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神十
柳召南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腳下的路一直都是緩坡，眼前看到的除了草還是草。他總覺得自己在走一條沒有終點也沒有意義的路。
累的時候他也會停下來，仔細分辨遠處的聲音，意圖聽見除了山風和蟲鳴以外的聲音。
但結果總是什麼也沒有，柳召南心裏不詳的感覺怎麼都壓不住。
只是相差了幾步路而已，冉再和那個怪人與他們拉開了多大的距離？而且這麼安靜，他們難道一直沒有交手嗎？
柳召南知道這樣的情況只有一種解釋，但他不想那麼悲觀。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柳召南覺得自己往前探的棍子好像真的碰到了什麼東西。
能明確感覺到棍子碰到那東西后立刻滑向一邊的觸感。
是蛇嗎？
柳召南立刻站住，等着聽到到那條蛇穿過草叢的聲音，這樣對他們倆都好。
但他等了一會，沒有動靜，柳召南皺起眉，想了想，再次探向那個位置。
然後，又是那個觸感，正常情況下這時候對方不管是逃跑還是攻擊至少會動一下。
可是沒有，柳召南的棍子就好像貼着一塊死物。要不是那微微凹陷的肉感，他可能真的會覺得是自己弄錯了。
難道已經死掉了嗎？這樣想后柳召南稍微鬆了口氣。
他好奇的移動棍子，摸索着那個不幸的傢伙。一邊想着說不定是個機會，他可以藉此彌補一下之前的錯誤。
只要埋掉屍體就會原諒你的山神，其實聽起來也沒有那麼嚴格，說不定看在他誠心悔過的份上就原諒他了呢。
柳召南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唾棄着自己的墮落。
可他手上的動作越是大膽，越是發覺哪裏不對勁。
這條蛇，好像過於大了吧？
柳召南覺得自己至少往前伸了有好幾米了，可還是沒有摸到尾巴的部分。
他就算累死也沒辦法僅靠雙手挖出幾米的大坑啊。只有真正試過的人才能明白，就算用鐵鍬，挖坑也不是個簡單的活。
柳召南頹喪的嘆了口氣，然後他突然不小心想到了另一件事。
這麼大的蛇，是怎麼死的？如果是被其他動物襲擊，那能殺死這種傢伙的，又該是何種體型？
抱着好奇和隱隱的憂心，柳召南收回棍子，舉着手機走向那條蛇屍想看看它身上有沒有外傷。
然而讓他震驚的是，草叢裏什麼也沒有。
這怎麼可能？這麼近的距離，而且以那條蛇屍的大小，就算他找的地方稍有偏差也不至於找了一圈一點影子都看不到啊！
柳召南背上的汗瞬間就下來了。
蛇？也有靈魂嗎？
卓令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腦子出了什麼問題。
如果是以往出了這種事情，他一定是第一個跑的，就算不跑也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單槍匹馬的衝到山上來。
難道就因為失蹤的是那個壞脾氣的女人嗎？
卓令只能在心裏安慰自己，就當他是逞英雄吧，畢竟是一條人命，還是女孩子。
如果她真的出了意外……卓令趕緊拍了拍臉，打斷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這山和他平時爬得比起來簡直是逛公園和走野地的區別，不僅是擋人視線的雜草，時不時還要被腳底的凸起和草里夾帶的荊棘偷襲。
後來卓令學乖了，不再徒手去撥那些草，而是用外套包住了手。麻煩是麻煩，好歹不會弄得一手傷口了。
然而他此時固然被一腔熱血加持着，終究還是那副宅男的弱雞身體，走了沒一會就不行了。
不甘心的喘了一會大氣，卓令還是找了個尚算平展的樹下，顧不得地上厚厚一層葉子就坐了上去。
“啊！”
下一刻他還是彈了起來，不為別的，他屁股上的布料此時已經濕了大半。卓令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誰能想到表面看上去平坦乾燥的地面坐上去居然會從底下泛上來一股潮氣。
卓令踢了一腳發泄過後，還是選擇慢慢悠悠的繼續前進，雖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去往哪個方向。
“嘻。”
卓令猛地頓住，他好像聽到了一聲屬於女人的笑聲，雖然短暫，但清晰的就好像在他耳邊響起似的。
“嘻嘻。”
這下也不用懷疑了，真的是女人的笑聲，而且，就在他身側！
卓令整個人都僵住，一時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還容不得他多遲疑，卓令就感覺有東西在向他靠近。
