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紙人 4
明明是白天,濃雲凝重的凝結在天邊,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周圍沒有風,灰色的天空下,雲壓得肺里呼吸都賣力。
張明遠面色陰沉的坐在我對面,我看得出這次他被氣得不輕,他煩躁的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煙,沖我有些怒意的低吼道“我昨天怎麼說的,你怎麼又惹事。”
“這次真不是我。”
“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我因為上次的事情,手機沒了。”
“你……”張明遠一口氣上不來,梗得半天講不出話。
我無奈的看着張明遠心裏只覺得一陣委屈,這真的不怪我呀叔,我也不想發生這樣的事,誰知道上個廁所能上成這樣,現在妙晨也不見了,先是張子又是妙晨,我心裏也沒有由來的一陣煩躁,垂頭喪氣的耷拉着腦袋。
張明遠瞪着滿是血絲的眼睛,盯着我胡亂的撓了撓頭,重重的嘆了口氣,心裏無奈又暴躁,這小子真是會給自己找事情干,這才一晚上又給我搞出這麼大的么蛾子。
根據現場的血檢,那個破廁所里起碼有四個人的血。之前的那一大堆事都還沒解決,這些未知的血又是哪裏冒出的。而讓張明遠心裏最難以理解的是,這些血里其中居然還有一個老熟人,沈大成。
剛拿到結果的時候,他難以置信的反覆去確認了沈大成的屍體,這玩意兒是詐屍了嗎,麻的。張明遠不悅的罵了一句。原本這裏就是個百年無事的邊陲小城鎮,最近的事比人家一生的還多。所長那裏幾乎爆炸了,整個所里都不好過。他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今天又發生了這麼一個血廁所事件,張明遠只覺得頭疼。
看着眼前受傷未愈的我,張明遠只能咬着牙又煩躁的拿出了一根煙,自顧自的點了起來,也不管這裏是不是醫院了。
“我這次真的啥也沒幹,真的。”我看着張明遠這樣忍不住開了口“叔,你聽我說,這些事,你難道不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嗎?”
“你啥意思?”張明遠抬頭盯着我。
“我是說,你不覺得……”
還沒說完他揮手站起來打斷了我,悶悶的走到窗邊看着外面厚重的濃雲煩躁的用牙咬了咬嘴裏的煙蒂,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不敢打擾他,心裏更加擔心起妙晨。雖然相處只有短短几日,但是這一切原本跟他無關,要是被我牽連遭遇不測,我怎麼能安心,再者,我找張子還得指望着他。別說我自私,我目前唯一的仰仗,怕是也只有妙晨了。
“頭兒,廢水場哪裏有些發現。”一聲陌生的女聲響起,一個英氣奪目身姿矯健的女孩子一身運動裝出現在病房門口,高挽的馬尾辮隨意的束在腦後,五官秀氣畫著淡妝,一雙漂亮的大眼下一顆美人痣格外引人注目,整個人幹練又精緻。餘光看到我沖我和善的笑了笑。
“好,小許,你在外面等我一下,我很快就來。”張明遠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他皺着眉看着我不安的說道“我會儘快趕回來,這些事似乎都是衝著你來的,之前有些點可能是我想錯了,有任何問題給我電話,我會再叫幾個人過來。”
說完他看着我想到了什麼,回頭對門口喊了一句“小許,把你的手機給我“
小許也沒多問,利落的點點頭走進來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張明遠。
“廢水場的調查難度不小,下面的路很複雜,你東西應該都沒了,這手機你先拿着,有任何問題給我打電話。”張明遠一把把手機塞到了我的懷裏,小許有些錯愕,隨即小聲的問他道:“那我怎麼辦?“
“去我桌上翻一台,對所里說我用。“張明遠有些不耐煩的答了一句。
小許也不矯情,說了一句好,兩人說完就離開了病房,隨着腳步聲漸行漸遠,病房內外一下子空落落的,我盯着天花板發著呆,腦子裏不停的重複着從沈大哥意外身亡到今天的事,對了,黃兄弟!剛張明遠來的時候我給藏到床頭櫃去了。
我趕緊跳下床小心的打開床頭櫃,裏面的黃兄弟正沉沉的睡着,我上手摸了摸,呼,還好,體征都在。之前它的傷口被我簡單的處理過,好在沒什麼嚴重外傷,我自己開的藥物隨便分它一點都完全足夠了。它見我開了門勉力睜開眼看了我一眼,又懨懨的睡了過去。
