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之子于歸

一連好幾日，洛輕寒的心情都顯得極好。不僅給洛子遇放了假，還特意讓雲裳坊給他做了幾身新衣。

洛子遇可高興壞了。整日待在西廂院讀書練字的他早就悶壞了，終於有幾日時間可以休息，也不用做功課。於是，他便央求洛輕寒帶他出門。

“上次夜哥哥給我送過來的糕點好好吃，聽說是慶豐樓的新品。姐姐姐姐，我們今日去吃好不好？”洛子遇抓着洛輕寒袖子的一雙手左右搖晃着，一雙明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望着洛輕寒，半是祈求半是撒嬌的道。

而聽到這話的洛輕寒卻是微微皺眉。

自上次乾夜說了那些話之後，輕寒心裏面就有些不待見他，而她向來又是個不太會隱藏自己情緒之人，所以對待乾夜，也就沒有了往日的親近。乾夜自是感受到了她刻意的疏離，所以也來的少了。只是，東西還是照送。

如今，她的碧水灣，幾乎有一半的東西都是乾夜送來的。但是那些東西，自始至終，她都沒有碰過。

只是，讓洛輕寒想不到的是，乾夜已經將主意打到她身邊之人身上了。

洛子遇年紀小，又單純又天真，最容易收服。

所以，乾夜這是想通過洛子遇來讓她對他“屈服“嗎？

別說皇上如今還沒賜婚，就算真賜婚了，她也不會嫁。如今她與竹青，彼此算是互通心意。那麼，就再也沒有什麼是能夠阻止她與他在一起的了。

“子遇，以後不要隨便接受別人的東西，知道嗎？”而後，她又補了一句：“當然，姐姐除外。”

洛子遇有些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在他眼中，夜哥哥還是對他很好的，每回來看他，都會給他帶些好吃的好玩的。前兩日聽到柳兒姐姐和芽兒的對話，他才知道，原來夜哥哥喜歡姐姐，還說什麼說不定姐姐以後會成為夜哥哥的王妃。

可為什麼姐姐在聽到他剛才的那些話之後就感覺有些不開心？

“姐姐，那我們還去慶豐樓嗎？”

洛輕寒摸了摸洛子遇的頭，笑着說道：“去，當然去。既然子遇喜歡慶豐樓的糕點，那姐姐今日就帶子遇去吃。吃完之後，咱們再去逛逛別的。姐姐知道，我們子遇最近讀書很用功，所以，今日既然給你放了假，那就好好玩兒。”

洛子遇聽了，高興得不得了，更是抱着洛輕寒的胳膊捨不得不鬆手。

可還沒出門，就聽見福伯過來說雲陽公子剛派了人過來，說是請洛輕寒去望江樓，有事相商。

洛輕寒還想着莫不是雲裳坊出了什麼事。

她去雲裳坊的次數本就不多，再加上每月送新的樣式都是由紅衣去，她已經徹徹底底成了甩手掌柜，每月只需坐着拿錢就好。而那次從皇后回來之後，她便和雲陽商量，雲裳坊只怕會越做越大，光靠她一人設計已然不夠，不如多培養幾個設計師。先開始設計一些簡單的，等到日後熟練了，也可以獨當一面。

因此，雲裳坊就招收了兩名資質還不錯的設計師，由她親自帶。

今日突然派人上門來請，還說有事相商，莫不是這兩個人設計的衣服出了問題？

可是等她到瞭望江樓才知道，雲陽確實是有事找她相商，卻不是因為雲裳坊，而是因為紅衣。

“你是說，你打算和紅衣求婚，所以想問問我的意見？”

“是。畢竟你們女孩子的心思，還是你們女孩子比較了解。我想着紅衣身邊也沒什麼親近之人，也就你一個姐妹，所以便想問問你的意見，順便給我提點建議。”

看着雲陽那一副有些緊張又興奮的模樣，洛輕寒不由覺得好笑。他還是第一次見雲陽此番模樣。想當初他們初次見面時，雲陽可是高冷得很，一點也不給她面子，誰能想到如今竟然會詢問她與心愛姑娘的婚事。

