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籠中金雀
屋內，原本還暗自得意的月嬪與兆婕妤一見皇上來了，立馬擺出一副溫順的模樣，恭敬的行禮。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自以為溫柔的言語，可乾夜卻是連看都沒看一眼，完全無視。他徑直走向洛輕寒，邊走邊說道：“從今日起，冊封洛輕寒為皇后，掌皇後印，受眾妃朝拜。一月之後，行帝后之禮。”
乾夜這一句話，幾乎驚呆了屋內所有人。一時間，屋內只聽到眾人的抽氣聲，人人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誰能想到，前一秒還被她們嘲笑沒有任何封號的洛輕寒，瞬息之間就搖身一變，成了皇后。
那個位置，幾乎是所有後宮女人畢生奮鬥的目標。她們玩弄心機，不折手段，不過是為了能坐上後宮之中人人艷羨誠服的皇后之位。畢竟，妃貧再受寵，也不過是妾，而非妻。誰不想八抬大轎，明媒正娶，受百官朝拜，每日晨昏定醒。
“賢妃，你的鳳印，也是時候交出來了。”
“不，臣妾......”
“嗯？”
邵眉下意識的就想反駁，可乾夜一記眼神過去，邵眉立馬就閉了嘴。可若是是讓她立即交出鳳印，她確實不甘。憑什麼洛輕寒一回來就堂而皇之的搶走了原本屬於她的一切，她不服。洛輕寒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便宜郡主，與她將軍府的小姐相比，可是查了一大截。況且，洛輕寒什麼都沒做，為何皇上就是對她念念不忘？
邵眉不甘心。
明明自己才是那個一心為他的女人。為了他，她背叛了從小撫養她長大的叔父，親手將叔父和兄長送上了斷頭台，可結果卻只是得了一個賢妃的封號。這樣也就罷了，至少，在這後宮之中，沒有其他妃嬪的位份比她高，況且，鳳印由她代為掌管。除了皇后的名分，她現在的一應待遇，與皇后無疑。私下裏，後宮姐妹都說，她離皇后之位，只有一步之遙。雖然每次她都假裝斥責她們休要胡言亂語，可心裏卻是極其認同和受用這樣的奉承。
可是，洛輕寒一出現，她的夢就碎了，原本屬於她的鳳印也要交出來。而且，從此以後，她還要日日向洛輕寒晨昏定醒，在位份上，永遠低她一截。
憑什麼？
“皇上，不是臣妾不交，只是，她一介平民，無任何身份背景，若是冊封皇后，何以服眾。想必，朝中的那些文武大臣，是不會同意皇上立這樣一個人做我天乾的皇后的。”
乾夜忽然看向邵眉，勾了勾唇角。這一眼，讓邵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若非賢妃提醒，朕差點兒就忘了。輕兒可是父皇在世時親封的清雅郡主。若說身份，可比一國公主。這樣的身份，做我天乾的皇后，想必群臣也是無可反駁的。”
邵眉這時候才想起洛輕寒是先皇在世時親封的郡主一事。當年，她也從未將洛輕寒的郡主身份當一回事，畢竟只是一個空頭郡主，無權無勢。
“皇上，臣妾不服。憑什麼她一回來就佔據皇后之位，臣妾進宮多年，盡心儘力打理後宮事物，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有，皇上也別忘了，當年，是我與皇上攜手並進，大義滅親，而非她洛輕寒。”邵眉一時急了，竟有些口無遮攔起來。
“若非如此，你以為，這麼多年，你憑什麼相安無事？若你不是邵遠征的侄女，而是他的女兒的話，就算你大義滅親，也難逃一死。”
“若是你們還沒有說夠，那便請到別處說去。我累了，想要休息。”
突然插入的聲音，讓屋內的眾人又將目光轉向了床榻之上的女子。
似乎從一進門開始，就見那女子斜躺在床上，手中也不知道是在把玩着什麼，十分認真。甚至皇上到來，她也未動半分，更別說上前恭迎。
