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紅牆之隔
沒有了洛輕寒的竹里館,不叫竹里館。
望着懷裏空空如也,就連那點餘溫,也在時間一點一點的侵蝕中慢慢淡去,直至不見。
“阿竹,你一定要好好的。”這是洛輕寒在離去前,對竹青說的最後一句話。
如今,人去樓空,獨留竹青一人,無論這世間如何光彩奪目,萬紫千紅,終究是沒有與之攜手之人。那麼,好,也即是不好,不好,也即是好。
“輕兒,我倒寧願,我不懂你。如若我不懂你,我是不是就可以肆無忌憚,不管不顧的把你留下來,即使粉身碎骨傷痕纍纍,我也會在所不惜。可你是那麼的信我,我又怎能讓你失望,辜負你的一片苦心呢?”
竹青自說自話,可身旁卻無一人能聽他言語。他心心念念的姑娘,為了他而捨棄了他。
洛輕寒就這樣跟着乾夜走了,住進了紅瓦白牆的宮殿裏,住進了乾夜為她打造的的金宮。那座宮殿,乾夜為它取名——落葉居。落葉,諧音“洛夜”。
對於乾夜的用心,洛輕寒根本不屑一顧。不管乾夜在建造這座宮殿的時候用了多少心思,存了多少希望,都與她無關。只要一想到今日冬至,洛輕寒就擔心的不得了。她離開竹里館時,竹青身上泛起的冷意讓她心驚。
過去的三年,她雖然也沒能陪着他度過每年的那三日,可到底她還在他身邊,可如今,就連陷入沉睡的她都離開了......
想到竹青不僅要一個人抵抗寒氣,而且他身上還受了傷,洛輕寒就越發的厭惡起乾夜來。
一眨眼,已是半月。
這半月里,竹青消瘦了許多,那身量身定做的青衣看起來也略有些空蕩,但好在,人還是好好的。
也虧得洛輕寒走前的那句話,不然還指不定他會做出什麼事來,現在也不會靜下心來打理院子裏的這些花花草草。不過,花草雖茂盛,但還是隱隱約約透着些憂傷,尋其源頭,原來竟是從竹青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這也難怪,他生不得生,死不得死,只能日夜侍弄這些花草,聊表情義,總不能因為洛輕寒走了,他便如此荒廢這一院的生命。畢竟,這是她最喜歡的啊!
“輕兒,你還好嗎?”
而紅牆之內,洛輕寒日日困守。
關於落葉居以及落葉居中居住的那位姑娘,皇宮內也是談資不斷。
聽說,落葉居是由皇上親自監工督造,親筆提名。
聽說,落葉居里住着一位終日纏綿病榻的女子。
聽說,落葉居中的女子是皇上半月之前從郊外帶回來的,乃皇上心頭真正所愛。
聽說,皇上登基三年,後宮空虛至今,乃是因為此女子之故。
聽說……
還有很多個聽說,但卻沒有一項得到證實。當日,皇上可是下了嚴令,不允許談論此事,否則,決不輕饒。而作為當事人的皇上和落葉居的主人洛輕寒,他們可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去詢問究竟。
“皇上,這是今日落葉居的侍女送來的。”
乾夜放下手中的事務,拿起那本看起來與奏章無異的冊子,一字一句的認真讀來,越到後面,乾夜的臉色便越發陰沉。只聽見一聲“啪”,冊子被其大力合上,目光也轉移到下首之人身上。
大太監李奕嚇得一下子匍匐在地。“皇上息怒。”
好一會兒,乾夜才平復心中怒氣,身體也逐漸放鬆,一下子倒在後面的靠椅之上。“起來吧。準備替朕更衣,朕要去看看她。”
落葉居。
這座紅牆之中最為特殊的庭院,雖然此宮殿的主人沒有任何封賞謚號,但待遇,卻不比任何一宮之主的娘娘們差,更誇張一點說,只多不少。明眼人都看的明白,這宮殿裏的主人雖然平時不顯山不漏水,入宮以來,也從未走出落葉居一步,可單單是讓皇上單獨僻這麼一處宮殿,就把後宮所有的娘娘妃嬪們都給比了下去,而且,連渣都不剩。
“娘娘,皇上雖對落葉居的那位有些特殊,但也僅此而已。落葉居的那位心性如此之高,是個男人就會受不了,更何況皇上貴為九五之尊,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等時間長了,自然就會把落葉居的那位給忘得一乾二淨。”
