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瘞玉埋香
沒過一會兒,就見着一個小和尚匆匆忙忙趕來說休院那邊出事了。
休院如今是什麼地方?那裏面可住着當今皇上和他的妃子,而且還有未出生的皇嗣,可馬虎不得。作為佛雲寺主持的了善大師聽了此事,也顧不得與洛輕寒繼續周旋,一甩袖子,便急急忙忙往休院而去。
洛輕寒不察,一個踉蹌,差點就摔倒了,還好身後有人及時扶了一把。
身後傳來淡淡的檀香,洛輕寒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她站直了身體,說了句:“謝謝。”
“師傅他不是有意的,你......”
洛輕寒現在可沒空和了善大師計較,聽到說是休院出事,心中莫名的就覺得有些不安。“休院那邊出了事,我們也過去看看吧。”
可才剛走到休院的門口,就被守在院外的一眾侍衛給攔住了。“皇上有命,閑雜人等一律不準入內。”
洛輕寒這才出去了一會兒,怎麼轉個身就成了閑雜人等?她剛想說出自己的身份,就見李勝朝這邊走。近了,就聽李勝呵斥道:“哪個不長眼的,清雅郡主也敢攔着,還不快讓開。”說著,還往竹青的方向投去一個眼神,見竹青面色如常,這才放下心來。
而剛才那個攔着洛輕寒的侍衛此刻聽聞李勝稱呼洛輕寒為郡主,立刻嚇出了一身冷汗,誠惶誠恐的退了下去。好在洛輕寒心思並不在這上面,只問李勝道:“發生什麼事了?”
李勝知道洛輕寒和靜妃娘娘關係交好,可雪公子進去後到現在都沒有出來,只怕情況是不容樂觀。“郡主還是自個兒進去看吧,老奴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滿院子的血腥味在空氣中飄散,院中呈現出死一樣的寂靜。幾個身着黑衣的男人此刻此刻正被侍衛拿刀架着,跪成一排。芳草躺在地上,身下暈染了大片的血跡。
皇上負手站在院中,臉色陰沉得嚇人。一旁的了善大師的面色也極其難看,微垂着頭站在一側。
“見過皇上。”
見是洛輕寒與竹青二人,皇上臉上的神情稍微緩和了些許,朝他們二人微微點了下頭便未在出言,只是靜靜站立着,目光透過房門看向房內。
屋內,花娘正靠在弋泠歌的懷中氣若遊絲。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光明正大的像現在這樣依偎在弋泠歌的懷中,沒想到這一回臨到死了,竟然有了這樣的機會。
弋泠歌想要放下花娘為她施針,可是花娘卻抓着他的手搖了搖頭。“泠歌,別為我白費力氣了。你的醫術雖高,但是並非無所不能,我的結局已經註定,無論你施多少根針都無濟於事。只是可憐了我那還未出生的孩子。”說著,花娘還下意識的就去摸自己的肚子,可那裏已經平坦如初,而那個未出生便夭折的孩子,若不是身下大片的血跡還在,倒似乎是從未存在過一般。
也是,不過才三個月,剛剛顯懷的時候。
“其實,上次輕兒在後山遇險,是我派去的人。”
身後的弋泠歌身體瞬間變得僵硬,抱着花娘的雙手下意識的縮緊,他有些不敢相信剛才聽到的。“你說什麼?你竟會對輕兒下手。”
到底是放在心上的人,花娘在心裏自嘲的同時又慶幸洛輕寒當時沒有真的遇害。
“我這一生,都是在被別人安排着,從來不曾掌握過自己的命運。生平第一次愛慕一個人,卻愛而不得。如今能死在你懷中,也算是我的造化。”
並非第一次表達對弋泠歌的心意,只是,這一次,怕是此生最後一次了。她還有許多的放不下,如今,只能盡量,將自己知道的,遺憾的,統統告訴他,好讓他能在她死後,還能記着她。
“阿夜早就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份,卻在你面前一直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皇位也好,輕兒也罷,他看上的東西,從來都是要想方設法得到手。你即使不是他登上高位的絆腳石,也是他的情敵。他如何對待竹青,將來也會如何對待你。”
花娘能一口氣說這麼多話,不過是迴光返照罷了。如今,想說的話已經說的差不多,人也就不行了。
“咳咳咳......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了,就動了那種心思。我.....咳咳咳......對不起泠歌,也許,連我自己都不曾發現,我是如此的嫉妒輕兒,嫉妒她擁有你的愛,所以我才拿你的安危當借口,對她下手。”
一口氣連吐了幾口血,花娘的氣息更微弱了。
“泠歌,若是......你原諒我了,就把我葬到......花石......山。”
弋泠歌一把握住花娘緩緩垂下的手,眼裏淚光涌動,卻始終未發一言。直到門外傳來李勝的聲音,他才對着已經去了的花娘輕聲說道:“好,我帶你回花石山,我帶你回花石山。”
房門打開,一身白衣的弋泠歌從裏面走了出來。
洛輕寒第一個衝上前去,問道:“阿雪,花娘她沒事了吧?”