“成親乃是人生大事，馬虎不得。既然你來問我的意見，那好，我便與你說說我的想法。”

洛輕寒開始將她對於愛情和婚姻的理解一一說與雲陽聽。雖然大多數都是她自己的一些想法，但她想，天底下所有的女子都一樣，一生所求，不過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罷了。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從望江樓出來，洛輕寒便又去了花溪。

這幾日，洛輕寒幾乎每日都要去花溪，因為竹青在那裏。

原本洛輕寒是想讓竹青住到府中來，那樣二人見面也方便，反正他以前也不是沒住過。可誰知竹青竟然說弋泠歌不在，府中現只她一人，他住進去不大方便。

洛輕寒倒是無所謂，又不是住一間屋子，隔着好幾道牆呢，有什麼要緊。可竹青卻執意不肯，說他一介僧人，若是被人發現，對她的的清譽不好。洛輕寒知道他心中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介懷，遂也不去逼他，想着等日後時間長了，自然就好了。

如今他肯直面心中對她的感情，並願意為她還俗，她已然是欣喜萬分了。

於是，為了能每日能見山竹青，洛輕寒只能每日都到花溪來。

其實她還是很喜歡花溪的。這裏有山有水，有花有草，也算是一片小小的世外桃源。她有時候就在想，若是以後能夠和竹青生活在這裏，想來也是一件不錯的事。

“阿竹，我來了。”

洛輕寒到時，竹青正在梨樹下煮茶。他穿着天青色的蟬衣，端坐在樹下，脊背筆直。小小的火爐子在下面煨着，不肖一會兒，茶壺就咕嚕咕嚕的響了起來，冒出的熱氣蒸蒸日上。微風吹來，一下子就七零八散，消失不見。

看到她來，竹青臉上儘是一片欣喜之色。他淡淡的笑看着她：“你來了，快坐。之前聽你說采雪水泡茶，年前下雪的時候特意收集了一些，也不知道煮的好不好，你先嘗嘗。若是不好，日後我便多學學。”

他們不過是前幾日才確定了關係，可這雪水卻是他在年前就收集好的。她原先不過是隨口說出的話，他卻都記得。想到他早就將她放在了心上，洛輕寒心中頓時被喜悅包裹的滿滿，整個人就像掉進了蜜罐里。整個人一下子就暖了起來，就連今日的寒風，也讓她覺得比平日多了幾分暖意。

可是洛輕寒卻又想起另一樁事來。

早些時候，乾夜跟他說，皇上打算開春給他們賜婚。如今天氣已經逐漸變暖，花草們也開始抽出新芽。

離開春不遠了。

先前她因為竹青的表白而欣喜若狂，完全忘記了這件事，可如今，卻是才想起來還有這檔子事。

乾夜應該不會騙他。

接過竹青親手遞過來的茶水，洛輕寒輕輕呡了一口。在竹青滿懷期待的目光中，洛輕寒衝著他點了點頭，溫柔的笑道：“很香，我很喜歡。”

“那便好，我還怕你不喜歡。既然你喜歡，那日後......”

“阿竹，我有件事想和你說。”

自打直面心中的想法之後，對於洛輕寒，竹青便想着該如何對她好，討他歡心，看她笑顏如花。

“輕兒有何事要與我說？”

洛輕寒的臉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阿竹，前些時日，阿夜跟我說，皇上打算開春之後給我們賜婚，我......”

竹青聽完平靜的反問：“那你願意嫁給他嗎？”

洛輕寒立馬出聲回絕，“當然不願意，我又不喜歡他。可若他說的是真的，皇上的旨意，我如何違背。”

“你相信我嗎？”

“什麼？”洛輕寒有些不不明所以。

“你相信我會處理好這件事，絕對不會讓你嫁給夜王嗎？”

竹青的眼裏儘是認真之色。洛輕寒看去，只覺得自己已經被吸進那漆黑如墨又十分堅定的眸子中去。鬼使神差的，就點了點頭。

竹青臉上立馬又恢復了剛才那溫和的笑意。只見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物件，直到他將那物件帶到洛輕寒手上時，洛輕寒才看清，那是一枚草戒指。

“輕兒，我明日便要回佛雲寺了。”

