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神秘音,我不回家了。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我在心裏說出來了這樣一句話。
一句令所有人都會失望,包括我自己也隱含在內的話。
哪怕再晚個2秒鐘,我可能都會喪失說出這句話的勇氣,對自己此刻的想法產生極大的後悔和恥辱,但是大腦擺脫茫然狀態,第一時間找回些許思緒的那一瞬間,我率先想到的卻是這個念頭。
找回了一點身上的力氣,面無表情地抬腳走向不遠處的兩個人,沒有觸感的左腳就像自己的內心一樣,感覺不到任何的實感,我從懷裏翻出自己為織田作之助繪製的畫像,稍微趴到地上,試圖在他的畫像旁邊書寫着什麼。
【活過來】
——沒有反應。
【子彈的傷口癒合】
——沒有反應。
【靈魂重新回到身體裏,站起來。】
——沒有反應。
金色的異能力光芒一次次的亮起來,又一次次的滅下去,失控的鼻血不斷從鼻孔里流出來,耳朵在耳鳴,衰竭的心臟像攪在一起一樣疼痛。
我試圖站起來,推了一把黑髮少年纖瘦單薄的肩膀,把他趕得遠了一點,埋下頭繼續在畫像上書寫字跡。
【復活】
【復活】
【復活】【復活】【復活】【復活】………沒有任何用處,無論寫了多少遍都沒有效果,胸腔不受控制地咳嗽起來,卻只咳出了些許鮮紅的血液。
手中的畫像幾乎要被寫滿,本就因為摺疊起來而留下痕迹的紙張皺巴巴的,鼻子裏的血珠順着臉頰掉到紙面上,暈染出了一朵鮮艷的紅色血花。
已經不行了,這個不管用。
我把畫像撇到一邊,從懷裏翻出自己的自畫像,垂下來的眸子沒有任何情緒地看向畫中的自己。
這張最高傑作的自畫像利用次數不多,治癒心臟、長出左小腿、隱身……目前沒有超過5次。
因為真實度越高的畫像,也就意味着異能力的消耗越大,我非常清晰的知道自己今天使用的異能已經到了瀕臨崩潰的地步、殘破不堪的心臟像被鋼絲栓緊一樣,岌岌可危地吊在即將被衝破的韁繩邊緣。
【把我的生命力,全部轉給織田作之助。】
寫出這樣的字跡之後,我核對着字跡,面無表情地想要發動異能力
我不回家了,也就意味着自己放棄了繼續生存在這個世界的動力,放棄了我至今堅持到現在的信念。
“啪嗒——”
很可惜,金色的蝴蝶剛有出現的跡象,自己的手背就被用力拍開,手裏緊緊握着的圓珠筆被拍得力猛地甩了出去,摔在地上滾了至少2米遠。
我的手腕被攥住,而握住自己胳膊的那隻寬大的手掌力氣非常大,五指抓得也非常緊,手掌的主人——有着蓬鬆劉海的黑髮少年靜默地盯着我,淡淡地吐出了幾個字。
“別做無用的傻事。”
……
我寫的是中文,他怎麼知道我要做什麼?
雖然很想這樣開口懟對方,我張了張嘴,但是無論怎麼樣都張不了口,只是有點茫然地回望站在自己面前的太宰治。
下一秒,攥住自己的手掌稍微用力,黑髮少年站起了身,猝不及防地往後一拽,我被拉着手臂無意識向前踉蹌,不可避免地撲到他的懷裏。
後腦勺被同樣冰涼、卻寬大了不少的手掌蓋住,少年纖細的身板意外的充斥着肌肉和爆發力,一直以來都很不着調的輕柔性格與瘦弱身軀,此時竟然令人感到了一絲說不出的、詭異的安心感。
與此同時,腦子裏傳來了同仇敵愾的聲音,某個很久之前才露過面的神秘音無語道:“就是說啊!”
“你寫的什麼東西,趙嬌嬌,認真的嗎?真放棄了一切可都白費了。”
“哦。”
不知所謂地埋在太宰治的懷裏,我的內心帶着些許沒反應過來的茫然,根本懶的去思考神秘音的話,只是很隨意地說道:“白費就白費吧,無所謂了。”
“……別說氣話了,你已經堅持到現在了,和你說出來的話相反,我們檢測到你現在想要回家的情緒很激烈,數值在前所未有地飆升。”
“不過你這傢伙確實快要做到了。”
神秘音難得沒有諷刺什麼,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很沒轍地說道:“哎,我們也不是魔鬼。”
“這個世界判定織田作之助是必須死亡的,你懂不?我們把你塞進來已經夠鑽空子了,再去救一個靈魂,說不過去啊。”
“這樣吧,如果你成功回家,我們就幫你把織田作之助弄回來。”
什麼?
