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想給生活留下縫隙，卻變成照不進光的裂痕
l8月的盛夏，太陽幾乎每日恣意橫行。陽光帶走天空中每一朵雲，只留下炙熱的空氣和連綿不絕的蟬鳴聲。整個城市像被一口大鐵鍋罩住，讓人透不過氣。
l亦先討厭夏天，不喜歡這個稍微一動便滿身大汗的季節。其實他更不喜歡被晒黑。易黑的膚質讓亦先每過一個夏天，皮膚就變得黝黑。在並不出眾的外表下，他覺得這會讓自己看起來更丑一些。
l但他卻抵觸正常的防晒方式，或者說他不想被別人知道他是個注重防晒的男人。他認為男人在陽光底下撐傘看起來像是異類。自己也曾偷偷抹上林辛的防晒霜，可那黏糊糊的感覺沒一會就要洗掉。所以亦先有自己獨特的，盡量減少被陽光照射的方式。他靠着樹蔭走，太陽快下山了才回家，中午也很少再找林辛一起吃飯了。
l但公司最近新成立的攝影項目，卻落在了亦先和大白熊身上。他們需要每周選定一個話題，再外出隨機採訪路人，最後由同事剪輯製作成視頻。
l“阿先，結合當下熱點，充分發揮你的想像力哦”！大白熊摸着自己下巴那一撮專門蓄起的鬍鬚，笑着對亦先說。
l可在前兩期視頻推出后，因為話題不夠吸引，後期製作也比較粗糙，流量和效果都和大家預期的很不一樣。
l亦先難免有些失落。入職半年多來，他對於基礎的工作早就駕輕就熟，但漸漸地他也發現自己難以突破。他迫切希望做出一些成績，讓自己在這個圈子裏有點名氣。他不想每次外出，同行只知道他是小孟哥的師弟，是大白熊的同事，他永遠都是跟在他們倆人身後的一個剛畢業的小孩。
l“哥，我想換個方式去做”！幾天後，亦先找到小孟哥和大白熊。
l“因為我們現在視頻製作的人手不夠，所以我想是不是可以先緩一緩。我的想法是先用照片和文字的形式，來表達普通人內心某些難忘的人和事。後期欄目有熱度了，再轉成視頻的形式........”
l哥哥們點頭同意。而幾天後亦先受邀前往市福利院拍攝一場特殊兒童的生日會，他覺得這便是挖掘好素材的機會。
l福利院的小禮堂里掛上了綵帶和顏色各異的氣球，多位義工分佈在每個位置，帶動着大家融入這歡快的節日氣氛。儘管第一次接觸這群陌生的孩子，讓亦先顯得有些膽怯和拘謹。但他還是操着相機，熟練地拍下活動的各個環節。
l活動臨近結束之際，在院長辦公室門口徘徊了好幾次之後，亦先終於鼓起勇氣敲了敲門。
l“您好，院長。我是這次活動跟拍的小先，不知您是否方便，想請教您幾個問題”。亦先雙手交叉垂落在身前，朝着院長輕輕鞠了一躬。
l院長穿着一身花黑色長裙，與腳上那雙潔白的運動鞋並不搭配。她應該還未四十歲，但歲月卻過早地在她臉上留下痕迹，她明亮的眼睛像是在給着亦先勇氣：“您好，請說”！
l“我是第一次來福利院，也是第一次接觸了這些孩子，能麻煩您和我介紹一下他們的情況嗎”？
l“哦哦”！院長抿了抿嘴，上面的口紅都褪了色，她輕聲說道：“今天參加生日會的都是院裏智障的兒童，可能你第一次見，對他們的外表有點不習慣。但其實他們和普通孩子一樣，喜歡玩，喜歡熱鬧，只是‘長不大’”。院長輕輕嘆了口氣：“他們很喜歡這樣的活動，但機會確實不多”。
l“是的，看得出大家都很開心”。亦先不知道作何回應。
l“這些孩子，原本是家裏的希望，現在卻變成了家庭的不幸。其實他們需要的只是更多的時間和精力。但正是這樣，很多家庭負擔不了！一些父母放棄了他們，所以他們就來了我這裏。我們在日常引導他們，希望他們慢慢地生活能夠自理，在社區有份簡單的工作，能養活自己，照顧好自己”。
l院長的話讓亦先感覺有些壓抑，但他明白這是他目前能力承受範圍外的事實。他緩了緩，趕緊開口說道：“是這樣的院長，我們最近在記錄一些普通的人和事，所以我想和小朋友們聊聊天。如果可以，我給他們拍張照片，結合聊天的內容發佈到網上”。
l“這當然可以，他們肯定也很樂意”！院長欣然答應，領着亦先走到禮堂，她指向禮堂內一位穿紅衣服的小孩：“你找他吧，他叫小吳”。
