過門檻,門就馬上合上了。出了這間騰雲駕霧的屋子,覺得呼吸的空氣都涼了一些。他打了一個冷顫。掏出褲子口袋裏的錢,又開始數着,邊數着邊往樓下走去。上衣口袋裏裝着的是他的本錢,手裏數着的全是他今日賭來的。

他不覺着自己的臉上又開始了喜笑顏開,僵硬在那裏。數完了一邊,還想數一邊。心裏又想着“別數了,等會數沒了”

下樓后踏上萬福巷朝着中巷走去,想着去放鬆一下。美容店,按摩店,髮廊等等一些羊頭狗肉的屋子都是連在一起的。繞進去看了好幾家好幾撥人,都不太合他的心意,最後折回來選了十字路口那家媛媛髮廊消遣。

堂門的前廊要比路邊高出一級,陳老四踏上去,又踏過門檻。屋子裏的牆面上,亮着兩盞粉紅色的暗淡燈光。燈光下,棕色皮質沙發已經開裂,褪了最上面的一層人造革,敷上了一層黑色的泥垢。沙發如同貨架,上面橫七豎八的各種姿勢坐着躺着五六個女子。翹着腿,露出肩,好顯得誘惑。挺着身,夾着胸,好顯出高峰。任何不知廉恥的動作都在這裏如失操全書一般,可以一目了然。燈光太昏暗了,給了她們掩飾。看不清各自真實的模樣,粗看不出年齡。除了身材的高矮瘦胖,臉上彷彿都是一個模子的不同型號。這些粉在她們臉上似乎失去了粘性,補上去又散下來,有的便在上面較勁着,掉下來了又補上去。沙發前架着一台電視,屋子裏再就只有左里側的角落有一把空着椅子和右里側有一張窄門。

進門口一抽煙的女子招呼着,吐着煙圈,茂密蓬鬆的捲髮全染成了金黃色,黑色帶着蕾絲花邊的塑身衣,墜着小肚子。藍色破洞牛仔褲,腳下套着黑色高跟鞋。仰了頭問道:

“怎樣“

“什麼價位“陳老四目不轉睛地盯着她那像是塞了兩個饅頭的胸前。

“大眾的消費,獨特的韻味“抽煙的女子說著便站起身來,個頭跟陳老四差不多。歪歪扭扭地朝他這走來。其餘的女子各自低着頭幹着各自的事情。

“等下”陳老四聲和手都止住了她的腳步。

“你“接着把手移過,手指着一個較為魁梧的女子撇了撇頭,意思同他上樓去。

只聽見沙發上其他的幾女子哼了一下,笑出了聲。

那女子抬起頭來,有些懵懵懂懂。她在這群衣着簡陋不堪的人中穿得是最為保守的一人,勉強像個正經人。只有她套了一件絲薄的外套。被點到了還沒有反應過來。被旁邊的人推了一把。

“叫你呢,沙發都被你坐塌了”

女子端坐着從沙發上起身,挽了一把頭髮到耳後。帶着陳老四進了客廳里側的窄門,樓梯處在堂屋與里側卧室的中間。卧室被改成了一間喝茶的等候室。樓梯沿繞着兩側的牆面盤旋而建。去到二樓。一共有八間房,右側兩間,左側六間。整個過道不到兩個身子寬,這女子要佔去一個半。右側過道盡頭有一面窗戶,對望着萬福巷的西側,可以看到金華巷。女子帶着他進了左側的第三間。屋子內的房間都是密密麻麻用板材隔開的,也沒有刮白色的牆漆。隔壁發出的呻吟聲此刻正聽得清清楚楚。房間只有兩張單人床的大小,他躺了上去。女子關上了那張合不太攏的房門,用鏈子上了鎖后,陳老四陷入了雲雨間。

樓下抽煙的女子被他的色眯眯的眼神這麼一耍弄。氣得不輕,兩側得頭髮都卷了起來。一屁股跌在了沙發上。

那露着肩,扯破衣服的女子起身朝着屋外走去。生意不景氣,開始在外邊招手叫喚。光叫喚也不行,她順手又把自己的衣服扯破了些。

“慶慶怎麼還沒有下來“申艷接着點燃一根煙說。

“怕是碰到硬茬了”這站門口的女子上一秒心不在焉的說道,下一秒鉚足了勁,回頭細聲說:

