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熙熙逐利來 攘攘避災往

劉備的話頓時引來了三人的目光。尤其是張飛，原本對劉備信服不已，聽的如此說話不悅的表情已經掛在了臉上，不敢苟同的他等着劉備的解釋。劉備把張飛神色的變化看在眼裏，沒想到他反應這麼大，尷尬的笑道“沒有別的意思，我們兄弟三人已誓同生死，若再盟誓，以四弟的年紀，怕是對他太為不公了吧。”張飛聽完覺得有些道理，臉色漸緩。劉備又道“我們四人兄弟情誼已在，今後兄弟相稱，肝膽相照永不相負。”說罷雙手捧碗候着三人。關羽碗一舉“三弟，四弟，請！”方升，張飛對視了一眼相繼舉碗。

方升自打遇見張飛對杯中的滋味已是初窺門徑酒量見長，卻仍是欠了些火候，急飲之下眼見還剩小半竟是不小心被嗆得連連咳嗽。三位兄長正打趣着方升，福叔走了進來“門外來了兩位客人，我識得本姓世平老爺，另一人自稱蘇雙。院外還有些馬匹。”劉備靠在桌上的手握成了拳頭笑道“真是天助我也！”張飛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快請！把這些都撤了，抓緊加兩席重新上！大哥，二哥，四弟都隨我前去迎接吧！”

四人一字排開，方劉關落後張飛半步突顯着主人的位置。方升站在張飛的身側，小聲問道“誰來了？”張飛笑道“兄弟，好事！回頭與你細說。”話音剛落福叔便引着張世平，蘇雙走了過來，兩人衣着華貴一看便不是尋常人家。張飛抱拳迎上哈哈大笑“張爺！許久未見別來無恙啊。這位就是蘇爺了吧，常聽我大哥提起，今可算見到真人了。”劉備快步跟上張飛迎蘇雙而去。方升不明所以，見劉備動作也抬腳要往前去，關羽不動聲色的拉住了他，搖了搖頭。

方升冷眼旁觀着張飛劉備張世平蘇雙客套寒暄互相吹捧了一陣，鬧不清楚他們有何名堂。張飛道“寒舍備了些薄酒，還請兩位賞光，咱們坐下慢慢聊。”張世平道“哎！這涿州城裏要論還是你的名聲！說起來都是這個！請我們喝酒那是給我們面子。”手裏挑起大拇哥比劃着，隱晦的朝蘇雙遞了個眼神，想必他與蘇雙老早就相識。不出所料，蘇雙心領神會接着張世平的話茬連連誇讚了幾句轉而道“都說你家的酒好，我早想一拭。好不容易今天有個機會，唉，可惜又太不湊巧……”一陣推托之詞，張世平連番附和也表示有要事在身。

張飛沒想到兩人連席都不入，與劉備交換了一個眼神。張世平道“我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此行就為送馬，就算你不相請我們也要來的。最近生意實在不好做，但聽聞兄弟要謀大事行壯舉，我與蘇兄勒緊褲腰帶也要支持。這不我們兩人合計自作主張咬牙齊力湊了良駒十二匹，也算盡一份綿薄之力，還望不棄。”張飛有些明白了，敢情之前白激動了，他隱忍着面上還是客氣的笑了笑，心頭卻有些氣惱，暗道“我是尋你想求得援助，你想幫就幫，不想幫拉倒，這不是成我強取豪奪了么！”見該說的差不多都說完了，蘇雙道“來日方長，那我們改天再來拜會。”說罷與張世平等着主人家回話就要離開。兩人又不是傻子，無需明說也猜得出今日這一出的大概。憑什麼你空口白牙就要套出我的真金白銀。這宴席是好吃不好咽，趁着沒有挑明，自行先送上幾匹馬，這不痛不癢的也算是個交代。

張飛本意請人來好言商量，是送是借是買都無不可，當下依他的脾氣恨不得一腳將張世平和蘇雙踢出門去，讓他們連着帶來的馬一起滾蛋。可蘇雙算是劉備請的客人，他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能拂了劉備的面子。他還未想好如何應對，劉備率先出來打圓場“瞧這事弄得，你們一番心意還勞煩親自跑一趟。實在是太感謝了。既是如此我代二弟送送你們。”

“這？”方升見劉備陪着張世平蘇雙離去，看看關羽又看看張飛，一頭的霧水。張飛拂袖轉身撇嘴道“走走走，不管他們，咱們自己吃喝。”隨即三人回到了席上。看着空置的兩席酒菜，張飛心裏不是滋味，一杯悶酒下了肚便把話說開了。原來張世平和蘇雙都是有名有姓販馬的大商人，家資豐盈，隨便一人便頂得上好些個張飛。張飛識得張世平，劉備識得蘇雙。方升昏迷期間，劉關張合計決議要征討黃巾賊寇，可劉備與關羽都是清風兩袖之人，拿得出錢財的唯有張飛而已，卻是杯水車薪，這兩日招了三百來人，光人員的吃喝用度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所以想請張世平和蘇雙幫忙，一來想看看能不能尋求些資助，二來購買馬匹也屬他們最佳。不料翹首以盼人是如約而至，卻盡說了些片湯話，正事都沒給個開口的機會便草草的收了尾。

