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香水河畔的慘案
馬車很慢,但總會到達。
宣南城是雍王的封地,陸安如今的老家,他那便宜老爹罷官養老的地方叫永平鎮,屬於宣南城下轄的臨漳縣管轄。
所以,他老陸家如今算是雍王的子民。
雍王是大宣朝皇帝的弟弟,一奶同胞。
記憶中得知,當今皇帝能坐上那張寶座,雍王是最大的從龍功臣。
所以,雍王深受當今皇帝信任,不僅封了王,而且還手握重兵。
現在這個時候,雍王應該在京城吧,鹿萍淵之戰,大宣朝丟了七座城池,雍王似乎被調去救急了。
陸安看着眼前巍峨的城池,感覺像是在看36D電影,左瞧瞧右瞅瞅,滿是新奇。
這半月間,他只見過古鎮村落,大型的城池這還是第一次見。
高大的城牆是由平整的巨石砌成,上面有着斑駁的痕迹,看樣子是被戰爭蹂躪過許多遍了。
城門口,人群、車隊進進出出,熱鬧非凡。
排隊入城,已是傍晚。
街上人潮洶湧,吆喝聲、爭論聲、哭鬧聲、雞鳴狗吠交織在一起,又有各種吃食的香味、少女婦人的脂粉氣、來往人群的汗味隨風飄蕩。
這真實、繁華的街道,讓陸安忍不住下車步行。
“老闆,你這畫挺不錯,有六如居士的《春樹秋霜圖》嗎?”
“這個炊餅味道很好,敢問老闆可是姓武?不是?可惜了。”
“金箍棒?老闆,你這兵器能變大變小嗎?不能?不能你也敢起這個名字!?”
“算命的,你知道黃道十二宮嗎?”
……
七晚跟着陸安,一路上看着他胡言亂語,只覺得自家少爺進了城更加奇怪了。
之前的少爺是個沉默寡言的宅男,而且不解風情。
現在的少爺看起來像個討人嫌的話癆,而且不解衣衫。
總算到了客棧,仍舊是一間上好的客房。
陸安在房內轉了一圈,便認定這家店開不長久。
因為這是個套房,有兩張床!
七晚看着少爺鬱悶的表情,不由得眼波流轉,笑道:“少爺,要不要換一間?”
“不用了,就這間吧。”
陸安想了想,和七晚一張床,不是失眠,就是多夢,分開睡倒也挺好。
七晚有些失望。
用過飯,店家打來了熱水,陸安光溜溜坐進浴桶,七晚在一旁伺候着。
若是原身,肯定將七晚趕出去了。
在家裏時,陸安洗澡,七晚自覺地就躲開了。
可這幾天一路行來,七晚感覺變得奇怪的少爺似乎不斷解開身上的枷鎖。
禁錮的思想得到解放,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在不斷消失。
負負得正,正負得負。
“少爺,六如居士是誰?”
七晚一瓢熱水澆在自家少爺身上,想起少爺在街上的胡言亂語。
“我一個老鄉。”
七晚撇撇嘴,會畫畫的人,記憶中少爺一個也不認識。
她又問:“黃道十二宮是什麼?”
“天上的星星。”
天上的星星也沒有叫什麼宮的啊!黃道?怎麼不編一個黑道、白道?
七晚認為少爺是在瞎編,她繼續問:“少爺為什麼問炊餅攤老闆姓不姓武?”
“如果他姓武,那他一定有一個漂亮的妻子!”
“為什麼?”
“少爺有個賣炊餅的老鄉,就是姓武,他妻子很漂亮,
可惜啊,毀在了一根棍子上。”
……
七晚在想少爺說的棍子是什麼棍子的時候,陸安洗完換了身衣服,讓店家重新換了熱水。
“七晚,你也洗洗吧,來,少爺幫你!”
陸安笑眯眯的看着七晚,心中暗嘆,若不是便宜老爹太兇悍,剛剛自己直接就來個鴛鴦浴了。
七晚臉色羞紅,輕解羅衫,嫣然一笑,伸手將陸安拉過去,兩人轉了幾個圈,哐當一聲,陸安就發現自己出現在了門外。
這……
陸安揉了揉鼻子,聽到七晚的聲音在內門響起:
“少爺還是在門外守着吧。”
暗嘆一聲,陸安笑了笑轉身下樓。
房內,七晚越過險峰看了看稀疏的芳草地,心想:少爺曾說他草里有蟲,也沒看到少爺草里有蟲啊!
不過,少爺實力太弱了,被我輕輕一推就趕了出去,這怎麼行?
回去就告訴老爺,讓老爺監督少爺習武!