這黃兄弟果然不是凡物,這樣子應該問題不大了,我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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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口氣,不知道他睡得舒不舒服,之前張明遠給我帶過幾件衣服,我把其中一件折了折墊在黃兄弟身下,想了想,又撕了薄薄的一塊布條圍成圈,套到黃兄弟脖子上,邊套邊說“黃兄弟,你救我一命,以後就是我的恩人了,我現在身邊也沒有什麼好東西可以給你,就給你一塊藍色布圈掛在脖子上,你兄弟太多了,萬一你在一群黃兄弟里我就找不到你了,你同意的話就給我一點暗示。”那黃兄弟像是聽懂了,對着我點點頭把頭微微抬了抬,我心裏不由暗喜,趕緊把布圈套上去。做完這一切我正要關門。突然側面一個毛茸茸的頭湊了過來給我嚇得一激靈,回身差點一拳就揮上去。
來人哎喲一聲摔在地上,我這才看清是個年過半百,頭髮斑白的老人,此時正跌在地上哎喲哎喲的叫喚着。腿上不知道遭遇了什麼,打了一層厚厚的石膏。
由於彼此都受了傷,我愣是半天也沒把這老頭拉起來。那老頭見我沒力,滿臉嫌棄,罵罵咧咧的拿過自己的拐杖,自己撐着站了起來,我這才看清他手裏拿着一根一米多長的烤漆赤色龍頭拐杖,色澤深沉迷人,我沒見過這樣的拐杖,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你這小子,怎麼回事。“老頭坐到我對面用拐杖指了指我的手問道,”年紀輕輕的就學人打架?“
“沒有沒有,我哪有那個本事。“我連忙搖頭,看着老頭的腿有些歉意,雖說是這老頭先嚇我一跳,但畢竟年紀大了又受了傷,剛那一下怕是摔得不輕,於是我認真的說道,”爺爺剛對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
“小事。“老頭面色略緩點着頭,隨即看着床頭櫃古怪的問道:”那東西是你養的?“
我看着黃兄弟的方向,想是剛才這老頭怕是看到了黃兄弟,把黃兄弟當作我養的寵物了,現在小孩子養點稀奇古怪的寵物倒是常態,什麼蛇蟲鼠蟻都已經不奇怪了,這倒是省掉了我解釋的麻煩,我趕緊點了點頭。
老頭見我點頭,臉色瞬間變得不好,對我厭棄的往外挪了一個床位,還不忘邊走邊說:“不是什麼好貨,養什麼不好養這個東西。“說完就不再理我,爬到病床上躺了起來。
躺了一會兒似是無聊,又從懷裏變魔術似的掏出了一個小型收音機,開到最大,旁若無人的聽起了戲。我被他吵得腦子都要炸了,這貨不會是要準備在這住下了吧,我靠,我才不想要這樣的病友啊。
“爺爺啊。“
“爺爺。“
“左爺爺!“
老頭並不理我…….
“爺啊,那個,你那收音機,能不能…….“
我話還沒說完,老頭沉着臉衝著我滿臉不悅的罵道:“叫魂啊,叫叫叫,別打擾你左爺我聽戲,煩死了,吵吵。“
好男不跟老頭斗,這死老頭,古古怪怪的,這都什麼人啊,我心裏把他罵了一圈,病房裏實在是吵得我難受,我氣沖沖的摔了門走了出去,在醫院裏逛了一圈,醫院裏除了來往看病的人,啥也沒有,我實在無聊,又悻悻的走了回去。
說來也奇怪,這老頭雖然脾氣不好,性格古怪,但是自他來之後,我一次怪事都沒遇到過,連噩夢都沒有,除了吵一點外,似乎也沒什麼壞處,時間久了我倒自然而然的接受了這個設定。
只是期間我給家裏打過很多次電話,但依舊是打不通,我心裏總有種不詳的預感,具體是什麼我說不出來。張明遠這中間倒是來看過我幾次,但也沒能帶來什麼消息。
來人的時候老頭倒是很規矩,也不搗亂,就窩在床上一言不發。沒外人的時候,就徹底是個大爺了,完全不管別人。
一晃三天很快就過去了,黃兄弟已經可以行動自如,今天醒來時它已經走了,我心裏多少有些失落,但是黃兄弟也有自己的事,它肯定還會再回來的。我也應該感覺自己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雖然留了一個醜陋的大疤,還不能做些大動作,但我實在無法忍了,我必須找到妙晨,張子生死未卜,同時我也得找個機會回家看看,我爺爺那邊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明遠,對不起了。趁着沒人,我偷偷提前藏了一些東西到醫院外面,準備夜裏跑路。剛回到病房,就看到老頭正坐在床邊喝水,桌上擺着一個老人機,剛剛通話結束的樣子,眼眶微紅,滿臉滄桑,看着竟然有點心酸。