這，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子，竟然連皇上的面子也不給，可偏偏奇了怪的就是，皇上似乎並未因為她的態度而表現出絲毫的生氣或者惱怒，反而一進門就許了她皇后之位。
“都沒聽到嗎？皇后說累了，都出去吧，別在這兒打擾皇后休息。”乾夜擺了擺手，示意她們統統退下。
邵眉還想再說些什麼，至少，不能就這麼將鳳印交出去。正當她準備好措辭討價還價之時，乾夜一個冷眼掃過來。“怎麼，賢妃還準備讓朕送你回去？還是說，賢妃想換個環境居住，比如，冷宮。”
邵眉猛地一哆嗦。看來，今日，乾夜是鐵了心要收了她的鳳印了，若是她再不知進退，只怕以後真的就要去住冷宮了。
不過一會兒，屋內便只剩下乾夜與洛輕寒二人。
看着那未曾動過的葯碗，乾夜眼神忽地一冷，可對着洛輕寒，他還是好脾氣的說道；“葯都涼了，我讓人去幫你換一碗來。”
“不必，難道你真以為這葯對我有用？”
若不是顧及着一直苦等着她的竹青以及落葉居中幾十號人的生死，洛輕寒是連看都不會看一眼這些葯，更別說讓她每日像喝水一樣的喝它。
“輕兒，你當真就不顧念顧念我們之間的情義？當真就如此厭惡我，厭惡到連自己的身體也不顧？”
“情義？”
洛輕寒不由覺得好笑。
這會兒乾夜倒是來跟她說讓她顧念顧念他們之間的情義，那他之前的那些所作所為又何曾有半分顧念着他們之間的情義？
乾夜一次又一次的逼迫她，難道這就是他所說的情義？呵，若這些是的話，那麼乾夜對她，真可謂是“情深意重”了。
“你派人去殺阿竹的時候，可曾顧念你我之間的情義？你故意將夜魅送給我當護衛實則是為了監視我的時候，可曾顧念你我之間的情義？你當**我服下蝶引香的時候，可曾顧念你我之間的情義？你為了不讓阿竹活着派人半路攔截阿雪的時候，可曾顧念你我之間的情義？你提點邵眉在邵遠征生辰之日注意府中安危的時候，可曾顧念你我之間的情義？你以阿竹的性命作為要挾強迫我入宮的時候，可曾顧念你我之間的情義？既然當初你沒有一絲一毫顧念我們之間的情義，現在又何必在我面前裝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樣子。”
“乾夜，你的情義，可當真是廉價。”
洛輕寒字字珠璣，每說一句就反問一句乾夜。似乎是要將這一個月以來所有的隱忍和不甘全部都砸向乾夜。她如今所有的痛苦，幾乎都是由這個人直接或者間接造成，讓她如何能對他和顏悅色？如今倒是想着彌補了，可區區一個皇后之位哪能抵得過她與竹青所受的苦。更何況，她從不稀罕什麼皇后的位置。
乾夜臉上早已經烏雲密佈，可他卻也不好對着洛輕寒發作，畢竟，剛才洛輕寒數落的這些，確實與他脫不了關係。他找了她三年，好不容易才找到她，還想着與她並看繁華。如今，洛輕寒心中責怪他，他也是能夠理解的。
“一月之後便是封后大典，要準備的東西很多。既然你說累了，那便先休息吧，我改日再來看你。”
“我不會做你的皇后，所以，請你收回你所謂的賞賜，我不需要。”
聞言，乾夜猛地轉身。
“為何？為何我給的你都不要？從前是，現在也是。我難道真的就這麼不討你喜歡？那個和尚有什麼好，為了他，你一次又一次的踐踏我對你的心意。朕是天子，天下女人，要什麼樣的沒有，可朕卻偏偏對你情有獨鍾，只想與你共看這錦繡繁華。你說朕有哪一點不好，朕哪裏就比不上那個道貌岸然的假和尚了？”
原本乾夜心中還存着些昔年的情義，存着對洛輕寒的愧意。可如今，洛輕寒說出口的話咄咄逼人，讓乾夜一下子有些失了分寸，剛才隱忍的怒意一股腦地的直衝腦門，握着洛輕寒雙肩的大手不住的鎖緊。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發泄他心中的怒火。
洛輕寒絲毫不俱乾夜。儘管雙肩被乾夜捏得生疼，她也硬是一聲不坑，言語上還越發刺激着他。“你確實什麼都有，可有一樣，你永遠也比不過他。那便是在我心中，只有他一人。”