我驚詫地想要抬起頭,動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被太宰治按住了腦袋,這樣的動作只是在他靜謐且死寂的懷裏掙扎了一下罷了。
而這一刻,我也猛然察覺到了什麼。
輕輕環住自己的黑髮少年,骨節分明的手指纖細、單薄,明明靜靜地站在那裏,隱匿在靈魂深處的某種東西卻同樣在退縮、輕顫,緊跟其後的是冗長無波的平靜。
“就是說。”神秘音的聲音還在繼續,頭一次很耐心地開口解釋道:“如果你成功離開了這個世界,那麼你這具身體的生命力就沒用了,我們會在你離開之際,把你的生命轉移到織田作之助身上。”
“所以別說傻話了趙嬌嬌,這點事情是打敗不了你的對吧?”
“努力回家吧。”
“到那個時候,你的所有願望都會成真的。”
神秘音這樣一句句說完,吵吵鬧鬧的聲音便從腦子裏消失了。
彷彿抓住了什麼殘風中搖曳的稻草一樣,內心的彷徨在逐漸褪去,我十分安靜地將腦袋搭在太宰治的胸膛前,任由對方動作輕柔地環住自己,大拇指同樣很輕柔得抹掉我的鼻尖的鮮血。
“太宰先生,失敗了。”
我忍不住說道。
給予我擁抱的黑髮少年沒有說話。
“明明……做了那麼多,一起照相、一起吃咖喱、一起陪小孩子。”提前畫了畫像,救了孩子們,讓他攔着織田作。
但是織田作之助還是去赴死了。
為什麼?
除非織田作的意志堅定,即便是太宰也無法動搖什麼,要不然,我真的想不到他會這樣去陪紀德的原因是什麼。
身前的黑髮少年依舊沒有回答,纖瘦的身板緊緊地貼着自己,乾燥的氣息與血腥的味道近在眼前,無聲的懷抱是安慰,也是兩個人難得共鳴在一起的某種平靜。
果然,我為自己剛才做出的決定後悔了。
就像神秘音說的,回家的情緒從來沒有此時這麼激烈過,如果神秘音真能做到它說的話,那麼我不惜一切代價也會繼續堅持着這個目標,比之前還要加倍努力。
把織田作之助搞回來。
“我已經,不想失去什麼了。”
揪緊黑髮少年胸前的西裝襯衫,把頭埋到太宰治的懷裏,我使壞地把鼻血蹭到他身上,試圖從中得到什麼慰藉亦或者其他的情緒,在自己眼裏,這個擁抱是沒有任何旖旎氣氛的,是兩個人在淡漠中的互相舔舐。
一聲無奈的嘆氣似乎從頭頂傳來,太宰治略微收緊了手臂,另一隻胳膊也搭到了我的后腰上,呢喃的聲音輕輕的吐在耳邊。
“不想失去的東西,在一開始的時候就註定會離你而去的。”[注1]
“不是的。”
靜謐的內心已經在悄然地轉變,我從他的懷裏抬起頭,堅定的眼神直直地盯向他,彷彿在直視着對方的靈魂:“到手的東西,如果真的用心去攥到手裏,是不會讓它再失去的。”
所以,我會把這裏的一切化為某種動力,不再去試圖放棄心中那個讓自己堅持至今的念頭。
“我不會再讓相同的事情發生第二遍。”
這樣回望着我的視線,太宰治沉默了一會兒,才輕微的勾起嘴角,沒有反駁我的話:“是嗎。”
“也許,這是特屬於小嬌的見解吧……”
“不再去放手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拍了拍我的腦袋,動作很輕柔的將手掌蓋在發旋上,像是在鼓勵着什麼一樣,已經沉浸在如何把局勢拯救回來的我,並沒有注意到太宰治放在自己后腰上的五指在微微攥緊,於黑色的西裝外套上留下無法用手撫平的褶皺。
*
我決定叛逃了。
說真的,再回去給森鷗外幹活就是純純的大冤種。
雖說如果織田作沒有在這次的事件中赴死,我本來打算繼續當那個冤種來着,果然自己也逃不掉每個同人文中必經歷的命運啊。
悲催地嘆了口氣,我捂着腦袋從病床上爬起來,沒錯……病床,身上甚至還打着吊瓶,五臟六腑都虛弱無比,哪怕爬起來都用了自己不小的力氣。
周圍的環境很陌生,絕對不是那棟偏僻的小洋館,也不是印象中住過幾次的醫院病房,而是一間非常乾淨且設施齊全的屋子。
僅僅是掃了一眼就能觀察到5個攝像頭和各種警報器,我的心下一沉,莫名有種不妙的預感湧上心頭。
記得自己信誓旦旦地下定決心之後,眼前就忍不住發暈,整個人實在是失血過多,身體又嚴重超負荷,一個不小心就暈了。
……難道太宰治把我給賣了?