七晚下定了決心。
而陸安則叫來了店內跑堂。
小二弓腰堆笑,極具職業素養:“公子你有何吩咐?”
陸安輕咳一聲,道:“小爺問你,這宣南城夜生活最豐富的地方在哪裏?”
“夜生活?”
小二品了品這個字眼,露出瞭然的笑容:“公子‘夜生活’這個詞真是用的好用的妙,一看公子就是飽讀詩書涉獵甚廣之人!要說這宣南城哪裏夜生活最豐富,那就要數香水河畔了!
現在這個時候,香水河畔必定是燈紅酒綠,有無數才子佳人弄玉吹簫、吟詩作對,那應該就是公子您說的夜生活了。”
陸安兩眼放光,來到古代不去見識一下佳人騷客這種特殊的文化氛圍,那和太監上青樓有什麼區別?
他忙問:“怎麼走?”
……
燭火搖曳,照着一張陰晴不定的大圓臉。
陶槐站在廳中,上首坐着一人正側身飲茶,在燭光下,可以看到那人尖尖的嘴,以及鷹鉤似的鼻子。
“大人,這次是屬下辦事不力,請大人責罰!”
陶槐低下頭,杵在那裏,說完便一動不動。
鷹鉤鼻吹了口氣,發出利刃摩擦般的聲音:“擅動鷹衛,人還沒殺了,責罰是少不了的。那陸安既已入城,便廢物利用一下,執行新的計劃。”
陶槐心中鬆了口氣,忙道:“大人放心,這次我親自去辦,絕對取了陸安那廢物的項上人頭!”
“嗯,陸安必須要死,雖然現在他腦子出了問題,但以後難保他會記起些什麼。”
鷹鉤鼻斜睨了陶槐一眼,那眼睛也如鷹一般銳利,“記住了,他若是活着,你就不用回來了!”
陶槐心中一凜,跪在了地上:“若是不能殺了陸安,屬下提頭來見!”
“去辦吧。”
淡漠刺耳的聲音,讓陶槐如蒙大赦,起身後退,而後轉身走入夜色中。
黑夜中的大圓臉上,兩隻眼睛映着天上的冷月,陶槐深吸口氣,露出了夜色中看不清的殺機。
他心道:一個習武十年而內觀不成的廢物,害得我被大人責罰,不殺你,難泄我心頭之恨!
上次是我大意了,小覷了你身邊那丫頭,這次我親自出手,誰也救不了你!
……
碧波蕩漾,倒映出夢幻般的霓虹。
香水河畔,河中樓船檐牙高啄,岸邊樓台鈎心鬥角。
來往行人個個衣冠楚楚,風度翩翩,動則拱手行禮,張口就稱兄道弟,盡顯溫文爾雅。
這……怎麼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樣?
陸安看着對自己靦腆一笑的小姑娘,被自己盯着看了一陣,對方竟然羞紅了臉。
你不是應該喊着“公子,進來玩呀”這種話來招呼我嗎?
還有這一塊塊招牌,怎麼感覺和另一個世界賣古玩字畫的店鋪那麼像?
陸安轉了一圈,依稀看到一些樓台內部的光景,男男女女,彬彬有禮,既不勾肩搭背,也無左擁右抱。
果然,看到的都是風景,看不到的才是風情。
陸安只覺得這香水河畔太過含蓄,不赤果,不露骨。
像是小荷藏起了尖尖角。
可你讓蜻蜓怎麼辦?
“這位兄台,小生李益有禮了!”
陸安正暗自搖頭,一位藍衣青年走來,這青年腰佩玉手持扇,眼如星高鼻樑,長的雖不如自己,但也算是個小鮮肉。
他拱手:“在下陸安!”
李益指了指一旁“飛仙樓”的匾額,笑道:“我觀陸兄在這香水河畔來迴轉了兩圈,為何不進去一觀呢?”
進去能幹嗎?
我還未滿十八歲呢!
陸安心中問候了一下自己那便宜老爹,笑着道:“在下來此只是純粹的欣賞風景,僅此而已。”
李益對陸安的話大為贊同,笑道:“我等到這來,都是為了欣賞風景。不過,陸兄你站在門外,只能看到外在的戶型好不好,只有進去了,才會有更深刻別緻的體會。”
你這個戶型正經嗎?
陸安露出一絲尷尬,道:“實不相瞞,在下還是第一次到這種地方,而且忘記帶嫖……銀錢,只能在外面欣賞一番了。”
面前的李益瞭然的點了點頭,大方的拉住他的胳膊走向飛仙樓:
“怪不得陸兄徘徊了這麼久!相見即是有緣,來,陸兄,今天我請客,帶你見識一下飛仙樓內的風景,這飛仙樓內,有山有水,保證你流連忘返,樂不可支。”
“哎——李兄,使不得使不得……”
陸安只覺這李益年齡不大,力氣不小,拉着他就走進了飛仙樓內。
對方這麼熱情,他也不好拂了面子,只是心中打定主意,自己只欣賞,不上手!
