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願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第1章:願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在一片漫天黃沙肆意飛舞中,一位中年人艱難地抵禦着風沙,背着一個沉重的軍用背包,時不時停下觀察着周圍的環境,查照手中的羊皮地圖,緩慢卻堅定地前行。
中年人上了歲數,原本高大挺拔的身軀此時被狂野的風沙壓得直不起腰。
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印痕,留下道道皺紋,讓他看起來垂垂老矣,但從臉上的輪廓依舊能看出他年輕時是何等的俊顏。
中年男子名叫李晟,年輕時也曾意氣風發,也曾雄心壯志,也曾指點江山,揮斥方遒,豪氣萬千。
只不過後來因為種種誤會、錯過和遺憾,讓他最終碌碌無為,泯然眾人,在蹉跎和悔恨中痛苦地虛度了半生。
如今已是快五十歲知天命的人了,前些日子,他冥冥中有感,自己時日無多。
於是他安排好了自己的後事,最後帶着一絲期盼,踏上了生命中的最後一趟旅程。
李晟看着眼前的黃沙迷眼,不由想起了過往,想起了年少時的懵懂無知,青年時的意氣風發,最終卻因為種種原因被無情的現實擊碎了夢想,壓垮了脊樑。
後來人到中年,迫於家庭的壓力,草草相親到結婚生子,平淡中卻碌碌無為,每天為柴米油鹽斤斤計較,為一日三餐不勝其煩,為維持生計東奔西走,過得十分不如意。
隨着生活的壓力,歲數的增大,后也曾恍然醒悟奮起直追,努力學習各種各樣的知識,不斷地鍛煉和提升充實自己,但歲不饒人,時不待人,悔之晚矣。
…
這裏是被稱之為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瑪干沙漠,位於XJ南疆的塔里木盆地中心,是國內最大的沙漠,也是世界第十大沙漠,同時亦是世界第二大流動沙漠。
整個沙漠東西長約1000公里,南北寬約400公里,面積達33萬平方公里。年均降水少得可憐,不超100毫米,最低時只有四五毫米,而平均蒸發量卻高達2500-3400毫米,是真真正正,名符其實的死亡之海。
這裏的氣候環境惡劣異常,常年有狂風肆虐,極易形成龍捲天災,風力高時,能將整片沙丘都吹起,高度可達其3倍之高。
沙漠裏只有少量的植物,其根系異常發達,超過地上部分的幾十倍乃至上百倍,便於汲取地下的水分,罕有動物與人類的蹤跡。
傳說中塔克拉瑪干沙漠是被詛咒的沙漠,很久以前這裏曾是一片淺海,在維吾爾語中“塔克拉瑪干”有兩種譯意,一種是“進得去,出不來”,另一種則是“埋在地下的城市”。
關於死亡之海的傳說有很多,有埋葬着無數奇珍的地下宮殿,也有着魔鬼之林的詭異恐怖,而其中最讓人津津樂道的則是時空石門。
傳說位於塔克拉瑪干沙漠中心地帶,有一個巨大的風眼,這風眼是導致塔克拉瑪干沙漠形成的原因之一,在風眼的中心,有一道古老的石門,擁有着穿梭時空,改天換地之能。