l亦先連忙點頭致謝，朝着小吳走去。
l看着亦先站在自己面前，小吳停下了正在吃蛋糕的雙手。他滿嘴奶油，不好意思笑了笑，又低頭繼續吃起來。
l“你好呀，你是叫小吳嗎”？亦先遞上紙巾。
l“你......你好”。小吳點了點頭，接過紙巾握在手裏。
l“今天玩得開心嗎”？
l“開心”！
l“你有什麼夢想嗎”？亦先開門見山。
l“夢想”？
l“嗯......就是你想做的事......最喜歡做的事”。
l“我最喜歡唱歌”！
l“感恩的心，感謝有你......”說著便大聲唱了起來。
l“我可以幫你拍張照嗎”？
l“拍照”？
l“是的，就是這個”。亦先舉起手裏的相機。
l小吳愣了一會，又往後退了兩步。他昂起頭，左手抬到胸口位置擺出“耶”的手勢，右手還是拿着蛋糕。
l儘管有些背光，但亦先還是按下了快門。
l回到公司，亦先立馬發佈了照片。他在配文里寫道：“我最喜歡的事就是唱歌”！
l他又用幾個馬甲做了評論，有對樓主點贊的，有對殘障兒童熱愛生活表示肯定的......他信心滿滿，期待着網友們加入討論。
l可還不到一個小時，被頂在最前的一條評論里卻寫着：靠這樣的方式嘩眾取寵，樓主是否連最基本的尊重都沒有！
l亦先幾乎喊出聲，他連忙要敲字回復，卻被小孟哥制止。
l“你先等等”！小孟哥神情凝重地看着屏幕：“這個ID，應該是報社的黃記者”。
l“那我更要說清楚啊，我又不是這個意思......”
l“確實你的表達方式容易讓人誤會”。
l“我......這樣寫有什麼......”
l“你先把帖子刪了吧，我打個電話和他解釋一下”。
l“可是.......”
l“先刪了”！小孟哥抬頭，嚴厲地看着亦先。
l亦先只好照做。
l他走出辦公室，打開走廊的窗戶大口地呼氣。
l他並不理解小孟哥的做法。就算是報社的記者，他也不懼怕和他解釋甚至是理論。他又覺得異常沮喪，是自己工作不到位，還是根本就是不自量力......
l夏天的夜晚來得很遲，墨藍的天空像一塊巨大的幕布，月亮偶爾露出一小角，來彌補星星的空缺。
l看着飯桌上的西芹炒肉和炒青菜，亦先並沒有食慾：“你幫我煎個蛋吧”。他走到林辛身旁坐下。
l林辛沒有抬起頭，只是答應了一句：“你自己弄去”。
l“我哪會”！
l“那你學”。林辛語氣毫無波瀾，還是繼續吃着飯。
l阿垣和小鴻忍不住笑了起來。
l亦先端起碗，走到一旁客廳的沙發上。他用力咽着白飯，想以此抗爭，可並沒人幫他煎蛋。
l他匆匆吃完，買了兩罐啤酒，來到那個他熟悉的地方。
l這是在對面馬路的拐角處，一家家居裝飾公司的門口。藉著霓虹招牌的光，透過兩扇落地玻璃門依稀能看到裏面色彩分明的裝潢，和牆上掛着的似乎是價值不菲的裝飾品。
l門口四五層台階鋪着米黃色的磚塊，人往兩邊坐，剛好給前面的花欄擋住，有人經過也不會看見。
l亦先一個多月前偶然經過發現，覺得這地方隱蔽。隨着來的次數越來越多，他把這當成了自己的“秘密基地”，誰也不知道。
l他拉開拉環，又嘆了一口氣。
l回想入職以來，亦先覺得自己每天都是在兩位前輩的懷抱里工作，無論是工作能力還是工資待遇，都是停滯不前。他試圖尋求突破，但今天的事卻狠狠抽了他的臉，他感到無比的失落。
l而以前甜蜜的同居生活，在一段時間的新奇和激情過後，似乎也慢慢走向平淡。生活里多了更多無言的相處，和瑣碎的爭吵。他努力安慰自己這就是生活的必然，可內心卻時常感到無趣。
l還有那和媽媽約定的回家期限，每天都在催促着自己。
l亦先喝了一口酒，冰涼的苦澀感直擊喉嚨。酒氣在身體裏快速轉了一圈，最後飄上了頭。
l亦先又點起一根煙，趁着酒味還在，猛吸幾口。
l煙氣讓喉嚨感到乾澀，又灌下幾口酒。
l這就是喝酒和抽煙的循環。
l想起今晚飯桌上的事，他回想起在學校時阿牛對自己說的話。在得知他和林辛的幾次爭吵后，他向亦先說道：“你們好像都沒有真正解決過你們之間的問題，而你似乎也一直都在逃避。但你要知道，感情里出現的問題像是一個定時炸彈，隨時都會引爆，而那時候......”