“姐妹們,來活了”一伙人已經到了門口。

帶頭的是一個姓羅的男子,脖子上掛着一條很粗的金色項鏈。矮小的個子,穿着黑色的長袖,松垮得像撐着他的是一副骨架,全身只有皮沒有肉。一副氣憤急沖的神情,不過沒有把氣撒在女子的身上。他的身後跟着六個男人。剋制下來壓着嗓子問道:

“陳老四在哪裏“

“在樓上五號房呢”申艷輕聲輕語的說到,坐在板凳上,豎起手指指着天花板。

另一女子的笑僵在那裏,曉得是這麼一班事,等着群人走了上去,‘切’的一聲走回去躺在了沙發上。

“我看他們這幾人是來找麻煩的,打個電話去通知老蘇回來”申艷說道。

成建,阿青兩人跟在羅秦的屁股後面,往上簇擁。李向軍走在最後,昏暗的環境讓他心裏越發的忐忑,他對這種事沒什麼經驗,況且他與這名帶頭的羅姓男子素不相識。要是男子因對方反抗或者自己的尊嚴受了創惱羞成怒,下手失了輕重,會給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他從汽修店裏下班后,本急着回家看望自己生病的母親。但依着成建和阿青的面子,又不斷的電話催促,才順路過來。

成建跟陳老四倒也認得,本不願出面。不過礙於羅秦開了口,便也跟了過來。

阿青擠上前去,在羅秦的耳邊說道:

“等會兒如果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出去了再說。千萬在這兒弄出什麼事來,這是蘇陽的店子”

“放心,絕不累你。沒什麼解決不了的”他的語氣顯得十分的氣憤,額頭兩側的青筋已經暴了出來,被帶了帽子總是這樣。往往最簡單最慣性的方法就是用暴力去解決剩下的問題,魚死網破。還有另一者則是極度的容忍和不說話的沉默。理性總是少數的。

羅秦衝上二樓,左右找尋了一會兒。到底只有成建和阿青跟他算是半個朋友,跟着一起尋了一遍。餘人到杵在原地。李向軍除成建和阿青外其餘幾人都不相識,成建和阿青也除李向軍和羅秦外,餘人都不相識。羅秦找着了五號房,一腳踢開了房門。衝進去就大吼一聲,幾人擠進屋子裏,這種憤怒當真跟捉姦在床一般。伸手胡亂抓着陳老四的耳朵把他從纏綿中揪了起來。陳老四順着爬起,坐在了床邊。他本就膽小怕事,還光着身子。見着七個男子站着看。細的不說,他整個人都給嚇軟了。這麼多人杵在門口,自然不敢反抗。侍奉的那個女子拿着衣服捂着自己。

“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找你”羅秦說完就是一巴掌拍在陳老四的左臉上。陳老四忙着搖頭,其實心裏清楚個八九不離十,只是不知道這是誰的男人。

羅秦接着從上衣內側掏出一張照片,扔給了陳老四。照片上一男一女躺在床上,裸着的半身被被子遮住了。女子側着身雙手摟着陳老四的脖子,滿臉的笑意看着迷糊的陳老四。陳老四感情方面欺人無數,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自己被充作工具人利用了一把。那女子跟他老公吵架,兩人冷戰了些時日。原因是羅秦在外邊沾花惹草。女子恨羅秦犯了錯還麻木不仁。為了報復,想了一計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因之前認得陳老四,在一起共過幾月的事,言語間早有過曖昧,這次又故意惹得陳老四來曖昧自己。然後兩人消失去外邊玩了兩日。這才剛別了十來個時辰,羅秦就找上了門。照片是女子故意露出來讓給羅秦看的。兩日的消費都是陳老四買單,搞得自己搭了錢,還要挨一頓打。

“這是不是你”