據維吾爾族口口流傳中,只有懷揣着強烈意志的人,才能引起石門的共鳴,石門收到其心意,會放出驚天威能,回應其內心。
這道傳說中的石門被維吾爾族語中稱為“瑪騫愎”,譯為遺憾,彌補之意,同時也有時空,穿梭的意思。
…
歷時五天的長途跋涉,李晟感覺自己已經快要油盡燈枯了,帶來的食物在前天已消耗殆盡,而水源…
看着腰間不足一半的軍用水壺,
這,已經是最後的水源了。
此時的李晟早已丟棄了沉重地軍用背包,其他負重礙事的東西也一併遺棄了,僅穿着一身沙地緊身衣,攜着半壺水和緊握着一張羊皮圖,已是孑然一身。
李晟看了一眼羊皮地圖,對照着周圍的沙丘風向,呼了一口氣。
‘沒有回頭路了。’
漫天的黃沙已經把來時的蹤跡掩埋,而李晟也早在踏上這一趟旅程的那一刻,與沙漠導團分開的那時起,就沒想過還能活着回去。
這本就是一個將死之人的一趟死亡之旅。
經過多天的烈日暴晒,風沙侵襲,李晟的身體機能已降至最差狀態,如果不是因為心有執念,可能他早已倒下。
此時他口唇乾裂,手腳不能遮蓋之處有無數道細小血痕,踩在沙丘里,風沙陷沒到小腿上,雖重俞千斤,卻還是無法讓他止步不前。
不知走了多久后,終於最後一滴水也喝完了,手中的水壺無力地滑落在黃沙中,不到片刻就被黃沙掩蓋。
風沙,更大了…
李晟最後一次查看地圖時,身體已經十分虛弱,緊握不住羊皮地圖,被吹飛到半空中,古老的羊皮本就脆弱不堪,最終在風沙撕裂下,四分五裂飄散開來。
不需要地圖了,它的職責已經完成,看着眼前暴虐的風眼,李晟知道,此行的目的地到了。
風眼肆虐的風力距離中心位置,大約有五十米,遠遠便能望到風眼周遭有龍捲氣旋圍繞,發出冽冽風聲,一眼看去讓人望而生畏,寒毛直豎。
在漫天的黃沙翻卷中,依稀間能看到風眼中心有一道高大的石門,屹立在其中。
看着眼前的場景,李晟穩下心神,強行提着虛弱的身軀,艱難地抬步向風眼中靠近。
還沒接觸到風眼,只是靠近邊緣時就感受到風力異常巨大,推託着人向後倒去,有種腳下一個不穩就會被巨風掀飛捲走的可能。
每前進一步都要比之前要花費更多的力氣和時間,李晟只能咬緊牙關,頂着風壓穩步向前。
在經過幾次吹飛,摔得七零八落之後,精疲力盡的李晟最終還是來到了風眼邊上。
此時,風眼邊上的風力已經收縮成圈,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緩衝帶,前面是風沙如刀,後面是風力成卷。
只有這一處小小的緩衝帶,讓人既能感受到前方的風如刀割,又能感受到後方的風如倒卷,給人一種世界被分割兩半的感覺。
“呼呼”的風聲不絕於耳,前面的風阻不大,但性質卻變了。
李晟抬手往風眼裏一伸,頓時幾道氣旋襲來,瞬間,手上就多出來幾道淺淺的血痕。
李晟感受着其中的威力,心中有數,毅然抬腳邁步繼續前行。
這一次前進的速度比在風眼邊緣靠近的速度快多了,不一會就前行了二十米,衣服上已血痕累累。
李晟的腳步有些遲疑,眼前的風卷已經變了,肉眼可見的凝聚,彷彿如同一把刀刃一般,不用想也知道,威勢又提升了。
‘已經來到這裏了,早已經沒有退路了不是嗎?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可懼怕的?!’
