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難臨頭
不自覺地後退了幾步,我心中大駭,勉強睜開眼睛去瞧個究竟。
那不是天上掉下來的烏雲,而是一隻比我還高的巨大怪鳥!正展開雙翼,急剎車停在我的面前。
這世間所見的一切事物,除了閃電,都不及那怪鳥的速度快。
那怪鳥毛色黃黑,兩腿極其粗壯,表面附有細毛,看上去和我的腿差不多粗。
怪鳥黃眼、黃嘴、黃腳、黑爪,翅膀展開之際,中間似帶些白羽。
那怪鳥似乎並未顧我,而是踱着可笑的步子,奔着鼠洞中那惡龍而去。
眼前的一幕實在過於詭異,以至於嚇得我竟無法邁開雙腿,手握魚叉,獃獃地望着那怪鳥的行動。
只見那怪鳥伸出右爪,不急不徐,卻恰好握住那惡龍的身體,稍一拉扯,便把想逃的那惡龍拽了出來。
與我相持半天的那惡龍似乎全無反抗之力,徒然扭動着身軀,卻無濟於事。
怪鳥用兩隻巨爪,一爪按着那惡龍的頭,一爪按着那惡龍的脖子,用它那可怕的彎勾嘴,只輕輕一啄,便開膛破肚,生生將惡龍的頭從身體上扯了下來,一仰頭就吃掉了,只剩下那惡龍長長的身體在地上打滾兒。
我驚得呆了,那惡龍竟如此不堪一擊,眼看就要變成那怪鳥的腹中之物,我不禁有些傷心,似乎我和那惡龍已不再是敵人,它是屬於我的,絕不能讓怪鳥搶了去!
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我大喊一聲,平舉着魚叉衝上去,對着那怪鳥的胸口猛刺過去。
我竭盡全力的一擊,那怪鳥輕描淡寫地向後扇了兩下翅膀,便避了過去。
那怪鳥似乎被我激怒,“嘰——嘰——”尖利地叫了兩聲,飛到空中,伸出兩隻青蘿蔔粗的大腿,張開尖銳的猶如匕首的八根爪子,展開遮天的雙翼,對準我的眼睛,向我急撲過來。
我還沒來得及後退,我還沒來得及用魚叉去防禦,那怪鳥已到了我的眼前!
那怪鳥的翅膀猛地扇在我的臉上,比學校老師的手打得疼多了,眼前一黑。
我慌忙之中低過頭,抬起左手,張開五指一檔,一股巨力瞬間握緊我的手腕,手指自己竟然不聽使喚地握成了拳頭!
我完全沒來得及想,全憑身體本能在拚命閃躲,雙手護住眼睛,只覺得兩眼之間一陣劇痛,痛徹心扉的感覺!
那怪鳥的一撲之力,竟有那般巨大,我竟被它踹倒在地。
上次和小朋友打架,對方跑動中發力,跳起來用腿飛踹,那般的力道,我被踹了胸口還沒有倒,只是一口氣喘不過來,胸口一直發悶,悶了三天,這口氣才順下去,今天怪鳥這一下,竟比那一次更盛三分。
那怪鳥在我胳膊、前胸、臉上亂抓亂撓,每一下似乎都刺入了肉里,劇痛讓我喪失了理智,我想到了死。
人類幼崽在致命猛禽面前是毫無勝算的,手持近四米的魚叉,披掄砸刺捅戳,連一根毛都碰不着,還差點被啄瞎了眼睛,甚至丟了性命。
人是可以被打敗的,我的心為自己的弱小而哭泣。
假如我今天死掉,我沒有度過美好的一生。
假如我今天死掉,我沒有活過,愛過。
假如我今天死掉,我只會被埋在山崗上。
一個普通人的生與死,是微不足道的,只是我還沒有看過山那邊的世界。
後來發生的事,有許多細節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聽到狗叫聲,我摸了一把臉上的血,一翻身滾起來,
狗子跑過來,在我身邊對着那怪鳥一直咬,卻也不敢上去。
也許這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吧,我爬起時,錯拿了魚叉的另一頭,掄起時沒打到怪鳥,砸在石頭上打劈了,竹竿頭像傘骨一樣叉成幾塊,晃悠悠展開來像大掃帚似的,這反而讓那怪鳥更加忌憚我幾分。
就在一人一狗拚命打鳥的時候,幾道閃電把天劈開了幾半似的,接着就下起了傾盆大雨,那怪鳥在雨中並不戀戰,丟下我們便飛走了。
從地上撿到了一根漂亮的長羽毛,這是我的戰利品,也是從這一刻開始,我有了羽毛恐懼症。
此生所遇傷痛和重創,沒有超過那一次的!
那隻怪鳥隨着年齡增長也在我心裏長大,即便我已經變成一米八的成年男人,夢中仍有一隻三米高巨鳥,它想吃我!
這個故事,究竟有多少是真實的,還只是我腦海中的夢魘,我自己現在也不知道。
每當我對着鏡子,摘下眼鏡,就會看到鼻樑上還有近兩厘米的傷疤,即使這件事已經過了三十二年。
上初中時我近視了,戴了眼鏡,遮住了我的傷疤,我還為此暗暗心喜過。
普通人看到的羽毛似乎並沒有什麼恐怖,因為看到的鳥類都只是動物本身,而我看到的,卻是讓人窒息的死亡。
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眼淚流下,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再加速,驚恐發作……如不遠離,便會失去意識,這便是伴隨我半生的後遺症。
不惑之年一過,生死看淡之後,這癥狀便自己削弱了,看見了也只是手指輕輕發抖,心裏已經再無波瀾。
那天,我尋回了魚鞭、鐵桶,那無頭惡龍也拿了,因為它太大裝不進小鐵桶,我便在河裏洗了一下,用魚叉挑着,扛在肩膀上回家了。
走到村頭,雨停了,碰到跳大神的神漢的老婆,她看我的狼狽模樣,就問我,魚是哪捉的,想不想賣給她,她願意花五塊錢買,我搖搖頭不賣。
看她那個悻悻的樣子,要不是我家狗子跟着,她不敢,我怕她會把我的魚搶走。
農村就是個這麼奇怪的地方,有許許多多淳樸善良的人,也有一些愛貪小便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