弋泠歌只是看了洛輕寒一眼,便越過她,走到皇上面前,一字一句道:“皇上,草民才疏學淺,未能保住花娘和她腹中胎兒的性命。”
皇上聞言只是仰閉上了雙眼,微仰了下頭,而後便又迅速恢復如初。“朕知道了,辛苦你了。”說完,踏腳就走。
弋泠歌卻突然叫住皇上。
“皇上,草民斗膽,肯請皇上允許草民帶花娘回家。”
皇上猛地回頭,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目光盯着弋泠歌。而弋泠歌也不卑不亢的與皇上對視。
良久,皇上才終於開口。“弋明倒是收了個好徒弟,不僅人長得好,膽子還不小。”
這話,聽起來就是在問罪了。
眾人都覺得這弋泠歌是吃了雄心豹子膽才敢說這樣的話。後宮妃嬪去了,自然是入皇陵,除了那些犯了過錯被貶的妃嬪,還從沒出現過妃嬪有葬在它處的。弋泠歌這番話,就不得不讓人懷疑他和靜妃的關係。這兩人,恐怕不僅僅只是師兄妹的關係。說不好,靜妃這肚子裏的孩子.....
想到這兒,李勝就打了一個哆嗦,眼角餘光忍不住往皇上所在的方向瞟去。果然,皇上的臉上帶着不可抑制的搵怒。
“來人,將雪公子拿下。”
院中立刻就出現幾個帶刀的侍衛。
“等等。”
原本突然聽到花娘死訊還沒反應過來的洛輕寒,此刻聽到皇上下令要抓弋泠歌,雙手一展,就擋在了弋泠歌身前。“皇上,阿雪說錯什麼了,你為何要下令抓他?”
在洛輕寒看來,花娘想要葬在花石山,這並沒有錯。畢竟,她那麼喜歡弋泠歌。生的時候沒能如願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如今死了,不過是想回歸故土,想離自己心愛的人近一些,情有可原。
皇宮已經那麼多的妃嬪了,不過是個死人,又何必在乎是否葬在皇陵,難道還真有人一個一個去對不成。
“小丫頭,你別仗着朕對既有幾分喜愛,就不知分寸,毫無規矩。這沒你的事,趕緊給朕退到一邊去。”
竹青怕洛輕寒惹怒了皇上,趕忙上前拉了拉洛輕寒,小聲道:“你別衝撞皇上。靜妃是皇上的妃子,理應下葬皇陵。”
誰知洛輕寒聽了不僅沒有讓開,還越發生氣。她一把就甩開竹青,怒道:“你一個天天就只知道念經誦佛的和尚懂什麼,走開。”洛輕寒這句話,其實是帶了些自己私人的情緒在裏面的。
竹青被洛輕寒猝不及防的一推,後退了兩步。
皇上見了,臉色越發陰沉。原本沒打算和洛輕寒計較,只要她退到一邊就算了,可是如今卻見她為了別的男人推開自己的兒子,而這個男人還很有可能和自己的妃子不清不楚。
雙眼微眯,皇上直接就下令。“來人,將清雅郡主給朕一併拿下。”
竹青正欲開口求情,剛出口一個“父”字,就被皇上出口打斷。“誰再膽敢求情,朕立刻就殺了他們。”
無奈,竹青只好閉嘴,可是那雙望向皇上的眼裏,帶着祈求。
皇上深吸一口氣,故意忽略那道懇求的目光,沉聲道:“還愣着做什麼,把人帶下去。”
因為是在佛雲寺,沒有天牢,所以洛輕寒和弋泠歌暫時就被關進了戒堂的小屋。
“阿雪,花娘她真的?”