“放肆。”突然，乾夜一把抓住洛輕寒的脖子，死死的揪着她。“你當真以為朕捨不得殺了你嗎？”
洛輕寒突然笑了。這是她從跟着乾夜入宮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求之不得。”
乾夜眼神微眯。他竟沒有想到，洛輕寒故意這般激怒於他，只是一心求死。那麼，他又怎麼會如她所願。
乾夜突然就放開了掐在洛輕寒脖子上的手。
意識到乾夜要對自己做什麼，洛輕寒下意識的就往後躲，可是乾夜根本就沒打算給她任何的機會。
“不要~”
洛輕寒高呼一聲，卻毫無作用。
淚，就這麼毫無預兆的流淌而下。
乾夜忽然愣了兩秒，可也僅僅只是兩秒。嫉妒、憎恨、愛慕、愧疚，種種情緒在乾夜的腦子裏糾纏，讓他忽略了洛輕寒臉上的驚慌和失措。
洛輕寒又想起了三年前的哪一日，想起了那段她原本已經塵封的記憶。內心的絕望，如潮水一般席捲而來，瞬間將她淹沒。
這一刻，洛輕寒忽然想到了死。
也許是感覺到了洛輕寒的情緒波動，乾夜忽然皺了皺眉。他抬起頭看了一眼。只見女子滿臉的淚水，眼中的情緒讓他有些心驚。
那是一種出於本能的極度恐懼和害怕。
乾夜靜靜的凝視着洛輕寒，眼中充滿了不解和心疼。他伸出手去，想要抱一抱洛輕寒，卻被洛輕寒一手打開。
“滾......你們滾......滾開......我有錢......我給你們錢......我真的是皇上親封的郡主......滾開......”
原本只是想安慰一下洛輕寒，卻不料被她亂打一通。乾夜的手背瞬間就紅了一片，剛準備發脾氣的他卻忽然聽到洛輕寒語無倫次的話，頓時眼神微眯。腦子裏有什麼一閃而過，卻又不敢承認。
“輕兒，是我，阿夜。”乾夜小心的安慰着洛輕寒。
可此刻的洛輕寒，獨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對於乾夜的溫言細語充耳不聞。她滿腦子都是三年年的那一幕。雙手胡亂的揮打着，整個人蜷成一團，縮在床榻的最里側。眼睛裏，是一望無際的害怕和絕望。
“阿竹......阿竹......”
看着這樣的洛輕寒，乾夜感覺自己的心彷彿被什麼東西撕扯着一般難受。他可是帝王，何時有過這樣的感受？可偏偏，面前的這個女子，是他的愛而不得。
他此生，想要的只有兩個，一個是皇位，一個便是眼前之人。皇位他已得到，如今只剩下洛輕寒，他的人生便可圓滿了。可是現在，他唯一放在心上多年的女子，雖然在他眼前，可卻彷彿變了一個人一般。那個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的女子，真的是他初見時大方活潑的洛輕寒？
他寧願她跟他凶，跟他橫眉冷對。至少，也比現在這樣猶如一個易碎的布娃娃一般。
“輕兒，別怕，我是阿夜，我在這裏，不要怕，不要怕，沒人再敢傷害你。朕以天乾帝王的名義發誓，不管是誰傷害了你，朕絕不放過他。”
乾夜小心翼翼的抱着洛輕寒，手掌一下一下的扶着她的背，想要安撫她激動的情緒，可洛輕寒卻依舊掙扎得厲害，手腳並用，奮力的掙扎着。乾夜無發，一個手刀過去。
洛輕寒這才徹底的安靜了下來。
看着懷中之人滿是淚痕的小臉，乾夜從懷中掏出帕子，為她仔細擦拭臉上的淚痕。這一刻，乾夜突然有些後悔。方才，他不應該那麼衝動的。可他，卻是也是氣急了，怒極了。想着，只要洛輕寒成了他的女人，日久天長，心也就會慢慢向著他的。只是，他沒想到，洛輕寒的反應會這麼大。
看來，她消失的那三年，發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差一點，就差一點，他就鑄成大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