陳老四看着照片點了點頭,又趕緊搖頭,嚇得手發抖,啞巴了。一巴掌把腦袋也抽迷糊了。

“還說不是”又一巴掌抽在陳老四的臉上。陳老四捂着臉低着頭。

“跟我滾出去“

聽得指令,陳老四準備穿衣服,被羅秦扯着扔到了外邊。

“我叫你現在出去,你聽不見?“陳老四剛走出門,羅秦在背後踹了他一腳。他失衡跌在了過道那側的牆面上,又滑倒下來。羅秦衝上來把他的頭摁在了不寬的過道上,陳老四上半身橫在過道上,下半身插在房間裏。一群人圍着,隔壁還有幾個光着屁股的男子出來看熱鬧。

他始終不說話。成建一直站在門外邊,見陳老四齣來,又往後退了幾步,不想干涉其中。陳老四瞅見了倒也沒有求他說句好話。他的臉被打得像開了花一般。羅秦蹲下去指着他的額頭說道:

“是不是玩別人的老婆刺激一點,我就知道你喜歡這種刺激的感覺”

陳老四光着腚爬起來坐在地上。

“對不起,大哥,我喝多了,糊塗。”羅秦摁着他的頭,又把他摁在了地上。成建上前拉開了。陳老四橫在橫在過道上,臉趴着地,早就沒臉了。李向軍待在最後邊,樓梯口的位子,看了一眼手機。

羅秦又踹了陳老四一腳,出了這口氣,似乎給他在愛情中受的傷暫時貼上了一塊創口貼,得到了精神和尊嚴上的藥效。也在他這群兄弟面前挽回了面子。餘人擠在他的身後朝着樓下散去。李向軍這才放下心來,轉身嘆了一口氣。

不覺此時背後貼過來一個女子。只先傳來一陣清香,輕飄在這群人的身後。他不知覺的回頭瞟了一眼。女子披肩散發,穿着黑色緊身裙,套着一件絲薄的外套。燈太暗了,只看得清大致的輪廓。其餘人緊挨緊的也都把頭扭到了身後。

“看着一點”成建只顧回頭看着女子,下樓梯一腳踏空撞到了走在前頭的阿青。

李向軍見着后又扭回了頭,繼續看着腳下的梯步。他右腿小時候烙下殘疾,平常走路不顯痕迹。但下樓梯些許緩慢,得右手撐着扶欄得力,以免失衡。然後邁下左腳,再收回另一隻腳。樓梯又窄,他一個人擋住了下去的路。女子緩緩跟在他身後,隔着大概兩級階梯的距離。他覺得這種感覺非常的微妙。又怕耽誤了別人的時間,其餘人的早已經出過了窄門,他才走過一半。

“你先過去”李向軍側過身子,靠着扶手讓出路來。

“沒關係,你走你的”

出了窄門,女子走到角落的那把椅子上坐了。一個矮胖的男人靠在門框邊,背對着屋內。阿青連忙上去招呼着。

“蘇哥,不好意思,剛在你的樓上惹了點麻煩,沒來得及跟你招呼“邊說邊上前遞煙點煙,然後塞了幾百塊錢放進蘇陽的口袋裏。這些錢都是羅秦提前給阿青讓他打點的煙酒錢。

蘇陽轉頭那一瞬間露出刻薄的眼神在阿青這一舉動后立馬變得親熱起來。

“人沒事就沒有關係“他齜出笑臉說道。四十五歲的年紀已經滿頭白髮。左手長期夾着煙,哪怕不點燃,煙也要夾在手裏。右手的食指短去了一個關節。他每次把煙放在嘴邊時,都會咧開那一口黃牙。然後微微仰着頭說話。

“走吧,走吧”蘇陽挽過手來搭在阿青的後背拍了拍。

“人還在上面呢”

“沒事,我來解決“蘇陽答道。

“那我們先走,蘇哥”

陳老四腿疼得不敢動彈,顛着身子,扶着牆爬起來。顛進了木板間隔出的房間。女子一身早已經穿得體面。陳老四回到房間裏拾起那張照片扯的稀爛。恨那女子為什麼要拍着這種邋遢的照片。而且還總粗心大意。他坐在了床尾邊,背對着肥胖女子。

“還做嗎?”挨了一頓打,心裏一陣麻木。臉上的傷和剛才所發生的事,在所有觀看者的面前,他整個人已經被殺死了,只不過是一塊軀體在這裏殘延。那裏還有纏綿的心。一聲沒吭。坐着抽完了一支煙,轉身拿起衣服瘸着腿下了樓。