l亦先咕嚕咕嚕連續灌下幾口酒，他已經無力再去思考這些問題。
l忽然一陣刺耳的鈴聲響起，亦先打開屏幕，突兀的亮光讓亦先一下子睜不開眼。
l他看着屏幕，按下鎖屏。
l他又打開，快速地敲字回復道：“沒去哪，快回去了”。
l“嗯，回去就拖地”。
l亦先一大口喝下整罐啤酒，忍不住打了個嗝。他緩緩站起身，用力一捏，把啤酒罐捏彎了腰。
l夏天的雨來得很急，令人捉摸不透。望着天的另一邊，家的方向還是通透明亮，眼下的雨卻淋濕了大地。距離公司還有兩個路口，亦先使勁蹬着腳踏板，嘴裏罵罵咧咧：“一大早什麼鬼天氣！草”！
l到了公司，亦先趕緊把鞋子脫掉。他最受不了鞋子進水，濕漉漉的襪子裹着腳，讓他難受。他擰乾襪子，晾在了電腦主機上，對身旁的大白熊嘿嘿一笑：“不臭的”！
l“你注意點形象”！一邊的小孟哥朝亦先挑了挑眉：“師妹們第一天來，別嚇到人家”！
l亦先這才注意到，辦公室來了兩位新同事。她們緊挨着坐在牆邊，電腦屏幕擋住了臉。
l“你小子‘丟人’不，剛進來就脫鞋子脫襪子”！小孟哥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西裝，他站起身，拉了拉衣領：“和大家介紹一下，小妮和陳嘉也是咱們學校的，比你小一屆，現在是過來實習”。
l“師兄好，我叫小妮”！一個穿着短褲T恤的女生先站了起來，她染了一頭褐黃色的短髮，白皙的皮膚看起來清爽帥氣。她看了一眼亦先，沒忍住笑了笑。
l“我叫陳嘉，師兄好”。一聲清脆的聲音傳來，亦先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她的樣子，那身影又縮回了電腦前。
l“哦哦，原來是師妹呀”！亦先不好意思撓了撓頭：“你們好呀，我叫亦先.......”
l“亦先，那個拍攝的項目，可以讓她倆配合你，都是新聞專業的學生。大家加把勁，把工作落實一下......”
l“好......好的”。亦先點了點頭，像是還沒晃過神。
l大白熊湊過亦先耳邊，小聲說：“上次黃記者那件事，我看你不是還想和你小孟哥急？這一下子給你整了倆‘女助手’，幹活不累啦......”