其實這老頭除了日常陰陽怪氣外,對我還不錯。平常有空我也會幫這老頭做些小事,例如帶點飯啊,打壺水啊之類的。今天真是稀奇了,住一起這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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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沒見任何人來看過他,連電話都沒有一個,他還能跟人打電話呢。
“左爺,你咋啦。“我忍不住問了一句。難得的是他今天居然沒有嘲諷我,只是看了看我,別過頭不在講話,從懷裏掏出了一張泛黃的照片認真的擦了又擦,他背着我,我沒看見那照片是啥,我也沒湊過去看。
沒一會兒他又開始鼓搗他的那個破收音機,我習以為常的坐回床上找了本電子書看,正看得起勁,老頭突然問我,”你今天要走啊?“
我靠,我被驚出一身冷汗,他怎麼知道,還好門口守着的人沒聽見,我連忙小聲的答應道:“啊,家裏還有點事呢,要先回去一趟,很快回來。“
“你走不了,但如果你執意要出去,夜裏走路莫回頭,三角路口往左走。“老頭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點了點自己拐杖就顫巍巍的出去了。
我有點發懵,原本都已經快要忘記那些恐怖的事了,被老頭這一下搞得整個人都緊張起來,神秘兮兮的,晚上的計劃都變得有些猶豫。我反覆的咀嚼着老頭的話,要平常我早就把這人當作神經病瘋子一類的處理,根本不會把這像是隨口編出來的瘋話當真。但自從經歷了那些事後,我深刻的明白了凡事無絕對的道理,多一個心眼總是沒有壞處的。
好在妙晨上次給的那個符還在,我摸着胸口有了些底氣。夜裏人漸漸少了,好不容易出了醫院,天上淅淅瀝瀝的開始下起了小雨,真倒霉。我其實根本沒想好怎麼去找妙晨,但是悶在醫院就格外難受,在外面漫無目的繞了一圈,我想起來自己的錢都在工地,我得先回去一趟。
工地還是那個樣子,發生了這一切事情后,再回到這裏,我心裏百感交集,來不及感嘆,突然黑暗中一個叫花子朝我快速沖了過來,死死的抓着我的衣服大喊着什麼。
我被他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也跟着一起大喊,掙扎着甩開了叫花子的手,看清了后在原地忍不住罵了幾句。那叫花子見我要走又要撲過來,趕緊被我擋住。他指着公司宿舍的方向沖我焦急的大喊大叫,口齒不清的死拽着我,“死人,死人”,半天我也只聽明白了這兩個字。
死人?難道又有人出事了?我看着不遠處黑沉沉的宿舍,心裏更是着急,一心想要往裏沖。那花子更加焦急,死命的拉着我不給我進,他力氣出奇的大,我怎麼掙扎都掙不開,估計是個精神不正常的可憐人,我又不想動手打他,跟他僵持了半天,搞得很是為難。
正在這時,“誰啊?”一個粗獷的東北嗓音響起,伴隨着手電光,保安大哥飛快的跑了過來,見我被花子拉着以為這斯要對怎麼樣,一邊大喊“狗娃沒事吧!”一邊不由分說對着花子當頭就是一棍,發出“彭”的一聲響。
保安大哥什麼體格,這一下可是實打實的用了力,那花子瘦得跟個山雞似的,怎麼受得了這一下,悶哼一聲身子就軟了下去。那雙瘦弱的枯手卻還是死死抓着我,拼着最後一點力氣不停的喃喃道,“狗娃,狗娃,都不是人,都不是人!”腦袋后的血流了一地。
“我以為是什麼歹人要對你怎麼樣呢,哎呀,這可怎麼辦。”保安大哥看着叫花子流血頓時慌了起來。
“哥,趕忙送醫院呢,這就是個不知道哪裏來的花子,嚇了我一跳,可別把人打死了。”
“是是是,你看我。”保安大哥摸着自己肥厚的腦袋,滿臉自責,不在跟我多說,抱着人騎着電瓶車就飛馳而去。
周圍又都安靜了下來,地上還殘留着花子的血,我心裏開始打鼓,這一連串的事情未免也太巧了吧,我想着老頭跟我說的話,心裏一陣陣寒意襲來,抱着忐忑的心情走進了工地,我彷彿一步踏進了冰窟,那刺骨的寒意席捲着我,讓我忍不住打了幾個寒顫。
濃如重墨一樣的黑暗包裹了我,有種若有若無的哀怨夾在風裏,連雨聲都小了,紙張嘎啦啦的聲音出現在身後,我腦海里不斷的浮現出那個小辮紙紮的臉,身子忍不住抖了起來。
“狗娃。”
不是意料中的那個難聽的紙紮聲,這一聲那麼熟悉,我汗毛倒立,頭皮瞬間炸開,這是我一定會回頭的聲音,因為這聲音……
我錯愕的回頭,果然,一個紙紮成的人站在我身後,熟悉的披風,熟悉的鞋,雖然現在都成了紙紮版,但這熟悉的臉,我永遠不會忘記。
這是,沈大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