那沙發上的女子換去了一撥人,只有進門口那抽煙的申艷還在原來的位子上坐着。先前下來的那女子坐在角落,手裏拿着一張報紙。電視機開着的,但沒有人看上一眼。

“呦,這位老闆玩得可真夠刺激的,真是癩蛤蟆學青蛙,長得丑,玩得花。”她見着陳老四腫着眼睛,鼻子留出的血干在臉頰上還沒有擦乾淨。申艷報復說道。

“你照照你那個騷樣,知道什麼是熱得快嗎?放進桶里就騷得水開,知不知道?洗澡的水都是你自己騷開的吧”陳老四站在沙發邊,邊說邊在褲子口袋裏掏出了一沓錢,扔了兩張給了沙發上其他坐着的女子。

“你當吃路邊攤,填飽肚子呢?”女子把那兩張錢戳開,嫌棄的看着陳老四。他又扔了兩張下去。

“你這是什麼意思“女子這回計較起精神上的侮辱來,覺得把錢就這麼一扔,是對她這個人的靈魂的不尊敬。

“什麼什麼意思,給你錢,你不要?”也似乎想把剛才的窩囊給發泄出來,準備就這麼把錢扔在地上離開。卻被一聲嗓子喝住了。

“錢撿起來”蘇陽從窄門裏側的卧室走出來,抽出一支煙夾在自己的手上,指着陳老四。

“蘇雞頭,我還沒做完。你手底下的人就把衣服穿好了。你這是怎麼做生意的”

“拉着他繼續上去做”招待的人便又起身,要挽陳老四的手。

“好好好,懶得跟你說”陳老四撇開手來。他不知道蘇陽會在這裏。礙於他的權勢,之前在賭博上又吃過他的虧,只得服軟,帶着想挽回一點面子的語氣把錢撿了起來,遞給了沙發上的女子。結果又被申艷扯破了臉面。

“下來過來記得把頭盔帶上,怎麼沒把你給打死”申艷坐在門口瞪着陳老四說道。

他也斜了申艷一眼,不想再爭執,引得事情更加複雜混亂。自己勢單力薄只會吃更多的虧。像被踩着尾巴的狗,看着的尾巴縮着的身子,吱吱咧咧地跨出了門。其實他早已經不要了臉皮,挨過的揍也不在少數。賭場裏的興奮,可以讓他很快就可以把那些事,那些屈辱,挨得揍,身體和心裏的痛,拋到了後面。如果贏了錢,那就是一劑良藥,所有的傷口都痊癒了。

他安慰自己要去療傷,直徑朝着正對門前的萬福巷走去。一間門面外有一面破摔的鏡子,是服裝店的老闆扔在外邊的,他藉著整理了自己的臉和頭髮,輕輕拭去傷口流出的血。在中間一棟樓停了下來。他剛從這裏下來的。十字路口的燈已經照不到這裏來了。

樓道里也沒有燈,他伸手捂了捂自己褲子口袋裏的錢,踉蹌着爬上了三樓。

防盜門前還有一扇伸縮滾動的鐵門,到點就會鎖上。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陳老四在漆黑中有順序的敲了一組暗號,對準了暗號后,過了十多秒便有人敞開門露出了屋內的燈光和瀰漫出來的煙霧。

“什麼情況,阿四“老頭子只畏畏縮縮的探出一個頭來說道。

“你先開門再說,還有桌子沒”陳老四着急着進去。先摸了一根煙出來撫定自己急躁的心。那一束火光照亮了陳老四紫色的臉。

“已經不接客,你這臉上怎麼弄的”開門的老頭說道。

“樓下不知道什麼鬼,放了一面鏡子在外邊,撞上了。“

“誰在外邊”

老頭子聽見問話,又扭回頭朝着屋內道:

“老四“

“讓他進來“

老頭子磨蹭了一下便起身開了門,陳老四蹣跚的走進去坐下。

成建是李向軍的表哥,而李向軍是被收養的。他的養母跟成建已故的母親是親姐妹。李向軍從小跟着成建和阿青。現一行人朝北邊巷子出口外走,李向軍走在最後,到巷子口止了步。餘人已經進了一家排擋。