“臣妾聽說,皇上已經幾日不曾踏入落葉居,雖說每日有侍女上報落葉居的情況,但到底也不如之前那般日日來看。”
邵眉又怎會不知月嬪與兆婕妤話中深意?她雖只是四妃之一,但卻掌管着鳳印,就算是在四妃之中,也無人敢忽視她。原本,四妃之上還有貴妃,皇后,但乾夜除了登基時舉辦了一次選秀,這三年來卻再也沒有過此舉,如此一來,後宮之中,邵眉也算得上是真正的後宮之主。可是她卻也止步於此,再難前進一步。
“皇上的心思,豈是我們能猜得透的。”
“娘娘說的是。不過,依臣妾看,落葉居的那位估計好景也不會長久。在這紅牆大院之中,後宮的姐們靠的,便是皇上的恩寵。若得皇上垂憐,那這後宮的日子自然就好過。可依臣妾看來,落葉居的那位與皇上的關係似乎有些“非比尋常”。如若不然,為何進宮都這麼久了,還未有動靜。”
月嬪聽完,與兆婕妤對視一眼,也開口道:“臣妾覺得,宮中那種種傳言不過是空穴來風。這後宮之中,流言蜚語何時消停過?依臣妾看,若真是像傳言那般,皇上也早該有所行動,可為何到現在也沒有半點風聲?要說,這事兒也並非頭一回了,可也沒有哪一次與這次一樣。”
月嬪所說,也正是邵眉所思。若落葉居的那位真是皇上心頭所愛,那又為何遲遲沒有封號?可是一想到落葉居是由乾夜親自設計督造,邵眉心中又疑惑重生。
月嬪與兆婕妤看着邵眉一臉思忖之色,兩人不由得心中一陣叫好。“皇上近日的舉動,一改往常,臣妾覺得,這是個好兆頭。莫不如娘娘趁着這次,好好的給落葉居的那位一點顏色瞧瞧,也讓她知道,誰才是正真的後宮之主。”
邵眉自然知道這兩人心中打得什麼注意,若是連這點眼力見都沒有,鳳印也不可能由她代為掌管。“穗兒,作為後宮代為執掌鳳印之主,你說本宮是不是該去探望探望這位落葉居的主人?”
自從一年半以前,叔父和哥哥被下獄,她就已經知道,自己不能再依靠叔父了。也是那時候,她才明白,從一開始,乾夜當初之所以娶她,不過就是為了利用她。可人沒有不畏死的,所以她在叔父和活命之間,選擇了活命。所以她幫助乾夜,除了叔父。也是因此,乾夜不僅放了她一馬,還許了她四妃之一的位置。雖然不是皇后,卻行代掌鳳印之職。
後宮之中,並無皇后,當屬她的地位最高。
可是半月前,乾夜卻從外帶回來一名女子。落葉居被乾夜保護的猶如銅牆鐵壁,任何人都未曾窺見那女子的真容分毫。雖然沒有任何位份,可乾夜的這一份特殊對待卻是讓整個後宮的女人都心存嫉妒,人人都想要知道,落葉居中,到底時何許人也。
而月嬪和兆婕妤二人,明擺着是想讓她當這個出頭鳥,給她們二人當擋箭牌。想把她邵眉當槍使,那她便要看看,究竟誰是槍,而誰,又是這拿槍之人。
落葉居。
“姑娘,這是今日的葯,你便喝了吧,若是苦,奴婢再為您拿些蜜餞來。”下首一藍衣的侍女雙手托着案板,舉過頭頂,遞到床榻之人面前。
“放那吧,我一會兒再喝。”
“是。”
來這半月,而這半月之中,洛輕寒享受着最好的待遇,住着人人羨慕的院落,一切,都無可挑剔,可是,她卻無法開心起來。
每天,她都把自己鎖在這庭院之中,除了原本就是落葉居裏面的宮女,她不見誰,誰也見不着她。哦,當然,除了那位尊貴的皇上。聽說,這落葉居便是他親自設計督建,只為了給她一份獨一無二。然而,這一切,在她眼裏,不過是一場可笑的彌補。這偌大的落葉居,不過是一個稍微大一點的籠子,而她,洛輕寒,就是這隻籠子裏的金絲雀。
“哎喲,這落葉居果真是不一般,清一色的全是宮女,這一路走來,半個太監的影子都沒見着,看來皇上吃醋吃的緊啊,咯咯~咯咯~”說完,兆婕妤還不忘往邵眉處撇了一眼,不出意外的正好看見邵眉臉色變得難看了些。
“姑娘,奴婢這就去稟告皇上。”
藍衣侍女轉身欲走,卻被洛輕寒給叫了回來。“不用,她們若是太過過分,請她們走便是。”
“是。”
兆婕妤見洛輕寒似乎並不把她放在眼裏,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怒氣,看了看身旁的邵眉,於是換了一副笑容,徐徐說到:“這位是賢妃娘娘,掌管後宮鳳印,既然見了,那便跪下行禮吧。”
洛輕寒粲然一笑,身體卻不動分毫。“賢妃?誰的賢妃?乾夜嗎?”