清香入鼻,陸安精神一震。
不是胭脂的香味,是上好的檀香。
飛仙樓內,果然和外面看到的風景不同,泉水叮咚,絲竹入耳,清雅嫻靜。
陸安還未來得及細細欣賞,就被李益拉着往深處走。
耳邊還不時響起或清脆、或端莊、或幽怨的聲音:
“李公子又來了。”
“這位公子好風度,李公子別忘了給姐妹們介紹一番。”
“青棠剛梳洗完李公子就來了,這種心有靈犀的公子我怎麼就遇不到呢?”
……
陸安一路看過去,鶯鶯燕燕雖然仍舊嬌羞,但卻多了幾分艷麗風情。
“青棠雖不是花魁,但也是飛仙樓的紅牌,那飄飄欲仙的婀娜舞姿便是香水河的花魁也不如,令人回味無窮啊!”
李益拉着陸安穿過廊亭,邊走邊說。
陸安發現這飛仙樓后別有風景,假山流水,松竹青蓮,小徑幽幽,通往一處處獨立的院落。
推門入院,一個俏麗的丫鬟就迎了上來,將腳步匆匆的李益攔下:
“李公子,您不能進去!”
李益皺起眉頭,面露不渝:“海棠,怎麼回事?青棠不是剛梳洗過,沒有客人嗎?”
丫鬟海棠低聲道:“剛剛沒有,現在有了,李公子趕緊回吧,改日再來。”
陸安抽回自己的胳膊,心中鬆了口氣,道:“既然青棠姑娘今日無暇,我們便擇日再來吧。”
陸安沒想到自己的話沒能讓李益改變主意,反倒讓李益覺得自己丟了面子,激起了他心中怒氣。
李益一把推開丫鬟海棠,怒氣沖沖的闖了進去,還道:“我倒要看看,在這宣南城,誰敢與我爭青棠!”
丫鬟海棠被一把推倒在地,但她顧不得疼痛,對李益焦急的高呼:“李公子,你不能進去,裏面的是紀少爺!”
哐當!
李益推開了門,但也僵在了門口。
丫鬟海棠失魂了一般,口中喃喃:“完了完了——”
陸安心頭狂跳,不會吧,自己就是被拉來看個風景而已,不會這麼倒霉吧?
他不知道李益的身份,但在這宣南城,若是碰到個“紀少爺”,那十有九九會是雍王府的公子哥!
當今皇帝姓紀,雍王也姓紀!
和雍王的兒子搶個青樓女子?
這要傳出去……
陸安覺得院內起風了,吹得他渾身冷颼颼的。
這個時候還是轉身就跑比較好,我是個聾子,什麼也沒聽見!
陸安剛想轉身,卻見李益僵住的身體動了,他竟然走進去了!
幹什麼?你是要和“紀少爺”赤膊大戰一場嗎?
“啊呀——”
撲通——
屋內忽然響起痛苦的大叫,隨即有倒地的聲響。
李兄有種!
陸安心中高呼,想了想還是快步走向屋內,但屋內的景象讓他對自己的決定後悔得要死,恨不得將自己的腿給打折了!
只見一個白衣女子衣衫不整的倒在地上,半露的酥胸依舊高挺,鮮血從旁流過,白的如雪,紅的似花。
剛剛進來的李益也倒在了地上,關鍵是,他手中握着一柄短刃匕首,匕首在燭光下泛起光芒,殷紅的血從光芒上流過,一滴滴落下。
此外,還有一個衣衫半解的年輕人,長發披散,面容冷峻,正不慌不忙的將衣服一件件穿上。
那女子應是青棠吧?死了還那麼白!
李益……李兄竟也死了!胸口有掌印擊打的痕迹,被人一掌打死了!
被誰?
只能是眼前的這位“紀少爺”!
給七晚守門不好嗎?我為什麼要來這?老老實實在家苟一波多好,幹嘛來退婚?
陸安不安。
他看到“紀少爺”走到青棠身旁,伸出手從高聳的胸前拂過,手指沾了些血,放入自己口中吧唧了一下,搖頭嘆了聲:“可惜了。”
這人有病吧!
陸安心底發毛,隨之發現“紀少爺”正盯着他,冷峻的面孔上露出滲人的笑:
“這人闖進來,先殺了青棠,又要殺本少,可惜實力不行,被本少爺一拳打死,你,該不會是他的同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