“你醒了嗎。”
一道熟悉的聲音打斷我的沉思,坐在床邊的男人穿着一身咖啡色的板正西裝,精緻的美人痣點在嘴邊,臉上的鏡片遮住了一半的表情。
“坂吾先生。”我默默打了一聲招呼。
“……是坂口。”坂口安吾嘆了口氣,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揉了揉眉心說道:“這裏是被異能特務科嚴格保護的內部醫院,PortMafia不會找到這裏來的。”
“八尋君,你傷的很重,好好在這裏休息吧,最近這段時間不要使用異能力了,其他的事情異能特務科會全部解決的。真是的,一個兩個的……為什麼都這麼不讓人省心。”
察覺到坂口安吾還意有所指,我很快就明白過來他指的是誰:“安口先生,太宰在哪裏?”
“失蹤了。”
坂口安吾可能已經不想糾正什麼了,他推了一下眼鏡:“不,用叛逃了來形容或許更準確。”
“那個傢伙那天突然聯繫我,把我都嚇了一跳,還有您也是,滿身是血的被送過來,算了,事情已經過去幾天了,我們已經基本處理好了後續,PortMafia會當做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放任你我回來的。”
“那麼,異能特務科歡迎您的歸位,考察官大人。”
我:……
原來已經過去好幾天了嗎。
還有太宰治,他竟然把我送回了異能特務科,說明那個傢伙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媽的,他是什麼時候知道的,等等,該不會是……
“八尋君,那麼我先回去了,畢竟還有工作。”
站在對面的坂口安吾似乎想要轉過身,一下子就打斷了我止不住往下沉的某種猜測,讓自己的思路也跟着轉移到坂口安吾的身上。
織田作之助死掉了,他也知道了吧。
事情已經過去了幾天,沒有一個人會為此開心,除了成功把異能許可證拿到手的森鷗外,不,森鷗外如果知道我脫離組織了,心裏估計也會哽一下,不過異能許可證更讓他上心罷了。
像是想到什麼一樣,站在對面的黑髮青年又停下了一點腳步:“對了,您保護下來的那5個孩子已經由異能特務科接管了,所以不用再擔心什麼。”
“哦。”
我沒什麼表情地繼續打量着對方。
神秘音曾經說過,回家已經近在眼前了。
它也在很早很早之前就提醒自己,嘗試着與這裏的人物多接觸,試圖像瑪麗蘇女主那樣攻略他們。
而我一直迴避着這個問題,完全不敢攻略哪個人氣角色,只是順其自然地走着劇情,單純地增添與動漫男神的接觸而已……在以往的那些接觸中,我沒有一次重視感情的問題。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為了加快進度,必須要主動出擊才行,那麼我現在需要選擇一個攻略目標去攻略,那個人物最好是有點人氣的原著角色、性格好懂很好攻略、在現在這個特殊的時期比較容易見面、長的也說得過去——
無論怎麼看,都是眼前這個傢伙啊。
思及這裏,我突然拉住了坂口安吾的西裝衣擺,手指輕撓了一下對方的後背。
坂口安吾想要離開的步子猛的一頓,身體當即就僵住了,十分詫異地轉回頭看過來:“八尋君,您在做什……”
“坂口先生,suki,請和我交往吧。”
……
“嗯?在什麼說呢?”
回應我的不是僵在那裏的坂口安吾,而是某個靠在門邊上的黑髮少年。
少年的臉上沒有纏着繃帶,身上是一件沙色的風衣外套,俊秀的面頰貼着一塊紗布,此時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