李晟堅定地大步向前,只聽‘嘶’的一聲,堅韌耐磨的沙地褲瞬間裂開了一道口子,大腿上多了一道血痕,鮮血開始向外滲流。
“唔…”李晟悶哼一聲,身體有些搖晃,站立不穩,但還是繼續堅定地向前其行,不一會,身上的衣服就變得破破爛爛,血流如注,宛如血人。
就這樣頂着風刃加身,又前行了二十米,如今離風眼中心,僅剩十米了。
李晟氣喘吁吁,有些難以呼吸,臉上道道血痕交錯,眼前的視野模糊不清,一方面是鮮血滲入眼睛導致的,另一方面是大量鮮血流失加上精氣神超負荷透支,他的身體已經快到極限了。
捲風如刀沒有一刻遲疑,不斷切割着李晟的身體,聽着耳邊傳來更加猛烈的“呼呼”風聲,李晟強提精神,定睛向前看去。
只見風眼的氣旋風刀猶如實質,所過之處皆發出‘冽冽’之聲,聲勢之威,不言而喻。
‘唰唰’臉上又是兩道風刃劃過,鮮血滲出,緩緩流下,最後匯聚在嘴角邊上。
李晟緩緩張開乾裂的嘴巴,伸出舌頭向上舔了一口,溫潤了一下乾涸的嘴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后,徐徐呼出,轉而釋然一笑,不再猶豫。
只見他緊握雙拳,雙手上舉護住面門,腳下蓄力,不斷壓榨着身體裏的每一分潛能,猛然,朝着風眼中心衝去。
實質的風刀呼嘯而過,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眼前好像有一個莽夫一閃而過。
不過風眼的最後十米里不單單它一把實質風刀,隨後無數的風刃向著李晟席捲而來。
“噗呲”兩聲,雙手手背中間猶如被大刀砍中,頓時皮開肉裂,鮮血直流,深可見骨。
李晟悶哼一聲,不管不顧身上的傷勢,繼續向前奔去,瞬間,腰間,背部,大腿又多出三條見骨血痕…
十米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李晟不知道自己跑這十米用了多長時間。
只知道衝進風眼中心的時候,彷彿全身都要散架了一般,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整個人倒在地上,動彈不得,只有斷斷續續的喘息聲,證明他還活着。
此時李晟的精神開始煥散,想抬頭看一眼前方,但做不到,連動一下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李晟感覺心裏好像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不斷地對他說:“睡吧,睡吧,一覺睡過去,一切的煩惱都會消失…”
他的眼皮底子好像被千斤重擔壓着,沉重得眼睛睜不開,眼前模糊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他,累了。不單是身體,心靈也早已千瘡百孔,疲憊不堪。
‘眼睛一睜一閉,一輩子就過去了,不也挺好不是嗎?為什麼還要苦苦堅持呢?’
傳說人死前,有一瞬間,會把自己的一生在腦海里呈現,猶如走馬觀燈,回顧一遍。
李晟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但是在這一刻,他想起了四十九歲仍碌碌無為,虛度了半生的自己,好像自己的一生都是在失敗中度過的。
這時他的身體不知道從那裏生出了一絲力氣,讓他不由得伸手向前,拖着自己殘破的身軀挪動了一步。
李晟感覺很累,忍不住想就這樣睡過去,他不由想起了四十歲時迷惑不安的自己,好像自己從來都沒真正成熟穩重過。
想到這,他又生出了一絲力氣,繼續伸手向前,又挪了一步。
無盡的黑暗向李晟襲來,想把他淹沒,他不由想起了三十歲時一事無成的自己,好像自己從來都沒有好好認真地努力過。
想到這,他又生出了一絲力氣,繼續伸手向前,又挪了一步。
身體漸漸僵硬生寒,好像提醒他時間快到了,他不由想起了二十歲時得過且過的自己,好像自己從來都沒有奮鬥的目標和方向。
想到這,他又生出了一絲力氣,繼續伸手向前,又挪了一步。
萬念俱散,彌留之際,他不由想起了十八歲時懵懂無知的自己,好像自己的人生,就是從那時起,變得一塌糊塗的…
想到這,他的身體不知道從那裏併發出一股力量,讓他睜開了厚重的雙眼,抬起了滄桑的容顏,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古老石門。
他的內心充斥着強烈的不甘,只有這一次,只有這一次,他再也不想放棄了…
李晟拚命地伸出血肉模糊的手掌觸碰在石門上,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聲淚俱下地嘶吼道:
“我的青春,還沒有完結,它不該是這樣的啊!!!”
吶喊完,李晟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風眼外,狂風依舊肆虐,捲起金沙萬千,高高揚起,又重重砸下,最終一切都將被黃沙覆蓋,不留半點痕迹。
風眼中,周圍靜謐無聲,能聽到一絲微弱地喘息聲,慢慢地沒了聲息,最後僅剩心臟的跳動聲,最後也漸漸地停止了跳動。
不知過了多久,塔克拉瑪干沙漠的上空忽然閃過一道極光,好像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又好像沒有。
只是風眼中心,那條拖拽着長長的血路已經消失不見,石門一如既往古老,一切又如同往常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