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奶奶的煙

第4章 奶奶的煙

吃過早飯,張奶奶垂着兩條腿,彎腰坐在裏屋炕沿上,她熟練地從炕席底下抽出一片完整的煙葉,那葉比鐵扇公主的芭蕉扇還要長,再細細地搓碎在柳條編織的煙筐里,煙筐似乎用了幾十年,外面已被摸索的油光發亮起來。

當那種特殊的香氣滲入了空氣中時,張奶奶的眼睛似乎一下子就亮起來,她收回腿,盤坐在炕沿邊,攤開一片稍稍完整的煙葉邊,均勻的撒上碎煙沫,三下兩下就捲成了一支煙,一支放在耳朵上夾着,另一支放在嘴裏叼着。

見我在看她,張奶奶含着煙捲,咕努着嘴笑呵呵地說:“來給奶奶點上。”

我拿起火柴盒,推出內盒,拿出一支火柴,在火柴盒側面輕輕向下一劃,手攏着火慢慢遞到奶奶嘴邊,看着火苗把煙點燃。

張奶奶閉起眼睛,猛地吸了一口,那火苗似乎都吸進了煙捲兒里,煙頭前面通紅的火星亮起來,我知道這是煙點好了。

奶奶吸完這第一口,睜開眼睛來,悠然地吐出一股白色的煙霧,立刻把她包在那團煙霧中,像極了騰雲駕霧的老神仙。

只是我就要遭殃了,嗆得我捂着鼻子往外跑,奶奶就一邊咳嗽,一邊笑我被嗆的樣子。

爽兒攔住我讓我抱她玩,我抱起她轉圈兒,轉了幾圈,逗得她嘎嘎樂,放下她我就往外走。

紅兒叫住我說,喜歡上次我撿的沒有蓋兒的墨水瓶,因為我說長大了,要造一個房子那麼大的鋼筆水瓶,我們就可以住進去了,比土坯砌房子好,比磚蓋的房子也好,裝上門和窗,那可真氣派啊!

從我會走路開始,就和紅兒一起玩,我比她大三個月,我們兩家離得最近,我就總找她玩兒,一起出去,總被別的小孩捉弄,他們對着我大喊,又帶小媳婦兒出來啦?!

我倆牽着手要跑出去玩兒,剛跑到大門口就被香姨叫住,喊道:“別跑一天,中午就回來哈!”

張叔從屋裏伸出頭,看了我們倆一眼,說:“水庫放水,別去河裏捉魚!”

我點點頭,帶着紅兒就跑了。

夏天的玉米已經長得很高,但玉米棒上還沒有結出玉米粒來,這時玉米棒上常會長出烏米,生吃甜絲絲的,但裏面有黑黑的粉末,一咬一嘴黑,也可以晒乾做菜吃。

去年夏天,我和紅兒一起鑽玉米地,發現一個特大號烏米,平時拳頭大的都已經是極限了,那次鑽玉米地,找到的烏米竟有手臂那麼長!

我倆一時都陷入瘋狂之中,拚命地一把一把地抓着吃,可抓到最後,除了兩隻黑乎乎的手和黑乎乎的臉,什麼都沒抓到,烏米全抓碎了,兩人互相看着對方的傻樣兒,笑得直不起腰來。

今天相約發現烏米不再搶了,可是在她家和我家那一大片像迷宮一樣的玉米地,我在前面牽着她的手,穿梭半天也沒看到一個烏米,鑽出玉米地,已經來到村西頭的八棵大楊樹。

只看見剛子和其他幾個小夥伴扛着一根根長棍子,頭上有鐵絲磨尖的刺,他們要去扎青蛙,問我去不去,我知道現在已經沒青蛙了,就沒有跟他們去。

跑出來半天,還沒找到什麼能吃的東西。站在楊樹下,聽着風吹樹葉嘩啦啦的聲音,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爸去修水電站的時候說,咱們家高粱地邊上種了一排甜桿兒。

我和紅倆人,從村北邊的玉米地,一口氣跑到村南邊的高粱地,到了我家的地頭,我一眼就看出了,哪邊是甜桿兒,哪邊是高粱。

找了一塊斧狀的石頭,對着比我還高的甜桿兒從根部砍斷,分成一節一節后,我倆坐在山頭草地上,開心地磕開甜桿兒的硬皮兒,嚼甘蔗一般吸吮着甜桿里誘人的甜水。

往南看去,山下是滾滾東去的河水,再遠處是一望無際的綠色稻田直到天邊,中間夾雜着稀稀落落的數個村莊。

紅兒指着遠處的河灘說:“哥,那有寶石,它會發光!”

在村裏的小路繞了又繞,我們倆往河灘飛跑過去,生怕寶石被人撿走。

傻大個兒還在放豬吃草,有兩隻白色的蝴蝶在他身邊飛來飛去。

他轉來轉去地想捉,卻總不奏效,嘴裏念念有詞道:“蝴蝶蝴蝶落,大姐兒給你編馬蓮垛!”

奇怪,傻大個兒在哪學的新詞,我都沒聽過!

我在學校看女孩跳繩倒是提到過馬蓮,她們一邊跳,嘴裏一邊唱,馬蓮開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管不了那許多,直跑去河灘,我和紅兒一起找寶貝,繞了幾個大圈,最後在一攤爛泥里發現了一個圓鏡子,好像是水庫放水過後留下來的。

那鏡子只有玻璃片,外面沒有包的東西,還掉了一小塊,我拿着鏡子在石頭上打磨成不扎手的橢圓形,遞給紅兒說,“給你,你有小鏡子了。”

村長在廣播大喇叭里一遍遍喊話,可是離得太遠,聽不清說什麼。

突然聽到轟隆的聲音,上游瀑布那裏突然噴出好多水,嚇得我牽着紅兒的手,撒腿就往山上跑。

跑到山頂回頭一看,河灘白茫茫一片,我的心砰砰直跳,猶如大鎚敲打着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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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零后的鄉村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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