他顫抖的轉動眼珠，就看見剛才發出笑聲的那個方向，有一點黃色的影子，在緩緩向他逼近。
可是他甚至看不清那影子是個什麼形態。
他連轉動頭部的力氣都沒有。卓令感覺喉嚨里像堵了一個肉塊，吞咽不得。
他幾乎抽筋的那隻眼睛，看着黃色的影子越來越近。
然後，終於來到了他身邊。
不，不是女人，也不是什麼動物。
那是一團煙霧，一團濃稠的，翻騰着的黃褐色煙霧。
它就像一團噁心的肉塊，又像一個好奇的孩子，開始圍繞着卓令打轉。
即使聞不到什麼奇怪的氣味，但這種視覺衝擊還是讓卓令產生了想吐的慾望。
開始是嚇得僵住，但現在是卓令不想動了，他緊緊縮起身體，此刻只希望自己也化成一股輕煙消失了最好。
終於，那團東西像是檢查夠了，卓令又聽到它開始發出那種少女清脆的笑聲。
現在他知道那笑聲是從哪來的了。
就在他眼前，煙霧的上半部分凝出了一張女人漂亮的臉龐，惟妙惟肖。美中不足的是，只有一張臉，而且只有嘴的部分。
少女的嘴發出雀躍的笑聲，卓令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終於，它笑夠了，那張宛如日式面具的臉蛋緩緩向卓令湊近。
“那個女孩呢？”
舒學長走了沒兩步，突然就和姜哥撞上了，幸好他們先看見了對方手電筒的燈光，不然手上的棍子就要互相招呼上去了。
“呃。”舒學長有點尷尬，“要不我換個方向？”
姜哥看起來卻不是很在意的樣子，抱着手臂擺擺手，“誒呀，別費那事了。”
舒學長看他一臉不耐煩的樣子，摸了摸鼻子，“姜哥別著急，我們這麼多人，很快就能找到人了。”
但他自認為安慰的話卻沒能讓姜哥放鬆哪怕一點，事實上他緊繃的樣子似乎另有原因。他時不時左顧右看的樣子，就像在警惕着什麼？
是那怪人嗎？又不太像，他的眼神並不是警惕某一單個目標的樣子，更像是在對坑那種未知卻又無處不在的東西。
一個人如果只是在防備已經知道的某個目標的情況下，他更傾向於盯着某個方向看一會再轉移視線。可如果恐懼的對象是未知的東西呢，那大概會更像個神經緊張的精神病人，快速的掃視四周。
姜哥現在就是這種狀態。
舒學長此時無比感謝蹭的那幾堂心理課，雖然他最初是衝著教你如何處理雙性關係的噱頭去的就是了。
反正他們現在就像無頭蒼蠅，周圍環境又幽靜的讓人害怕，不如聊聊閑天。
“姜哥，你從小就生活在這裏嗎？”
姜哥拎着棍子四處橫掃，點了點頭。
舒學長狀似無意的笑着，“聽說這種山區都有許多傳說，不知道這裏有沒有呢？”
姜哥的手頓住，然後更大力的揮動起來，就像在發泄怒火，或者，恐懼。
他皺着眉頭，看了舒學長一眼，“我要是說了你這娃子可不要害怕。”
舒學長自信的點頭，姜哥於是給他講了自己小時候聽說的故事。
如今的孩子或許都聽說過，這座大山有着一位名叫蓬頭鬼的“山神”，這個山神並不是人類的庇佑，更像是一種監督的存在。
但在姜哥還年幼的那個時候，其實還有另一個版本。
那個時候的蓬頭山並不只有一位“山神”，而是有好多位，它們各有脾性和本領，有好有壞。
那些在夜晚無事可做的時候，家長們閑嗑的故事，姜哥聽了許多年。
但如今他也僅能記住那麼一兩個有特點的了。
比如有的活得夠久的動物枉死後也會留有魂魄，繼續在山林中遊盪，若是不小心看見了，千萬不要上前招惹，因為它們大多不會喜歡屠殺生靈的人類。
還有一個傢伙，被叫做山靈。它可以化作各種形態，飛禽走獸，青年老年，甚至是一股無形的風。它喜愛穿黃衣，所有見過它笑容的人，都會死。
舒學長聽着姜哥的講述咽了咽口水，有點後悔了。
但姜哥卻反而講上了癮，他神情嚴肅的看着舒學長，“最後一個，也是我記得最清楚的，最危險的。”
可是還沒等他繼續說下去，舒學長就突然發現姜哥的身前，有一件東西很奇怪。他的影子。
兩人是一前一後走的，舒學長的手機照着姜哥，自然在他身前留下了影子，又因為那影子投射在草葉上，按理說形狀不太規整是沒問題的。
但他的影子，有兩個頭。
不是說因為光源問題有兩層虛影，只有單獨的一顆頭，就掛在他原來的那顆頭旁邊。一樣在隨着他的動作轉動，搖晃……
舒學長死死盯着影子裏那顆多出來的頭，它要比原裝的那顆瘦小一點，就像一顆醜陋的巨大瘤子。
突然姜哥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他，“學生，你慢點，前面路不好走。”
“好的，那個姜哥……”舒學長僵硬的點頭，話說到一半，慣性的又瞥了眼那顆頭。
然後他發現，那顆頭就像慢半拍似的，現在才開始緩緩做了個轉向的動作。
轉向了他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