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觀察記錄
北城南區只有一座公園,位於光明大道的中段,是由一片荒地建造而來。
綠樹成蔭,草木豐茂。
並且其中還有一座人工挖掘而成的湖泊,分成大小兩座,相互連接的位置十分漫長且寬闊,水流清淺,左右通往湖泊深處的地方則有圍欄。
所以在這個位置,就經常可以見到正在玩水的孩童。
不過最近一段時間,這座鳳鳴湖公園卻被神武局的警員拉上了警戒線,嚴禁任何人進入。
入口處,一位剛從公園裏面巡邏回來的中年男人,正在樹蔭底下喝水休息,兜里的手機忽然響了一下。
是一封郵件。
點開之後,男人的臉色頓時變得奇差無比。
隨後稍作思量,男人便將掛在腰帶上的對講機取了下來。
“呲——呲...注意注意,又有新的失蹤案件發生,失蹤地點疑似是在公園附近,抓緊時間聯繫人員調查道路監控,一旦確定案件是在公園外部發生,立刻加大封鎖範圍!”
“收到請回復,收到請回復!”
“呲——呲...收到收到!”
...
神武局,留置室。
整整一旬時間,已經把葉知秋的心力心氣徹底耗乾淨了,只能老老實實躺在堅硬的合金床板上,哪怕體內各處再怎麼如同火燒一般,也沒有力氣再去掙扎嘶喊。
熱浪涌動之間,整個留置室就如燒乾了的蒸鍋一般。
就連景象都已經扭曲起來。
以至於角落中的監控攝像頭,也早在數日之前就因為線路元件被燒毀而徹底報廢。
葉知秋呼吸微弱,兩隻眼睛依然如同先前一般佈滿了血絲,瞪得滾圓,讓人忍不住懷疑是不是會掉出眼眶。
整個人看起來都好像是被烤乾了一樣,唯有手臂上的血管筋絡高高隆起,並且有着肉眼可見的細微“漣漪”,正沿着血液走向連續不斷地流淌過去。
厚重的合金大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推開。
“嚯,這什麼味兒呀!”
“洪武那小子是不是隨地大小便了?!”
姜夔用手裏的文件袋擋住鼻子,皺着一張老臉後退出去。
隨後就聽呼的一聲,留置室里忽然吹起一陣好大的狂風,很快就卷着所有味道衝出門去。
待到風停之後,姜夔這才猛地一步邁了進來,合金大門被他略顯匆忙地用力帶上,發出砰的一聲。
葉知秋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只有眼珠微微轉動,看着姜夔走進柵欄門裏,然後掀開矮牆後面的馬桶蓋子看了一眼。
裏面滿滿當當全是某種不可名狀的東西!
姜夔:“...嘔!”
砰!
一直沒有任何動作的葉知秋,忽然咧開嘴角笑了起來。
嘴唇上因為乾枯而裂開的傷口,本來已經不再流血,卻因為葉知秋的這一舉動,再次撕裂。
暗紅色的血跡緩緩蔓延,但很快就停了下來。
還順便動作艱難地舉起右手,豎了一個皮包骨頭的大拇指。
“有勇氣...你牛逼...”
嗓音沙啞到不似人聲。
姜夔趴在一旁乾嘔了好半天時間才終於緩了過來,然後瘋狂去按沖水按鈕。
啪嗒啪嗒響個不停。
姜夔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這間留置室的閥門從一開始就被關上了。
他一臉嫌棄地扯了扯嘴角,轉身走去柵欄門外面。
然後瞥了一眼角落裏堆成小山一樣的被褥枕頭,
望着上面等高線地形圖一樣的水漬,陷入了良久的沉默當中。
看這一堆的大小,裏面該不會包了什麼東西吧?
洪武那小子不去種地真是可惜了。
這特么妥妥的肥料製造機啊!
姜夔抬手用力抹了把臉頰,然後轉頭對着乾淨的地方深吸一口氣,這才開門出去。
只不多時,就帶着神武局的清潔工大媽走了進來。
後面還跟着戴了口罩之後又用雙手捂住口鼻的溫雅,眼神當中滿是幽怨。
“大媽,戰備室里有防毒面具,要不我先去跟您拿一個吧?這也太臭了!”
“嗨,大媽我都幹了小半輩子的臟活兒了,什麼場面沒見過,用不着浪費那玩意兒!”
一邊說著,大媽一邊戴上膠皮手套。
然後來到角落裏堆成小山的被褥跟前,像個戰神一樣直接伸手,一把拎起!
大媽一動不動站在那裏,眼神逐漸從原本的自信變成了獃滯。
之後又慢慢露出一抹疑惑之色。
最終變成了凝重和堅定!
...