“先回去了,建哥“李向軍停在了排擋外邊。

“吃點東西再回去“成建說到。

“一起喝點酒,兄弟”羅秦又跨住門來拖住李向軍。

“不了,家裏有事“他心裏對這種第一次見面就輕易稱兄道弟,弄得跟很熟一樣的人向來是敬而遠之。

“這二百塊錢你拿着,阿青你騎摩托車送下小軍“成建掏出錢,扭頭朝裏面喊道。

“不麻煩了,青哥,外面下雨,我自己打車回去“

李向軍道了謝,便朝北昌街上走去。巷口這片狹窄的廣場。上空的夜很深沉,暗色的天空像是還籠浮着一片片黑色的雲。天空中黑的層次不均勻,似一片藍底黑雲般的山水畫,月亮藏在了某座山後。籠罩街道的樟樹,在輕微的風雨中飄曳。那座荒廢旅館牆上鐘錶的生命力,要勝過建築本身,還在滴答着。但那滴答聲被風聲給掩去消散了,無人能靠近聆聽它的訴求。於是那孤獨的鐘錶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完成今日的任務,拖拽着人們進入新的一天。心裏的快慢與鐘錶達不到匹配,李向軍沒想到一下子耗到了這麼晚。他跨過花壇,來不及看清腳下的路。踏在了那塊被壓垮的水泥磚下,積下的泥潭,髒水濺起來,浸濕到了他的上衣。他加快了步伐,衝上了的北昌街。街邊年久失修的燈多數都垂下了頭,還有幾盞在掙扎着閃爍。如跑幾步就要歇一會的人,燈閃幾秒也要停一會兒。出租車在道路兩頭來回穿梭,車上的座位大多都是空着的。地上的髒水浸透了他的褲腳。腮幫的鬍子又密密麻麻的冒了出來。抬頭的皺紋,讓這個二十二歲的年輕人,看上去已經三十往上了。他比成建和阿青要矮出半個腦袋,只有一米七出頭的個子,且身材也比較瘦弱,成建和阿青二人則是粗脖子粗腿。人長得不算寒磣,濃厚的眉頭如同彎刀一般鋒利分明。可就在這個年紀頭髮就已經開始擋不住歲月的攻佔,擅離職守退守自居了。發獃時,他眼神深邃,更顯得他思維沉重,實則獃頭獃腦。常目視着某些事物放空,卻看不見眼前的變化。鼻樑要比他的性格突出。嘴唇要比他的日子滋潤。

天氣轉冷,加上白色帆布鞋子已經濕了,他的腳會有一絲刺疼的感。腿的微瘸,導致他的左右肩膀也是微微傾斜的。過了北昌街,左右轉過幾條街道小巷走了三里路。這片地幾乎是越走越暗,房子也越來越破。一個y字分叉口,空蕩的不見一個行人。零零散散的停着幾輛車。樓層家戶人家亮着的光,也像這夜的星星漆黑一片,不着一絲微光的痕迹。到了北邊廢棄的老車站。候車室的右側有一條小巷子。小巷子的左側是沿街聯排的商鋪。挨着巷子的左側第一家做的是水果生意,是李向軍母親的朋友。第二家是手機修理店,做着二手手機買賣,李向軍給他當過徒弟。

巷子走進去二十米斜對拐角處有一扇院門,院子在候車站的後邊。大門已經銹跡斑斑,無了鎖。推開門來,院子裏邊只有三間房連成的一座瓦房,堂屋,卧室和灶房。這個點,周圍都寂靜無聲,腳步聲數十米外似乎都能聽得見。這片所有的建築都在黑夜中隱身了,李向軍拿着手電才可以透視周邊的環境。

屋子得了有二十多個年頭了。李向軍搬過來住在這裏也有了八個年頭。屋頂上的瓦掀了又蓋,拆了又補,現鋪着的瓦參差不齊有暗紅和鮮紅的兩種顏色,有的結了綠苔。房子是那時候母親拿出她丈夫意外去世的一點賠償金,再加上東拼西湊借的一點錢買下來的二手房。

