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於火中相忘（1）
氣氛突然變得異常緊張，一時間幾乎幾十雙眼睛都看着文贇革和希爾薇婭兩人，胖男人旁邊的幾個守衛反應迅速的向中間站了站，密集的把中間坐在躺椅上的男人擋住。
“不，我們沒有。”希爾薇婭依舊堅持的說道。
中間兩名守衛中間伸出一隻肥手，拔出一個空隙：“你們不是特區的本地人，對嗎？”
“這有什麼關係嗎？我們可以離開了吧。”文贇革說著就想要離開。
“唔姆唔姆，”胖男人搖着頭用肥大的嘴唇甩出否定的聲音，“現在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你沒有提問的資格。”
文贇革感覺自己的面部逐漸變得僵硬，加快的心跳和緊繃的神經讓他感覺似乎回到了特安拓樂迪那片時刻響徹着雷霆的土地上。獵鷹般的雙眼盯着人縫中間的胖男人。
兩人在對視中僵持着，儘管文贇革沒有一點動作，但是他的腦海中已經開始飛速的計算第一聲槍響之後的動作，他要最快的速度擋在希爾薇婭面前然後將她推到桌后。這條狹窄的巷子讓他們幾乎沒有任何在槍響之後逃跑的可能，他必須最快的速度解決掉那些守衛。
“喂，喂喂，不是，搞這麼僵幹什麼？”胖男人似乎在對視中鬆懈下來，壓下了旁邊的守衛的槍，“如果你們是外地的，我正好缺幾個人幫我從周邊的地方拿貨。我就是問問，何必搞成這樣呢？”
“謝謝，不用了。”希爾薇婭朝他們點頭準備和文贇革一同離開。
當他們走回去再次路過隊伍時，人們用有些異樣的眼光看着他們，讓他們不覺的加快了腳步。即便沒有再轉身查看，兩人的神經依舊緊張着，仔細的聽着身後的動靜，確認後面的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你覺不覺得有點熱？”在臨近巷口的位置希爾薇婭問到文贇革，臉上漾出放鬆的笑容。
“有一點，剛剛都有些緊張吧，不過現在都……”
砰！
突然一聲巨響從他們身後傳來，巷子左邊的圍牆被炸出了一個巨大的洞口，白色的煙塵和血霧飄浮在渾濁的空氣中，在眩暈的視野和雙耳劇烈的疼痛中，文贇革拉着身邊的希爾薇婭，快速的向前跑去，然而人群的推搡讓本就不寬敞的巷子更加堵塞。
爆炸並沒有停止，左邊的牆壁像是決堤的大壩一般，接二連三的發生爆炸，炸飛的貨物和血肉混着尖叫聲一齊在巷子中翻炒着。此時的文贇革幾乎什麼都顧不上，只是連抓帶抱的帶着希爾薇婭拚命的向出口跑去。
他的視野中是被灰塵佈滿的一片白，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踩到了人，但是此時什麼都已經顧不上了，只是本能的向前方的光亮處跑去。他感覺到周圍的溫度越來越高，左肩傳來陣陣疼痛，他分辨不清那是燙傷還是燒傷。
眼前的光亮越來越近，他看了看身後的希爾薇婭，轉身將她拉到身前，準備將她先推出去。而就在這時，他感覺自己的腳下有些失衡，他以為是自己又踩到了什麼，然而在余光中他看見了身邊崩析的牆壁，蠢蠢欲動的火焰緩緩從中呲出牙齒。
一瞬間，火光從磚牆的縫隙中迸發出來，裹着煙塵的衝擊波，讓文贇革的身體幾乎完全傾瀉失衡。他的視野中如同颳起了一陣灰色的沙塵暴什麼都看不見。衝擊力將他重重的拋在右邊的牆壁上，無數的碎片雨點一般打在他旁邊，彷彿距離自己咫尺之遙的不是圍牆的崩塌而是一場雪崩。
就在他掙扎着試圖緩緩站起身的時候，在面前漂浮的灰白色煙塵中突然撒出一抹紅色，濃烈的血腥味瞬間灌入他的鼻腔。他緊張的顧不得起身，趕忙向前爬過去。
“不要，不要，不要是你……”
巷口兩步之遙躺着一個人，梳着馬尾，腰間的槍沾滿了鮮血，在幾米之外有一塊被染紅的碎石，將路面砸出了一個巨大的凹陷。他抱起躺着的人，當他看見面容的那一刻，鋪天蓋地的絕望風暴一般席捲了全身。
希爾薇婭面色蒼白，虛弱的喘着氣，她的腰間有一塊巨大的缺口，臟器與斷裂的骨骼從中暴露出來，毫無阻攔的滑開。文贇革立刻脫下衣服，試圖蓋住那個缺口止住不斷湧出的鮮血。
“不要，不要……我不該讓你先……不要……堅持住，堅持住……我帶你去醫院，去醫院……”
說著他抱起她，奮力的向前跑着，絕望與痛苦幾乎要堵塞他身上的每一個血管，無論他多麼的想要用力衝刺，他的腳步都顯得滯重而緩慢。在他懷中的希爾薇婭輕輕拉了拉他的衣服，向他搖搖頭。
“沒事的，沒事的，堅持住……不會有事的。你一直都是堅強的女孩，你什麼都會挺過來的不是嗎？我們都會挺過去的，不會有事的。”
希爾薇婭用更大的力氣拉了拉他的衣服，用幾乎祈求的眼神看着他。她發白的嘴唇艱難的緩緩張開，顫抖着吐出几絲氣息：“哦……哦”
“什麼？”
“我……愛你……”
“別說了，再堅持一下，我求你了……你不能這樣……不能這樣……”
“謝……謝你……我……已經很……幸運了……”
“不！你還可以……我們還可以更幸運，更幸福！這不公平，只要過了這些天……我們就可以……想想幾天後，我們會到莓田，我保證我可以搞到一片大農田……我們……”
希爾薇婭已經說不出任何回應的話語，只是動了動手指，他隨着她的手指靠近了些，看着靠近的他，她又動了動手指。
“再……近……”
當他再靠近些的時候，她用全身的力量抓住他，嘴唇安靜的靠在他的臉上。很輕，很輕，輕到幾乎難以察覺，像是一面冰冷的輕紗扶過他的臉頰，又緩緩飄落。
生命的最後一絲氣息順着那輕薄的唇飄浮而上，融進他粗糙乾裂的皮膚。那堅韌的身體沉在他的手中，此時是那般的輕盈，彷彿失去了苦難與淚水的重量，只剩下存粹的美麗凋零在風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