l亦先抓起主機上的襪子，又往陳嘉那邊看了一眼。
l可能是有兩位女同事的到來，一整天辦公室都安靜了許多。臨近下班時，在思考和糾結了將近一整個下午後，亦先拿起紙筆，來到她們座位前。
l“哈嘍師妹，是這樣，我想簡單和你們說說我這邊的想法”。亦先並未等她們回復，他低着頭，看着手上的筆記本。
l“我想選一些比較熱門的話題，做街頭採訪的視頻。比如本地的民生事件，國內外的熱點新聞，甚至娛樂圈的話題都可以。主要針對的人群呢還是以年輕人為主。我們可以先設定好問題，在採訪中引導他們往有趣的點去回答。再在後期製作加上一些音效、特效等，使整體的視頻往輕鬆、詼諧的方向走。這樣在網絡上傳播度高，網友們也好接受，你們覺得呢”？亦先一口氣說完。
l“哦哦，明白了師兄。之前有看過類似的視頻”。小妮緊跟着回答到。
l可一旁的陳嘉卻是沉默着，亦先不禁感到尷尬，甚至有些生氣。
l亦先往前一步，故意抬高了音量：“你呢？你覺得怎麼樣？陳嘉師妹”！
l陳嘉抬起頭，竟露出了意想不到的笑容。
l她臉上精緻的妝容一絲不苟，一雙晶亮的眼睛像是精雕細琢過。她斜過身子，手掌托着下巴，像是在看着一個認識多年的親密的老朋友。
l“我想問你哦....”
l“啊？你......你說......”亦先趕緊把眼睛從陳嘉臉上移開，隨意在桌子上看了看。
l“你叫亦先哦”？
l“是......”
l“那‘亦’是哪個‘亦’呀”？
l陳嘉往前挪了挪身子，手還是托着下巴，聲音柔軟輕細，眼睛瞪得更圓了。
l“啊......”？
l一旁的小妮忍不住噗嗤一笑，她用手推了推陳嘉。
l陳嘉的嘴微微撅起，淺紅色的腮紅透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l“這......”亦先左手插着褲袋，右手撐在桌面上：“我的‘亦’，就是‘人云亦......’，不對不對！是‘不亦樂乎’的‘亦’”！
l“挺好聽的，有點像女孩子的名字”。
l“好啦”！小妮又推了一下陳嘉，轉過頭對着亦先說：“師兄你別當真，她這人就這樣，喜歡開玩笑，但沒有冒犯你的意思”。
l“沒關係！那我剛剛說的.......”
l“對不起對不起師兄，我剛剛有聽呢”！
l“嗯嗯，我也是”！小妮附和着。
l“那.......”
l“我覺得，亦師兄，要不明天我們直接出去拍吧”？
l“對呀師兄，陳嘉以前有做過類似的視頻作業。而我也會後期的視頻製作”。
l她們的提議完全出乎亦先的預料，他習慣性地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着說：“那也可以，我們明天就出去試試看”。
l“那.....師兄，沒啥事我們就.......”
l“哦哦，不好意思，耽誤你們下班了”！
l“沒關係呀亦師兄。我們要去公車站坐車回學校，你要一起嗎”？
l“我......我要去接人，你們先走吧”。
l亦先覺得，在兩位師妹面前，自己拘謹地更像是個實習生。他腦海里忍不住回想起陳嘉的模樣，她的語氣她的表情，有着一種奇怪的感覺。
l“你在想什麼呢”！後座的許言，拍了一下亦先的背：“怎麼一路都不說話呢”？
l“沒......沒有。想着公司的事呢”！
l微風撲面而來，夕陽將路人們的身影拉長，緩緩朝着家的方向。
l亦先回頭看了一眼公車站，灑滿了橘紅色的落日。
l第二天下午，亦先和陳嘉便出發了。
l陳嘉像是變了個人，一路上認真地和亦先分享起自己以前拍攝視頻的經歷。
l她向亦先提議：“我想要不今天我們先別去設置話題，感覺這樣給人們設定了一個框架，可能比較難入手。我們試試問一些開放性的問題，比如，你有沒有想對某個人說的話？你目前最大的願望是什麼......我昨晚查了一下，這邊應該還沒有人做這種街頭採訪的視頻，所以我們都可以大膽嘗試一下，你覺得怎麼樣呢？”
l亦先跟在一旁，他沒有多想，只是不時地點頭贊同。刺目的陽光迎面照來，亦先忍不住問：“你不怕曬嗎？我們要不要撐個傘？”
l“哈哈，不用啦，這多不方便呢......”