院子的前坪堆滿了瓶瓶罐罐,被綠色的漁網袋裹着。屋子要比前坪高出三個台階,瓶瓶罐罐的周圍長了些三寸高左右的雜草。這些瓶罐在細雨中仍發散着一股說不出的氣味,待久了便會浸透衣服上。不過他早已經習慣。這些罐子全是李向軍的母親工作之餘撿的。母親犯了舊疾,外面的這些東西便無人打理。他自己是汽修店的學徒兼洗車工,離這間院子有二十多里路。汽修店的老闆在門面附近給他安排了一間鐵皮房,在一片菜地的旁邊。同時還兼顧着門店的開門和關門工作。所以不常回來。

屋子正面,兩扇窗是向外開着的,掛鈎鎖在了窗戶上。朝南的窗戶一共有八扇門,兩扇成一對。每扇都成日字形,上下鑲着兩塊藍色的玻璃。遠看整個窗戶便是一個田字的設計。他站在窗外往房間裏看了看,母親蓋着一床薄被已經睡熟。房間裏一張方桌架着一台黑白電視,正對着電視的另一邊有一張三人坐的木沙發,已經非常破舊,到處都磕掉了漆。電視旁邊便是衣櫃,只有一張床,在內側靠近北面的窗戶邊,旁邊架着一個不搭調的床頭櫃。床尾和靠在牆面的衣櫃間隔了一條八十厘米左右的過道。床和北面的窗戶留出的那條過道東側,有一扇門,裏面是一個小房間,在灶房的後邊。不過現在裏面堆滿了這些雜七雜八的物件。

堂屋的四扇木門,中間兩扇是敞開的,沒有合攏上鎖。裏邊三面牆都是均勻七三分割式的條形,上白下綠。正面牆上釘着一個架子,擺着一張肖像,是他從未曾謀面的養父,李向軍便跟着這從未謀面的養父姓。下邊的右側有一道窄門,門後邊原先是個屯稻穀的糧倉,後邊荒廢了,成了之前養過雞鴨的夜宿地,再後面就成了現在的雜物間。李向軍從口袋掏出備好的手電,塞在嘴巴里。走進去,拿出又攤開了一張散爛的摺疊竹床。這是他母親之前撿的。堂屋裏的另一側還整整齊齊的堆碼着一些紙殼。李向軍把這些紙殼鋪在竹床上。

入秋間的涼意侵入了屋子。半夜裏,他凍醒來,拿着一些紙殼蓋在自己的身上。熬了一晚,天亮的微光很早就擠滿了屋子。

他輕手輕腳地伏在窗前。母親已經醒來。

“媽”李向軍便推開了門,推開門房間裏一股很重的味道鑽進了鼻子裏。是風油精散發出來的。母親頭疼時常用這個。還有黃道益。

“軍兒,什麼時候回來的“李母手撐着爬了起來。他母親是個瘦小個子,頭髮已經白了大半,其餘的頭髮也成了蠟黃色,都是卷着的,只簡單的梳理。身上裹着一件格子粗布的長衣。手上的皮膚佈滿了乾裂得似乎是一百年都沒有經歷過雨水滋潤的土地。臉上的皺紋顯得十分深邃。不到六十歲的年紀,蒼老得看上去有七十了。即便靠在床上也是弓曲的背。看上去年紀大了,找工作很多地方拒絕,只能幹些洗碗或者掃街的事情。腰也不太好,現在在一家家政的工作,工作自由,此時便在家修養。

“昨天晚上回來的。李阿姨給我電話說您病了,看過醫生沒有“李向軍上前扶着母親,對母親這般有事情不通報,為了不讓自己的擔憂的決定,反而使得自己更為擔憂且煩惱。

“不礙事的,都已經好啦“母親靠在床頭。把手裏的風油精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上面。

“天冷了,你要多穿點衣服“母親爬起身來。

“我怕您老病根又出來了。“李向軍鬆了一口氣。走到衣櫃前,拉開了來。

“我帶幾件衣服過去”

“要不要帶床被子”

“免得麻煩“

“我哪次順路的話給你帶過去,天冷了,薄被子容易着涼”