“大膽,竟敢直呼皇上名諱。”邵眉今日本來只是打算做個看熱鬧的局外人,但是她竟沒有想到乾夜帶回來的女子竟如此大膽,連她都不敢直呼皇上名諱,她怎麼敢?一旁的月嬪和兆婕妤也被洛輕寒的話給嚇到了。古往今來,還從未聽過有後宮之人敢直言皇上名諱的。
“他是你的皇上,不是我的,我為何不敢?”
此時,洛輕寒才轉過臉來。
頓時,二人四目相對。
“洛輕寒,你......你......竟然是你。我早該想到的......”
看到洛輕寒的一瞬間,邵眉如遭雷擊。她大概怎麼怎麼也沒有想到,乾夜這次帶回來的人竟然是失蹤了三年的洛輕寒。她以為,洛輕寒早就死了。畢竟,當年,她可是被.....
想到這兒,邵眉突然心中一緊,腳步也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小半步。
洛輕寒沒死,還被乾夜帶回來了,萬一,乾夜知曉了當年之事,知道她曾經僱人去玷污洛輕寒......
以乾夜對洛輕寒的心思,只怕自己.....
可目前看來,乾夜似乎並不知曉當年之事,否則自己不會到如今還安然無恙。乾夜的手段,邵眉自是清楚。所以,為了洛輕寒將此事告訴乾夜,她只能在此之前先對洛輕寒下手了。
一旁的月嬪和兆婕妤見狀,各自交換了一個眼神,卻都未開口說話。
洛輕寒冷冷一笑。
“邵眉,你如此模樣,可是在害怕?”
心事被說中,邵眉心中的惶恐反而少了些。至少,洛輕寒還未將當年之事告知乾夜。“本宮有什麼好怕的。你不妨問問本宮身邊這兩位妃嬪,敢直言皇上名諱且如此無禮的,這後宮之中,怕只有你一人。本宮既然代掌鳳印,就是後宮之主,自然要管理好後宮。且不說你目前無名無份,就算日後你有了位份,也未必就能越過了本宮去。今日,本宮就要好好教教你,何為禮法,何為上尊下卑。來人,將人給我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既然賢妃要講究禮法尊卑,那麼今日朕就告訴你,何為禮法,何為尊卑。”
屋外突然傳來了乾夜的聲音,讓屋內除了洛輕寒之外的其他幾人都心神一震。尤其是邵眉,心中頓時就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總覺得接下來會有什麼不還得事情在等着自己。
隨着一身紫色華服映入眼帘,乾夜那深邃的目光也是直直的射進在場每一位人的心裏。那衣服不算太舊,只是顏色不如新衣鮮亮,看起來大約是有些年頭。比之平常乾夜所穿明黃,竟是差了十萬八千里。沒有了代表天子身份的金龍,除了那代表尊貴的紫色,竟沒有其他可取之處。
不過,卻也是自有一番風度。
洛輕寒也注意到了乾夜今日這一身紫色衣袍的裝扮,一時間,眼中竟忍不住有些情緒微微泛動,但也不過一瞬,就收拾妥當。而這一眼的情緒,自然也是被乾夜盡收眼底,他心中頓時被一絲喜悅的情緒填滿,腳下的步子也隨之輕快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