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長安的門道

第6章 長安的門道

胡九彰怎麼也想不到,自己那個素來與世無爭的弟弟,居然惹到了這大唐王爺的頭上!肅王到底是何人物,在這長安城中又是如何的權勢滔天,胡九彰不知。但就聽這名頭——大唐宗室,貴胄中的貴胄——就是傻子也知道,那是如何也招惹不得的人啊!且那張泗又與胡彥結下了何愁何怨?胡彥一個初來乍到的讀書人,他去招惹一個惡霸做什麼?

一連串的問題在胡九彰的腦袋裏一個接一個的轟炸開來,讓他呆愣在那兒老半天沒說出話。甚至就連他心中對胡彥的擔憂,也轉瞬便成了埋怨。

傻小子!好端端為何要去招惹王爺家的奴僕?打狗也要看主人啊!

想到這兒,胡九彰額間已是冷汗直冒。

“肅王……這……這可該如何是好?陳旅…陳大人,您看這事……”如今,倒是胡九彰成了畏懼的那個。

卻見陳番大手一揮,擺出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

“你弟弟又沒跟肅王結仇。那日打他的,就是那混混張泗。你若想知道胡彥的下落,為今之計,便只有去尋張泗。這張泗是肅王的人,平日當差,便是在那肅王府上,你若只是去找人,我倒覺得,他們不會把你怎麼樣。”

“可要去王府找人……”

“怎麼,怕了?”

迎上陳番目光,胡九彰忍不住生咽了口吐沫。

“不怕——我人都千里迢迢趕過來了,也不差最後這一下!”胡九彰眉頭一緊,說出這話時,竟有幾分臨陣迎敵的慷慨激昂。

“哈哈,不愧是我北庭出來的兵!”陳番頗為欣慰的撈起面前酒罈,又往嘴裏灌了好幾口。“怎麼?喝啊。我這個前旅帥,不配跟你喝酒了?”

“不敢!不敢——”

胡九彰連忙把自己面前那壇酒給端了起來。烈酒下肚,酒精帶來的灼熱刺激便一下從腹中衝上了頭。胡九彰還未及反應,便聽陳番道。

“誒,才一口你臉就紅了。得了得了,先別喝了。”陳番抬手便將胡九彰手裏的那壇酒給奪了過來,又語重心長道,“你可別喝上了頭,轉頭便要去肅王那裏鬧事。這個責任追究下來,我受不起。”

陳番謹慎異常。胡九彰這酒癮剛剛被勾起來,正覺回味,便被陳番奪了手裏的酒。他倒不是沒酒量,只不過這些年總是挨餓,餓壞了胃腸。這烈酒正是傷胃,胡九彰腦子還遠遠未醉,但他這不爭氣的身子,卻先醉了。

但見着陳番那張義正言辭的面孔,胡九彰也不辯白。總歸這酒錢也是人家拿的,喝不喝得,還是金主說了算。

“陳大人放心,胡某絕不會給陳大人添這種麻煩。”胡九彰沉聲保證。他是真沒醉,可這悶紅的一張臉,也實在沒什麼說服力。

“誒……你也別一句一個大人了,都是北庭的兵,叫我陳頭兒,或者陳大哥,都行。日後若是在長安有事,便來不良人治所尋我,就算我不在,只要你報出姓名,當值的弟兄也會幫你。”

陳番這話,着實聽得胡九彰心頭一暖。他連忙抬手衝著陳番拜了又拜,一肚子掏心窩的話,衝到了嘴邊,還沒開口,卻又被陳番為止住了。

“誒——別拜我。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陳番這是在為哪家的主子拉攏藩鎮勢力。你這一身軍裝太過惹眼,來日若去肅王府,我勸你把身上的輕甲脫了,橫刀就不要帶了,帶一把短刀護身。到時候見了張泗,也不要擺黑臉。那種人,你只有把他捧高興了,才有可能從他身上套出想要的東西。”

“喏——”

胡九彰收了手,張口卻十分鄭重。

陳番聽他應聲,臉上卻帶上點點苦笑來。

“呵呵……多少年沒聽着有唐兵跟我說這個字了……誒,北庭那邊都還好?長安對外消息閉塞,我日日看着這天寶盛世,便像是換了個天地,彷彿往日裏那些廝殺,都是在夢中做下的……”

“誒……北庭一切都好,陳大哥勿念。”胡九彰聽他這話,心中亦是萬般翻湧。“長安是好啊……好得都不像是我活過的那個大唐了……”

“呵呵,好了好了,不說這些個!吃肉!”

胡九彰與陳番的這一頓酒一直吃到了申時三刻,陳番估計也是怕他喝多了再去街上鬧出事端,這便一直拉着胡九彰東拉西扯的,直到日落,才放他離開。

人在他鄉,能遇到陳番這麼個同袍,着實是胡九彰始料未及的。陳番此人看似粗獷,但他實則心思極細。他一看胡九彰臉上紅了,便再沒讓他沾酒。知道胡九彰要去尋那混混張泗,陳番又有意無意的給胡九彰點撥在長安城結交官員小吏的門道。很多事胡九彰原先全然不懂的,經陳番這麼一點撥,也盡數瞭然。

陳番教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在這長安城中,便從沒有什麼對錯,有的只是利害而已。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便得懂得從“利害”二字着手。一個人之所以願意服從於你,不在乎你是對是錯,而只在乎有利與否。

胡九彰知道陳番這話,是在說張泗,說肅王府。可陳番講的這些道理,終歸也只是道理。胡九彰知道他說的沒錯,但自己要不要如此去做,便又是另一回事。

胡九彰這人,從小沒讀過幾本書,但他知道人生在世,總要有自己的原則。人活一輩子,活的就是個磊落。他是軍戶家的長子,生來就是要上戰場的,而兵刃無眼,人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死了,死到臨頭時,便是天王老子也扭轉不得。所以在戰場上,是兵,便決不能把自己的這條命看得太重。看重了,便要怕死了。

而胡九彰其實時時刻刻都做好了赴死的準備,無論是在前線輪守時,還是回後方換防時,他習慣把每一天當成自己的最後一天去過,從不說違心的話,從不做違心的事,如此這般,活得快意,也洒脫。

胡九彰便是習慣了如此活法兒。他不怕死,不怕得罪人,他怕的,只不過是做錯,他怕自己會後悔,怕自己死的不值得……

陳番的意思,胡九彰當然明白。陳番是怕他氣勢洶洶的去肅王府找人,再把自己給折進去了。所以陳番才翻來覆去的跟他講“利害”,而不講“對錯”。可曲意奉迎之事,別說胡九彰不會做,就算他真的屈尊去做,也絕不會向著一個曾對自己親弟痛下毒手的混混做——

可陳番對他那般照顧,這些話……胡九彰不想當著他面說。胡九彰心軟,會傷人的話,他輕易不說。

就這麼心事重重的回了西市邊緣的順昌旅店,一進門,胡九彰自然沒忘了那店家心心念念的房錢。他不單付了昨夜欠下的八個大錢,還把這一宿的八個大錢也給付清了。那店家歡喜的軍爺前軍爺后的,而輪到胡九彰向店家討要行李時,那店家卻不出聲了,只神秘兮兮的給他往裏屋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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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軍爺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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