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籠樹五
壬七在看到那個相片里的男生之前都以為這次的委託一如往常，沒什麼特別的。
雖然范維子所在的那所學校是這座城市裏一個出了名的“公園”。但說起靈異事件，這裏反而因為更受妖精們的喜愛而使得大部分鬼類選擇繞道。
所以某方面說來，這裏其實更為乾淨。
雖然范維子是他選來的，但壬七其實也是贊同李三水的看法的，因為他在他身上並沒有看到什麼異常的東西，把他帶來只是偶然看到他一臉頹像，一時不忍而已。
可是當李三水發來那張照片，他第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男生，那個，着火的男生。
他不會認錯，那不是普通的那些鬼怪們怨恨的種子生出的火焰，而是從那個禁忌之地，那個不知源頭，不知去向，流淌了無盡時間的冥河底下生出的火。
壬七第二次看到這火出現在人世，他無比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在燃燒的火焰中，他看不出那個男生是什麼，但本能告訴他，危險。
李三水的話更提醒了這點。
這片區域從來沒有發生過如此密集的靈動現象，但事實是這一切竟然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的進行着，他卻毫無知覺。
不用說，一定和那個男生脫不了干係。
壬七知道李三水一旦對某些東西產生興趣不得到他想要的答案絕不會罷休。如果放在往常他很樂意陪他玩偵探遊戲，但這次，他必須讓他遠離。
這個校園裏有很多來來往往的遊客，當然，也有些常駐民。壬七決定在這之中挑一個能吸引他注意力，又不會讓他太難為的“玩伴”。好讓自己騰出時間來去解決那個**煩。
荷湖原本是個挺大的湖，但湖裏的主人終於有一天嫌棄那些膩膩歪歪的小情侶把她這裏當做密會聖地，自己封了這裏。
這使得原本的湖三分之一隱藏在倒影里，只留下一點地方偶爾供她透透氣，晒晒太陽。
這少見的一幕偏生讓李三水撞見了，壬七也不知道算他好運還是倒霉。
難得的機會當然得把握住，順勢匆匆藉著水下的小寵物給主人家帶了話，壬七終於得以安心離開。
他當然不會真在圖書館傻等人，而是選擇直接去了范維子的班級。
此時正是課間，零零散散的學生出來上廁所或者透氣，那個一臉白凈的男生也在其中。
壬七直接攔住了對方回教室的路，原本顯得笑眯眯的細長眉眼一旦沒了笑意，就會透露出格外的冷意。
他無意給對方施壓，而是靠近后對方身上灼熱的氣息讓他不自覺提起了警惕。
但讓他驚訝的是對方居然沒有顯得緊張，反而一副好奇的模樣上下打量着他。
然後，對方先開了口，“你是什麼？”
壬七征了一下，心裏掀起了不小的波瀾，他眯起眼上前一步，“你看到了什麼？”
男生看着他沒有回答，這時候有人從他們身邊走過，或許本能察覺到兩人之間奇怪的氛圍，眼神在他們之間轉了一圈后就繞遠了路走開了。
壬七終於反映過來兩人堵在走廊中間的樣子太過引人注目，向一邊的陽台點了點，“請和我換個地方，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男生這個時候反而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剛才走過的人，然後又看着他一臉不可置信，“你是人？”
壬七也沒有回應他，自顧自走到無人的陽台上。
這裏還殘留着上一個人留下的煙氣，他皺起眉揮了揮手，一陣帶着草木之氣的清風立刻將味道驅散了。
“你不是人。”跟過來的男生歪着頭糾結的看着他，“但我還從沒有見過你這樣的鬼。”
壬七道：“我不是鬼。”
男生繼續追問，“那你是什麼？”
壬七靠着欄杆，挑起一點唇角，“你要先回答我你是什麼？為什麼會來這裏？”
男生撇了撇嘴也學着他抱起手臂，“我就是我，我是來這裏上學的。”
壬七看着他身上隨着情緒的波動又開始隱隱竄出點點青焰，不自覺往後退了退。“不，別妄想欺騙我，你身上的東西如果只是一個普通人類，早就燒的灰都不剩了。”
“你在胡說什麼？我身上的什……”男生突然愣了愣，然後低頭看着自己的手，“你能看見它？不，這不可能，我根本沒有釋放它。”
壬七觀察着他的反應，終於隱約琢磨出了些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嗎？”
男生現在的眼神警惕而迷惑，但他還是撐住了底氣沒有順着壬七回答，而是重新撿起了先前的問題。
“你到底是什麼？”
壬七心裏嘆了口氣，面上還是盡量笑道；“按你們的話來說，我是這裏的管事。”
“學校？”
壬七搖搖頭，伸手遙遙一指遠處僅露出一點的山影，“我的管轄範圍要一直到那裏。”
男生想了想突然張大了嘴，“你是說你是地……”
壬七打斷他比了個禁聲的手勢，瞥了眼頭頂，然後對他眨了眨眼。
