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高考
六月仲夏，烈日炎炎。
天上那條看似如同絲線一般的漆黑裂隙，並不能阻擋炎熱。
滴——滴滴！
今年的夏天要比往年更熱一些，偏偏車流湍急的街道上，人滿為患，聲響嘈雜，熾盛的陽光烘烤着瀝青路面，熱浪涌動，整條街道都彷彿扭曲起來。
街道盡頭的路口，還有許多身穿黑色制服、臉上或多或少帶些紅腫淤青的警員正在維持秩序。
而在路邊為數不多的樹蔭底下，一個同樣身穿黑色制服的年輕女子，正翹着二郎腿躺在一把摺疊椅上悠然乘涼。
她的臉上蓋了份報紙，所以看不到具體模樣，但膚色白皙，身材高挑火爆，卻是有目共睹。
衣領處的紐扣還因為天氣炎熱特意解開了兩個。
啪！
一模樣略顯兇悍的婦人，忽然一巴掌甩在身邊男人的後腦勺上。
“臭不要臉的往哪兒看呢？！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男人哎呦一聲，趕忙拿起扇子給婦人扇風，滿臉諂媚地連連道歉。
臨走之前，婦人還瞥了那樹蔭底下的女人一眼，嘴裏嘟囔一聲：
“狐狸精！”
待其走後，女人伸手掀開蓋在臉上的報紙，露出一隻略顯狹長的眼眸看向那對夫婦的背影，眼神清冷寡淡。
旁邊正在維持秩序的警員悄悄吞了口唾沫，滿臉緊張，眼神不安。
但想像中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女人只是拿掉蓋在臉上的報紙，然後輕輕哈出一口悶熱濁氣，由躺變坐，將報紙當成扇子一樣衝著領口扇了扇風，目光看向街道上的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家有悍婦，其禍不平...”
旁邊的警員這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今天是六月九號，也是高考的最後一天。
考試內容則是囊括了語文、數學、歷史、神話等各種科目的文化綜合。
成績好壞，直接就能在很大概率上決定一個人未來成就的高低。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高考都是改變命運的最佳途徑。
只要能夠考得好了，錢財、權力、名望，甚至其他一切自己想要的東西，都會來得要比別人更容易一些。
所以無論學生還是家長，都無比重視這次的考試，並且做足了準備。
尤其今天還是最後一仗。
街道上吵吵嚷嚷，汽車鳴笛聲絡繹不絕，可這個路口距離前面的考點明明只有差不多一公里左右的距離，再拐個彎就到，卻偏偏動彈不得。
眼看距離開考已經不剩多少時間，街道上的各種聲音也變得越發焦躁。
滴——滴滴！
女人眉關輕蹙，眼神當中露出一絲厭煩。
前兩天就是這樣，今天還是這樣。
雖然這些家長的心情可以理解，畢竟高考可是關乎未來的大事，再加上最近天氣炎熱，為了確保考生的狀態選擇車接車送，這件事本身沒什麼過錯，但明知堵車卻還一直鳴笛催促，就有些討人嫌了。
女人有些不耐煩地重新躺了下去。
而那些家長開車接送的學生們則是眼看開考時間越來越近，已經不能再繼續僵持下去，就只得如同前兩日般棄車步行。
但路況依然十分緊張。
警員能夠起到的作用也十分有限，磕磕碰碰避免不了，最多也就只能保證不會發生什麼太大的亂子。
女人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恍惚。
兩年前的今天，自己也是這些考生中的一員來着。
...