兩個小時后。
留置室里的溫度依然高得嚇人。
不過空氣里的味道卻已煥然一新。
姜夔直接在柵欄門前席地而坐,將手裏的文件袋打開,從裏面取出了一摞文件。
“姓名葉知秋,年齡不詳,括號十七;生日不詳,括號八月七日;父母不詳,括號義母張蕙蘭;出生地不詳,括號疑似北城南區本地人。”
“十八年前的八月七號,陽光福利院院長張蕙蘭早上出門買菜的時候,忽然在門口發現了一個尚在襁褓之中的男嬰,但周圍沒有發現任何與其身份相關的物品,只是恰好當天正值立秋,又恰好在張蕙蘭將那嬰兒抱起來的時候有一片樹葉落在了襁褓上面,於是為他取名葉知秋並辦理各項身份信息。”
“因為綠洲之外陰鬼橫行,邪祟無忌,警員與獵人的死傷數量始終居高不下,孤兒眾多,其中不乏會有類似情況,所以你的各項身份信息的辦理全都順利通過,自此成為陽光福利院院長張蕙蘭收養的孤兒之一。”
“入學期間曾多次獲得三好學生與助學獎金,在校十二年來文化課從未掉出年級前三,校內老師對你評價極高,每每提及總會不吝誇讚之言。”
“並且練武天賦極為出色,根骨、悟性俱佳,發力、耐力、速度、爆發、反應能力俱屬頂尖,初高中時期曾在實戰模擬當中,統共擊敗超過一百名學長,被許多年齡相仿之人稱作拳劍雙絕。”
姜夔一邊簡單概述文件內容,一邊翻頁。
一直翻到大概中間位置,姜夔稍作停頓,就沒再繼續往下翻,而是重新翻回第一頁。
“姓名,葉知秋。”
“神明,無。”
“潛力,無,括號甲等。”
“修為境界,無。”
全部念完之後,姜夔把手裏的文件放下,目光看向勉強還算有點兒人樣的葉知秋,緩緩問道:
“感受如何?”
葉知秋雙眼圓睜,佈滿了血絲,聞言之後微微動了下嘴角。
“水...”
姜夔搖頭道:
“異獸心頭血是將異獸心臟熬煮而成,心臟本就五行屬火,再加上異獸大多性情暴戾,所以異獸心頭血也被稱為陽中之陽,火中之火,一旦服下必然會有五內俱焚之感,雖然痛苦,但這也是針對肉身的一種打磨熬煉。”
“所以在此期間是萬萬不能喝水的,否則就會導致異獸心頭血對於肉身能夠產生的效果大打折扣。”
“我可以給你水,但你...確定要喝?”
葉知秋張了張嘴,然後嗓音沙啞道:
“你是誰...大姐頭呢...”
姜夔深深看他一眼,隨即笑道:
“我叫姜夔,是北城南區神武局分局的局長,你可以喊我一聲姜叔。”
“至於顧隊長...雖然她也很想留下來一直等你可以走出這扇門,但很遺憾,京都那邊催得緊,所以她現在已經在返回京都的路上了。”
“還有之前一直在這兒負責照看你的那個肥料...呃,我是說,洪武。”
“對,他叫洪武,就是顧隊長手底下的兵。你的高考成績我看了,一門缺考,很明顯已經不太可能再去高等學府深造了,所以不管以後你想幹什麼,只要遇見難處了,都可以找他幫忙。
“當然你也可以來找我,雖然我是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可以讓你多掙些錢改善福利院的生活,但每個月三五千左右還是有的。”
葉知秋的喉嚨裏面發出一道分辨不出是什麼的沙啞聲響,表示瞭然。
之後就繼續躺在合金床板上一動不動,兩隻被迫暴突的眼睛就這麼一直盯着天花板。
姜夔把那些文件重新收起,隨手擱在地面上,然後起身望着床上的葉知秋,滿臉複雜。
一個沒有神種,不懂修行之法,更沒有半點兒修為的人吞服了一瓶異獸心頭血,這種事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或者說是像葉知秋這種被神拋棄的人,還是自從五十年前神明復蘇以來出現的第一個。
也是唯一一個。
情況要比想像中的更危險。
而葉知秋的經歷也比想像中的更痛苦。
肌肉、血液、筋絡、骨骼、五臟六腑...他身體裏的很多東西,都曾一度被這熾盛如火的能量焚成虛無。
並且在此之前的一旬之間,葉知秋還曾數次被那能量燒穿了大片皮膚,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裏面空空蕩蕩,一片焦黑,只有那些赤紅的能量正在沿着經絡的軌跡憑空遊走,一邊焚燒他的各個器官,一邊幫他修復傷勢,維持生機。
這些都是洪武親眼所見。
很多次,洪武都差點兒忍不住衝出門去拿起對講機,讓負責值班的同事打開閥門。
但最終還是咬緊牙關忍了下來。
整個過程,每一個細節,洪武在離開神武局回去休息之前,全都已經原原本本地記了下來。
文件後面那些沒有翻到的地方,就是洪武交上來的觀察記錄。
每一頁都印滿了蠅頭小字。
並且每一頁都記錄了至少三次葉知秋瀕臨死亡的經歷。
整整十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