男生立刻便明白了，看着壬七的態度頓時轉了個一百八十度，“那我該叫你什麼？”
壬七笑着和他相互交換了姓名，兩人之間緊張的氛圍不知不覺間已經散了個乾淨。壬七知道了他名叫冉再，的確是今年正正經經考進來的新生。
趕在對方問出更多他不可說的問題之前，他先發制人問道：“你身上的東西，是從哪來的？”
冉再聳了聳肩，“不清楚，從我小時候就有了。”
他說著還順便給壬七展示了下火焰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樣子。
看着那豆大的青焰在他指尖乖巧的跳動，壬七更不解了，他還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這火在他的認知里明明是能夠焚毀一切的存在，為什麼如今卻能和一個普通的孩子共存這麼多年，而且還可以為他隨性控制？
冉再看着壬七一頭亂麻的樣子摸了摸鼻子道：“雖然我並不知道它是從哪來，但這麼多年我已經習慣了它的存在。或許這就是我的天賦吧，而且它對我也沒有害處，我還能用它幫助別人。”
不，不可能沒有影響，壬七抿緊了唇，說到底這火的來歷兇險，就算現在看不出異常，但他相信未來的某天它終究還是會顯露出真容的。
畢竟他是曾見過那景象的，說是人間烈獄也不為過。
到那時，這個人類的下場，他不覺得會是美好的，說不定就連他身邊的人也會被牽連。
壬七第一次體會到了人類所謂的“焦頭爛額”。他揉了揉額角，決定問題要一件件解決。
他只能最後隱晦的忠告道：“終究是異常之物，還是小心點為好。”
冉再認真的點頭，但他到底聽進去了多少壬七就不得而知了。
“其實我找你還有另一件事想問。”壬七攤開手掌，無形的氣息卷着一點黑色碎屑落到了他手中。正是李三水在圖書館發現的那些碎片。
冉再只看了一眼便隨意道：“這是那晚留下的。”
在壬七的眼神示意下，冉再便開始講述起他的遭遇。
這個學校的異常，冉再當然是知道的，這也是他來到這個學校的第一印象。在這之前他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多形形色色的精怪們湊在一起。
那個校園傳說，他一開始也是當個樂子聽了，但越來越多次他在夜晚經過圖書館的時候總能感受到有東西在窺探。
所以就在范維子看到人影的那天晚上，冉再也去了，而且那時候他已經在圖書館裏探查了一番。
本來除了晦氣他什麼都沒找到，還覺得奇怪來着，畢竟這地方一看就知道是“藏污納垢”的好地方，找不到半隻鬼影才叫人懷疑。
接着他就看到了突然出現在窗前的人影，當時的冉再一心只想着好好問問對方是不是那個偷窺的傢伙。
但他步步逼近，對方卻眨眼間又消失了后，冉再才想起對方招手的動作，順着便看到了樓下的范維子。
當時冉再心裏一慌，立刻蹲下身，然後悄悄離開了圖書館，藉著黑夜的昏暗和灌木的遮掩他繞到了范維子的身後才沒引起他的懷疑。
又過了幾天，那個范維子和鍾懷言一起久久未歸的夜晚，冉再心中不好的預感讓他趕去了圖書館，剛巧就看到了那副詭異的景象。
他沒來得及多想，在范維子暈過去的瞬間攻擊了那個看着就不正常的傢伙，然後又一個箭步衝上前拉回了想要一頭栽下去的鐘懷言。
等他停下來喘了幾口氣才發現剛剛那個被他攻擊的東西化成了一地黑色的灰燼，輕易便被夜風吹散了。
至於那棵詭異的人頭燈籠樹，冉再放出青焰的瞬間對方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再之後就是范維子所講的那些了。
壬七聽后問了他知不知道鍾懷言的事，冉再表示他一概不知，他這幾天都在四處打聽燈籠樹的事情。
說到這他突然道：“對了，今天有個奇怪的傢伙主動聯繫我，好像知道點什麼，我正打算去會會他呢。”
壬七無奈的看着他躍躍欲試的樣子，“你就打算這麼單槍匹馬的去見一個不知底細的人嗎？”
冉再的表情告訴他正是如此，壬七於是嘆了口氣，強壓住自己好為人師的衝動，“不用麻煩了，我們是一起的，他知道的不比你多。”
冉再有點驚訝了，“他也是嗎？”
“不，他是個普通人。”壬七斟酌着用詞，“他叫李三水，是一個，神棍。我人類身份的老闆。”
冉再看起來難以理解，而且很失落。他本以為李三水是條新的線索，結果沒想到對方居然只是個神棍。
“可是你為什麼要給他打工？他知道你的身份嗎？”
壬七輕輕眨了眨眼，“不，他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但是他的工作確實能幫我解決很多麻煩，得到更多信息，畢竟我也不是事事都能盡在掌握的。”
冉再哦了一聲，算是明白了，這就叫燈下黑。
“現在線索又斷了，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壬七看着遠方想了想道：“首先，得麻煩你先幫我一個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