直到遠處忽然出現了一層白色透明的能量像只瓷碗一樣扣住考點，街道上這才稍微安靜一些。
雖然有着那層能量膜在，可心繫考生的家長們總會下意識地不去打擾他們。
但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總會有些不守規矩的人在。
滴——滴滴！滴——滴滴！
“草！前邊兒那輛車你特么等着吃屎呢，會不會開車，不會開就趕緊滾蛋，再敢耽擱老子的時間，我特么直接砸了你那輛破車！”
一光頭帶疤的男人，半個身子都已經鑽出車窗，一邊按住喇叭響個不停，一邊衝著前面正在排隊調頭的粉色甲殼蟲破口大罵。
街道上一時間安靜下來，無論是在路邊的家長行人，還是馬路上的其他車主，全都忍不住皺眉。
這人也太他娘的沒素質了！
樹蔭下面，女人回過神來，扭頭看向那個還在鳴笛大罵的男人。
隨即眉頭一挑坐直了身形，面上隨之露出一抹略顯意味深長的笑意。
旁邊的警員當即嚇得渾身冷汗，慌忙從旁邊的便攜式小冰櫃裏拿了一瓶水出來遞到女人面前。
“顧隊長，你先在這兒喝口水涼快涼快，我去解決！”
話都沒來得及說完，警員就已經把那瓶水塞到了女人手裏，然後轉身就往那邊跑去。
女人抿了抿唇瓣，沒說話，有些興緻缺缺，將瓶蓋擰開之後就重新躺了下去。
正在這時，女人忽然眼神一動，轉頭看向與考點完全相反的方向，恰好瞧見一抹身穿黑色襯衫和長褲的背影，風風火火地一頭鑽進了路邊的巷子裏面。
恰好后擺的那隻手裏，還攥着鉛筆、橡皮、簽字筆、直尺和圓規，在拐角處一閃即逝。
連個文具袋都沒有。
“睡過頭的？”
女人喝了口水。
如果沒記錯的話，從那邊翻過幾堵牆后，就可以直奔考點大門，能省不少時間。
雖然已經遲到了，但也還有十分鐘左右才不許進考場，只要不出其他意外，肯定來得及。
...
“草！這破手機真該換了，關鍵時刻掉鏈子，五個鬧鐘全特么沒響！”
“等老子有錢了，必須換手機，換五百塊的那種智能機，再也不用這充話費送的破翻蓋了！”
“呼...還有十分鐘，來得及來得及...”
葉知秋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在巷子裏面撒腿狂奔。
待到牆邊之後，便腳下用力一跺，身形直接騰起三米多高，穩穩噹噹落在一戶人家的院牆上面，隨後微微俯身，雙腳一蹬，就如離弦之箭一般激射而去，準確無誤地落在這戶人家的另一邊院牆上面。
稍一借力緩解沖勢之後，葉知秋便往下面的巷子落了下去。
道路兩旁的樹蔭底下，正有不少避暑乘涼的家長，都在等待考試結束。
葉知秋的忽然出現，把不少人都給嚇了一跳。
“卧槽，這年輕人！”
“哎呦喂...心臟病差點兒給我嚇出來，這死孩子從哪兒來的，再怎麼也不能翻牆啊！沒規矩！”
“行了行了，都少說兩句，人孩子這明顯是要去考試，遲到了肯定着急啊！”
“這明擺着就是睡過頭了，現在才知道急，早幹嘛去了？！”
“年紀輕輕的不學好，一大老爺們兒也不知道利索點兒，白瞎了這麼個好模樣，留着這麼長的頭髮還燙了個捲毛，這不流氓嘛！”
...