洛輕寒一聽，急了，原本在看到那枚草戒指時還懷揣着激動與興奮的心情頓時一落千丈，深入谷底。

他這是什麼意思？難怪送她戒指，是告別嗎？

原來，他最在乎的，還是佛雲寺，還是他的師傅。那他那日又何必抱她，還跟她說什麼喜歡她。

“你什麼意思？”

看着面前那張臉頓時冷了下來，竹青頓時有些慌了，忙解釋道：“輕兒，你別誤會。既然我已決定要和你在一起，那麼自然是要回佛雲寺和師傅說清楚。只有徹底的脫離了佛雲寺弟子的身份，我才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

聽了竹青的話，洛輕寒這才發覺自己太過敏感，竟連原因都沒問就生起他的氣來。可是，誰讓她的這份感情與旁人不同呢。他出生便是僧人，這樣的身份多多少少都是有點被世俗所不容的。

“對不起，我剛才只是......”

竹青卻是出言打斷了洛輕寒的話。“我知道。只不過，輕兒，我這次至少要在寺中待上兩月。”

“怎麼會那麼久？”

“畢竟是要從此脫離寺廟，有些多的事情需要交代，所以時間會久一點。”

竹青沒有告訴洛輕寒的是，若想脫離佛雲寺還俗，必須經過戒堂的懲戒。而每個從戒堂出來的人，都不會輕鬆。但凡是犯了錯被懲罰的僧人，都免不了一頓戒鞭。而像他這樣的，想要脫離佛雲寺還俗，還是佛雲寺建寺第一人。除了戒鞭，還不知道會有怎樣的懲罰等着他。

兩個月，興許還是少的。

可是，他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那便只有一路走到底了。想到日後能和洛輕寒在一起，他便覺得就算懲罰再重，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受戒便受戒吧！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既然他已然心思不凈，那便好好在她身邊，護她周全。

“哦，那好吧，我會在碧水灣等你回來。”

為了不讓竹青看出她的不舍，洛輕寒故意裝出一副輕鬆的姿態。“對了阿竹，這個你是什麼時候編的，我之前怎麼沒發現你居然藏着這個。說，你是不是對我蓄謀已久？”

一下子，洛輕寒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初見時精靈俏皮的模樣。

而兒當初那個被她弄得面紅耳赤羞澀不堪的小和尚，如今卻是滿心歡喜的看着他面前的姑娘，嘴角的笑意怎麼掩都掩不住。

“是啊！我對你蓄謀已久。我想着此去佛雲寺，一別兩月，回來時怕你將我忘了，所以才想了這麼個法子，學着尋常人家的男子，編個草戒送你，讓你戴在手上，好叫你記得我，別把我忘了，等着我回來娶你。”

洛輕寒的臉不知不覺的就紅了。她自詡臉皮比城牆還厚，可如今對着竹青的這番情話，倒叫她有些無地自容。原本白皙的臉頰由於染了一層緋紅，更是比平時多了幾分可愛。

從前都只有她調戲他的時候，如今竟反了過來。

“好啊，阿竹，你故意的。你故意戲弄我，好報以前我總是戲弄你的仇。”說著，洛輕寒便要去打竹青。可誰知，竹青竟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原來你從前都是故意戲弄我，我竟不知，原來那時候你就對我‘不懷好意’了。”

“不懷好意”這四個字，竹青故意說得極慢，彷彿他已經認定，洛輕寒早就對他有此心思。想到此，他嘴角的笑意就更深了。

“我哪有一開始就對你‘不懷好意’，明明是你自己六根不凈，我是看你單純，怕你被人騙了，我這才......”一邊說，洛輕寒還一邊掙扎着要打竹青。

看着面前這個害羞的有些不知所措的女孩兒，竹青頓時心中軟成了一灘水。他忙再次抓住了她胡亂捶打的手，但又不敢太用力，恐傷了她。

“好了，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是我六根不凈，是我‘不懷好意’。”

鼻翼中傳來淡淡的檀香之氣，讓洛輕寒覺得十分安心。

“輕兒，你等我回來，等我回來娶你。”

“好，我等着你，等着你回來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