“不了,我到時候要青哥綁在摩托車後面送過去就可以了,您衣櫃裏邊不要的衣服就扔出去,都堆滿了”李向軍把裏邊的衣服全部抱了出來清理。

“不要扔了,還可以補補”

“柜子都破了一個洞,我先給您補上,買個新柜子過來再扔了它”

“不要費錢,這柜子挺好,你要買新的浪費錢我就砸了它”

李向軍修理完柜子,又把衣服整理好放回了衣櫃。收拾完看了一眼表。

“那您好些休息,我趕回去上班了”他從袋子裏拿出了五百塊錢放在桌子上。

“您生活開好點,別苦了自己。我剛看您灶房裏還剩着一碟豆腐,過夜的就不知道再吃了,等會兒害病去了多的”

“我又不差錢,別這麼急着走,吃過早餐再去”

“不了,外邊有包子賣,走了”

陳老四圍在桌子前,賭了一整夜。

“手氣真他媽背,我就不信了。“他把牌和錢都扔了出去。

”這把壓多少,四哥“莊家把牌都收了起來,重新打散。

陳老四接着扔了一沓錢上去。想靠一局牌,把之前的錢全部贏回來。

“玩這麼大?借的錢還夠不夠輸?”莊家正兒八經的看着陳老四,似乎是在勸解陳老四及時止損。但臉上的笑意憋不住的從毛孔里鑽了出來。

”你只管發牌"

每張牌發到跟前,陳老四一手拿牌,一手夾煙,深吸了一口。煙霧在空中瀰漫,朦朧了他的神情和情緒。血管已經暴了出來,皺紋裂了更長的口子,加之他一夜未睡,眼睛裏滿是血絲。他握着牌的手開始了輕微的抖動。讓這局牌也顯得有些撲朔迷離。心跳得厲害,在他這個年紀像這般跳動過後,如果受了刺激可能會出毛病。此刻已經臉紅髮脹,額頭冒汗,耳朵更是紅得像柿子一般。

一張張撇開手中的牌,一個四和一個六,接着又是一個六,心裏麻木了一陣,像是掉在地上的彈珠,勉強還能蹦彈掙扎一下。下一張又是一個四。心裏又鬆了一口氣,最後一張只要是公牌,就是滿點。不濟來個八,也有八點。

他緊張的輕輕把牌撇開,一張黑桃五,陳老四就像被電從頭到腳擊中了一般,傻傻的立在那裏。莊家也攤開了牌,所有的幻影成了一場空,只有事情擺在眼前。他眼睛眯了起來,把牌扔了出去。跌座在椅子上面,整個人已經麻木了。

出了賭場,一夜裏輸了三萬多塊錢,其中三萬借的高利貸。下樓后,整個人都散了架一般。在街邊擺的小桌子前坐下來一個人過了早點,喝了一杯悶酒。攔了一輛摩托車,回到了自己蝸居在一條荒廢小路邊的一座院子裏。院子裏有兩棟樓房。前坪還種了些花和樹,不過活下的來數量稀疏。已經被那些雜草給遮蓋住了,地面滿是枯黃腐爛的落葉。兩棟房子成7字。陳老四進了走道,頭頂的燈已經壞了,非常的黑,他走進了一樓西側最里側的那間房,挨着廁所和浴室,進門便倒在了鐵架子床上,把煙頭扔進床頭那個被斬斷的礦泉水瓶子裏,房門也沒有關,呼呼大睡起來。

他在廚房裏給人打雜,院子是飯店老闆租來給他們做宿舍的。就這麼一床被子和幾件衣服就是他的全部家當了。在鄉裏面他還有一個大哥,但一年不曾回去幾次。二十五歲時,藉著大哥的屋子辦過婚禮,兩人是經村裡人介紹的。婚後生了一個小孩,十多年未見了。前妻跟他是一類人,愛玩愛賭不着家。存錢的事不提,連賺的錢都不夠開銷。再者結婚後一直是暫時在大哥家裏面,沒過多久兩兄弟便生了意見。搬出來后,二十七歲離了婚。他有一個情人,在娛樂城上班,這會兒得等着她的救濟過剩下的日子,甚至得靠着她來還清債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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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瓜成熟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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