弋泠歌點頭。
“難道以你的醫術也救不了她?我上次傷得那麼重,你不也將我救下了,為何這次......”
說到這兒,洛輕寒突然就停住了。她看着弋泠歌的臉色蒼白,面上雖冷峻嚴肅,可眼神卻是哀傷至極,與平時的如沐春風大相逕庭。
洛輕寒還從未見過弋泠歌此番模樣。
“阿雪,你還好吧?”
“我一直以為我只當她是師妹,是紅顏知己,可是如今她死了,我竟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捥去了一塊似的,疼得厲害。”
這個她,自然說的是花娘。
而聽到此話的洛輕寒心中一陣唏噓。
花娘生前最想要的,便是弋泠歌的愛,可那時的弋泠歌卻將一顆心都放在了自己身上。如今,弋泠歌終於發現花娘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可花娘卻死了。到底是造化弄人,還是人在對待愛情時都後知後覺?
難怪弋泠歌會當著眾人的面說出那句大逆不道的話。看着自己在意之人的生命在自己眼前一點一點的消失,這種痛苦和無力,想必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能明白。
不忍看着弋泠歌繼續痛苦,洛輕寒只好轉移話題。“阿雪,你說皇上會怎麼處置我們?”
果然,弋泠歌的神色發生了鬆動,他歉意的看了洛輕寒一眼。“對不起輕兒,是我連累了你。”
“阿雪,我們之間,沒有什麼連累不連累的。如果今日你是我,我相信你也會擋在我的面前,不是嗎?”
弋泠歌突然就笑了一下,不過很快,他便止住了。“沒錯,不管什麼時候,不管遇到什麼危險,我都會擋在你的前面。”
夜王府。
“你說父皇將泠歌和輕兒下了獄?”
“是,屬下親眼所見。”
昨日,夜魅收到乾夜派人傳來的消息,說皇后暗中派了人手去佛雲寺,其目的可能是靜妃或者洛輕寒。因為在這前一天,邵眉剛解了禁閉就回了將軍府,第二天就進了宮。接着皇后就宣了雷恪,再然後雷恪就帶了人悄悄出了城。
所以,接到消息后,夜魅就一直注意着洛輕寒這邊的動靜。因而從洛輕寒離開房間開始,他就跟了上去。因此,休院中所發生的一切,隱在暗處了夜魅都看見了。
於是,他立刻趕回了夜王府,當面和乾夜彙報此事。
聽聞此消息的乾夜則在廳中踱着步子,似乎是在思考這件事該怎麼辦。
一方面,他因為知曉弋泠歌便是淑妃之子而心存忌憚。皇上以前就最為寵愛淑妃,這些年來,從未忘情。若是讓父皇知道淑妃在這世上還留有一子,而這個兒子還如此出色,難保不會動了立弋泠歌為太子的念頭。另一方面,若是他的父皇確信泠歌與花娘的關係“非比尋常”,不管不顧的直接下旨殺了他們,那麼洛輕寒也會被連坐。
而這,也正是乾夜糾結之所在。
私心裏,他是希望弋泠歌被處置的。這樣一來,於皇位上,就沒有了威脅,於情感上,他也少了一個強有力的情敵。可是怕就怕在,泠歌將身份脫出。不管他父皇信或是不信,追查是必須的。只要弋明將當年的事情據實以告,那他父皇肯定會相信。
因此,他在考慮,要不要插手這件事。
“你先下去,佛雲寺那邊的動靜,繼續盯着,有什麼事本王會通知你的。”
“是。”夜魅剛轉過身,走出兩步,又折了回來。“王爺,影她,死了。”
“本王知道了。”
佛雲寺,休院。
“皇上,這是從刺客身上搜出來的。”李勝將一枚小小的腰牌遞給皇上,只見那牌上刻了一片小小的葉子。
皇上的手用力的在令牌上刻着葉子的地方劃過。
“葉”,乃是當今皇后的姓氏,而葉子,則代表葉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