l或許是得益於陳嘉以往的經驗，整個拍攝進程異常的順利。
l街邊皮膚黝黑的青年，面露疑色地看着怯怯提問的亦先，直到他發現了一旁陳嘉手裏的手機：“這......這是要上電視嗎？”他趕忙搓了搓手，挺直了腰桿：“我......覺得我現在挺好的，有時候挺累，但......但是挺幸福，哈哈”！
l公園石椅上的中年大叔，聽了亦先的問題后笑了笑：“我女兒今年考上了理想的大學，全家人都很開心。這是她辛苦付出一年後的成果。但她一個人去一個陌生的城市，我還是很擔心的。只是孩子長大了，總該往外面去。我也一把年紀了，哪還有什麼願望，就希望她以後過得開心吧”！
l小區里散步的老奶奶滿頭白髮，臉上佈滿皺紋。她緊緊握住陳嘉的手，眯着眼使勁看着她。“我小孫女和你一樣大，我有好幾個月沒見過她了。我大孫子生了個大胖小子，他們給我看照片，圓嘟嘟的，和我孫子小時候一模一樣”。老奶奶說完咯咯地笑，嘴裏的牙已經快脫光。
l亦先湊過老奶奶耳邊，稍稍提了提嗓門：“老奶奶，你住哪裏呀？我們送你回去吧！”
l“我耳朵靈光着呢！我每天都要出來動一動這把老骨頭。倒是你呀小夥子......”說著，老奶奶竟把陳嘉的手塞到亦先手裏，“對人家小姑娘好點”！
l倆人幾乎同時撒開手。陳嘉低着頭，亦先正想要解釋，可老奶奶已經轉過身，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
l夕陽西下，像是溫柔的媽媽，撫摸着大地上歸程的孩子。
l亦先先開了口，打破這尷尬的寧靜：“今天辛苦你啦，天氣那麼熱，謝謝你了。”
l“嗯”。陳嘉輕聲回應，就像第一天見面時那樣的冷漠。
l深藍色的沙發已經磨損得有些掉色，而上面兩個凹陷的位置也越來越明顯，屁股稍微一動，就能聽見裏面彈簧“嘎吱嘎吱”的聲音。
l剛搬進來時說好的沙發罩，直到現在也沒有人買。按林辛的說法，大家都不知道住到什麼時候，這錢出了也不好找他們平攤。
l如果不是地上太臟，亦先寧願躺在地上。最近大家因為家務活起了點矛盾。亦先和林辛想要分工明確，哪個人每天需要做什麼。但兄弟們卻覺得隨性點就好，負責好各自房間的衛生，公共區域等大家休息時再一起打掃就行。一開始倆人隔三差五還是會去收拾，只是時間久了心裏就不平衡。林辛總讓亦先去和自己的兄弟們說，要像在學校宿舍一樣分配好各自的家務活。但亦先卻開不了口。久而久之，就任憑這樓下亂糟糟了。
l倆人都拿着手機，亦先半躺着在沙發的一頭，腳架在茶几上。林辛縮着身子，躺在另一邊。
l亦先毫無目的地切換着手機里的APP，腦海里一直回想起今天老奶奶的那句話。
l他努力回想着自己是不是表現出什麼讓老奶奶誤會。
l他又對自己當時心裏突然出現的感覺感到奇怪。
l“那是緊張？開......開心嗎”？
l“可是剛剛陳嘉為什麼那麼冷淡？是自己做錯了什麼嗎......”
l混亂的思緒讓亦先感覺難受，他忽然抬頭看着身邊的林辛，胸口像被什麼重擊了一下。他滿心愧疚，為自己自私的想法感到羞恥。
l他迅速調整着呼吸，不表現出異樣。
l他慢慢靠近，把頭枕在林辛大腿上。“我們去吃個宵夜吧”！
l“7點才吃過飯，還沒9點就餓了”？林辛還在看着手機。
l“嗯，今晚的豬肉好像不新鮮，吃着怪怪的”。
l“你飯都不會做，還吃得出不新鮮嗎”。
l“是有一點啦，我們去吃那家牛肉粿條吧”！
l“不去！我不餓”！
l“我請客啦，出去走走”！
l“不去啊，我不想動”！
l“那我洗澡去了”。亦先起身離開。
l儘管這樣的狀態已有一段時間，但亦先難免還是感到失望。
l吃飯，洗澡，睡覺。一周做愛一至兩次，熟練而自然。沒條件有其它消遣，也很少討論什麼，卻有看不完的手機。
l日子就這樣過着，風平浪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