前因後果說完，張飛意興闌珊的倒着酒，劉備喜笑顏開的走了進來“三弟，你這興緻不高啊，得了馬怎的不開心嗎？”張飛言不由衷的道“開心，白得了十二匹馬也不錯。”劉備指着張飛朝方升笑道“瞧你三哥，這酒喝多了，人糊塗，耳朵也不好使了！什麼十二，是五十。”方升聽得清清楚楚，當時張世平說的確實是十二，怎麼劉備一說就變五十了，到底是誰喝多了。他用箸子撥弄着新擺上桌的大菜，胃裏已是滿滿當當的沒有了進口“我也聽的是十二。”張飛輕聲哼了一下“大哥！你聽聽！你聽聽。”劉備笑得越發的開心“我說五十就五十，還有金銀五百兩，鑌鐵千斤。”

關羽聞言精神大振，原本就偉岸的腰身綳得更直，自倒了一碗放在桌上，嘴角含笑的看了一眼沒反應過來的張飛與方升，不說破。“二哥，四弟，你們說說，到底是誰喝多了，還金銀五百，鑌鐵千斤，我可沒……”張飛找兩人評理，可當他看到關羽的樣子，突然反應了過來。再看劉備，只見劉備正笑着沖他點着頭。張飛難以置信學着劉備的樣也點了點頭。劉備的頭點的節奏變得緩慢而堅定。“他們說的？他們給？真的？大哥你不是被騙了吧？”張飛還是不信。劉備笑而不語，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張飛頓時喜笑顏開“就這麼一會功夫，大哥你怎麼辦到的？”劉備神秘一笑“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商人更是如此。”張飛還要再問，劉備卻不再答。張飛道“我去瞧瞧。”劉備笑道“你現在去瞧什麼，還要過兩天才送得來呢！”張飛道“我去瞧瞧那些馬！四弟，騎過馬嗎？”見方升搖了搖頭“走，我帶你一起去瞧瞧，咱們跑兩圈試試馬！”拉着方升就往外走。劉備道“怎的，酒也不喝一碗就走？”張飛直擺手“不喝了，你自己慢慢喝吧！”行至門口回頭問道“今天這十二匹算不算在那五十里？”聽得劉備說了聲不算，張飛走起路來腳下都生風，帶着方升一溜煙的就瞧不着了。劉備與關羽相視而笑，搖了搖頭兩人碰了一碗。

城外鶯飛草長，蝴蝶在花草間穿插翩翩起舞。“你別緊張，放鬆點！放鬆一點。腳前半部踩蹬，身子坐直了，腿夾緊，啊，對，很好。”看着馬背上神色緊張的方升，張飛一點一點的教導着。馬被系在樹上，身上還有個生瓜蛋子一直在折騰，想來它應該比方升還要緊張。張飛的坐騎被系在另一棵樹上，幸災樂禍的看着遭殃的同類，還有閒情逸緻低頭吃草。幫助方升坐穩，張飛講解了一遍韁繩的用法便解開了方升座下馬的束縛，把韁繩遞了過去。“小腿輕輕擠壓馬的肚子，讓它慢慢走起來，再來一下，唉，對。身體跟着它的節奏。你別亂晃。放鬆，放鬆！”要張飛耐着性子教人比讓他去打上一架還累。

方升起初總覺得隨時都要掉下來，屁股扭得好不安生。好在有張飛悉心教導，他自己也學得不滿，馬兒慢慢溜達了幾圈過後漸漸的摸到些門道。方升有些不滿足道“我想要跑快點！”張飛謹慎的告誡道“你自己心裏有點數，方法都告訴你了。可別用猛了力，摔下來可不是鬧着玩的。”對此他深有體會。方升應了聲好，照着張飛教的方法，讓馬慢慢的跑了起來，越跑越快。張飛也沒有多在意，他自己剛學騎馬那會也是這一副德行，慢悠悠的走能有什麼意思。突然只見方升騎着的馬一個猛的加速狂奔了起來，那傻小子也不知道轉彎，一眨眼便翻過了矮丘沒了蹤影。

張飛又急又氣，翻身上馬趕緊追了過去。待他翻過矮丘四下都沒瞧見馬的蹤影，方升倒是就在前面不遠。只見方升正和一名與他年紀相當的小伙對峙，他們的身邊一方小桌翻倒在地，粗細不一的筆七零八落，各色顏料灑落將單調的綠草裝點得比花還鮮艷。

張飛趕緊上前問道“這是怎麼了？你沒事吧！”方升搖了搖頭，示意無礙。那名同齡小伙見張飛到來揚起一本畫冊，和一張墨跡未乾又濺上大片胡亂色彩的眼前風景沒好氣的道“哼！來的正好！你是他爹吧！賠我的畫來！不然要你們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