葉知秋撇了撇嘴，沒說話，腳下再次用力一跺，身形直衝對面屋牆。
待到幾個兔起鶻落之後，葉知秋身形落在最後一條巷子裏面。
因為不通外面大路的緣故，所以整條巷子都顯得空空蕩蕩，連行人都寥寥無幾，就更不會有人說什麼閑話。
只要再翻過對面的屋院，就可以沿着那條小路重回街道，而且還會進入警員管控不許通車的路段，然後直通考點大門。
還有八分鐘，時間足夠了。
趁着空閑，葉知秋伸手往上抹了一下額前墜下的長發，無奈苦笑。
對於頭髮這東西，他還真沒有什麼執念，也不會整天大喊什麼“頭可斷，血可流，髮型不能丟”。
更不會把頭髮看得比命還重。
主要是現在理髮太貴了，哪怕只是單純剪短，也動輒就要二十起步。
二十塊錢，這得買多少個饅頭？！
而且理髮過程也很折磨，那些托尼老師有一個算一個，不是努力推銷辦卡，就是推廣其他業務，什麼保養染色錫紙燙，什麼美容護膚大波浪。
過年前那次給他剪頭的小姐姐就是，大冬天的就只穿了一件小弔帶，裙子那叫一個短，苦茶子都快露出來了，一直在說什麼大波浪。
老子天生自然卷，留長了就是大波浪，用得着燙？
葉知秋轉頭用肩膀處的短袖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再次屈膝蹬地，縱身一躍。
正在此時，巷子裏突然出現了一聲女人的尖叫。
剛剛落在院牆上的葉知秋神色一僵，動作一滯，猛地停了下來，下意識轉頭。
不遠處的樹蔭底下，一個大着肚子的年輕孕婦，正滿臉痛苦地側身歪倒在馬路牙子上，身邊都是散落的水果蔬菜，其中一隻腳的腳腕還迅速紅腫了起來。
巷子裏寥寥無幾的行人全都驚愕回頭，也有些人看到情況之後，連忙靠近過去想要幫忙。
但當他們看到孕婦的身下逐漸流出血跡和水跡之後，卻又全都停了下來，一陣驚疑不定地面面相覷，有些不敢上前。
這...搞不好就會攤上一條人命啊...
還有可能是兩條...
而那孕婦身下的水跡血跡也越來越多。
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孕婦一邊強忍疼痛，一邊掙扎着用手臂撐起身體，看到身下的水跡血跡之後，立刻神色一慌，抬頭望向距離最近的幾個行人，哭聲哀求。
“求你們，幫幫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幾個人緊咬着牙，神色間雖有不忍，卻依然慢慢轉過身去，然後故作不知，低着頭加快了腳步匆匆離去。
只有兩個人遲疑片刻，還是掏出手機打了急救電話，迅速說完了地址和情況之後就不再多管，轉身離開。
這附近也就再無旁人，只剩年輕孕婦還倒在地上，哭着哀求。
“不要走，求你們不要走，幫我，救救我的孩子...”
“誰來幫幫我，我的孩子...”
院牆上的葉知秋雙眼圓睜，望着求救的孕婦張了張嘴，然後脖頸略顯僵硬地回過頭去，吞了口唾沫。
發出咕嚕一聲。
他身形微微一沉，作勢就要再往前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但在即將發力的時候，卻又遲遲未動。
葉知秋咬緊了牙關，面上神色連連變換。
這可是高考，雖然已經遲到了，但也還有不到幾分鐘才不許進考場，如果現在就能繼續往考點那邊趕過去，絕對來得及。
而且還是至關重要的文化綜合。
以自己總是年級前三的成績去考，只要發揮依然正常，哪怕自己只是沒有烙印的神棄之人也沒關係，華夏境內絕大多數的高等學府，都可以隨意挑選。
再等畢業之後，就可以靠着學歷找個好工作，賺大錢。
那樣...福利院的張媽媽，還有其他孩子，就可以穿上新衣服，吃到好吃的。
還要再把福利院翻新一下，然後每個屋都給裝上空調，那樣夏天就不會熱得起痱子了，冬天也不會冷得睡不着覺。
還有熱水器、電視、電腦、冰箱...
更何況剛才那兩人還已經打了急救電話，說明了地址和情況。
肯定不會出問題的，已經打過急救電話了嘛！
肯定...不會出問題的...
應該...來得及吧...
...
啪！
葉知秋忽然一巴掌扇在自己臉上，用力極大，聲響清脆，一個鮮紅的五指印子立刻浮現出來。
然後他將手裏的文具一股腦全都塞進褲兜里，轉身重新回到巷子，一落地就迅速來到年輕孕婦的身邊，將她攔腰抱起之後，就往出口方向撒腿狂奔。
“...草！你他娘的還愣個屁呀，最近的大醫院是哪個，趕緊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