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芳心是事
送走了弋泠歌,洛輕寒便轉頭回了碧水灣。
見竹青仍在,忍不住心中的氣憤,故意懟道:“你怎麼還在這裏?”
“我......對不起。”竹青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般,真誠的和洛輕寒道着歉。
不知道是真的生氣,以至於不想理會竹青,還是想藉此機會讓竹青明白他今日真的是傷了她的心了,她想藉此懲罰他一番,便語氣平淡道:“好了,既然沒事了,那請你離開吧。”
竹青似乎是想說什麼,但是見洛輕寒一副不欲搭理他的樣子,一時又有些泄氣。“那好吧,我先走了。今天你也累了,便好好休息吧。”
竹青又看了一眼洛輕寒,見她還是沒有絲毫要搭理他的意思,心下黯然,便也不做逗留,便轉了身,向屋外走去。
“竹青,在你眼裏,我洛輕寒是什麼人?是一個會動手打孩子的人,還是一個會去搶一個乞丐手裏的東西的人。”
腳下步子驟停,人卻沒動。聽着洛輕寒冷若冰霜的質問,竹青無言反駁。錯的的確是他。錯在他的不信任,錯在他的自以為是,錯在他的不知世事與人心。錯在他堅信人之初,性本善,但卻忘了還有句話叫做性相近,習相遠。
竹青信了大虎和二喜的話,是因為他們只是孩子。而稚子無辜。
洛輕寒接著說道:“那東西,原本就是我的,我想拿回來,有什麼錯?難道就因為他們只是孩子,所以你便相信他單純,是受害的一方?可你忽略了,他們已經是大孩子了,不再是需要母親抱在懷中嗷嗷待哺細心照料的幼童了。”
竹青依舊不語,只是微垂眼瞼,仔細聽着洛輕寒接下來質問他的話。
見竹青不說話,洛輕寒心中原本已經壓下些許的怒氣又一下子冒了上來。她大跨步走上前去,一把扳過竹青,望着他,大聲問道:“你為什麼不說話?還是你覺得我剛才的樣子咄咄逼人,不欲和我說話?”
“我沒有。”
“那我問你你為什麼不回答?”
“因為你說的都對。錯在我,我誤會了你,還傷了你,你生氣是應當的,所以我無言反駁。”
洛輕寒一時語塞,竟不知該如何回答竹青。其實她也並非真的生竹青的氣,只是不滿他的態度。明明做錯了,可是還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樣子。她說讓他離開就離開,不知道女孩子都是口是心非的嗎?真是榆木腦袋。
洛輕寒撇撇嘴,“這便是你的道歉?絲毫沒有誠意。”
沒有誠意?竹青想了想,又看向洛輕寒被袖子遮住的手臂,道:“只要你不生氣,要打要罵都隨你。”
“你是存心來氣我的嗎?”洛輕寒心中頓時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什麼叫做要打要罵都隨她,她難道就是一個動不動就喜歡動手打罵的暴躁女。
見洛輕寒果真一副怒不可揭的樣子,竹青便更覺自己蠢笨。“那你想要如何?只要你說,我便照做。”
“你說的可是當真?”
“當真。”
“那好,你跳進去我就不生氣了。”洛輕寒指着碧水灣院前的一個池子,挑釁道。
只聽“撲通”一聲,竹青就跳了下去。洛輕寒愣了,她不過是說著玩的,故意試探一下竹青,誰知道這個傻不拉幾的小和尚真的就跳了下去。
不管三七二十一,洛輕寒也“撲通”一聲跳進了池子。可是她跳下去之後才發現自己不會游泳,不由暗罵自己是蠢笨如豬。
最後,還是竹青把洛輕寒給撈起來的。
“咳咳~”洛輕寒一連咳了好幾聲,這才將喝進去的水給吐了出來。還好池子淺,而竹青又在發現她不會水的第一時間將她給撈了出來。不然,這會兒可有的她受的了。
“你沒事吧?”竹青不解,不是說讓他跳下去就原諒他了,怎麼她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洛輕寒原本全身都是火氣,現在跳了一趟池子,倒真是透心涼。雖然不生氣了,但是語氣卻不怎麼見好。“你說呢?”
竹青小聲嘀咕,“不是說不生氣了。”怎麼聽着火氣還是這麼大。
洛輕寒咬了咬牙,心想:算了,不跟竹青這一根筋的榆木腦袋計較。“算了,生你的氣,到頭來被氣死的是我。走吧,衣服都濕了,再不換身乾淨的衣裳就要生病了。”說著,洛輕寒便又轉頭往碧水灣而去。竹青也一步步的跟着。
回到碧水灣,洛輕寒便讓芽兒去找福伯,讓他幫忙送一件男裝過來碧水灣。她這裏可沒有男裝。上次找福伯要的那件男裝太小,竹青肯定是穿不下。竹青的身形看起來與弋泠歌倒是相差無幾,洛輕寒便讓芽兒告訴福伯一聲,直接拿一件弋泠歌的衣服過來便可,大不了下期雲裳坊上新時,他在出幾套男裝補給弋泠歌便是。
吩咐完芽兒,洛輕寒便自行去內室換衣服去了。將濕衣服換下來時,洛輕寒才發現竹青送給她的笛子不見了,想來是方才掉到水裏了。於是便又趕緊吩咐人去池子裏打撈。
好在池子不大,十幾個人一起下去找,大約一炷香的時間便找到了。
“還好沒丟。”
洛輕寒小心的將笛子上水擦乾淨,又將穗子取了下來,準備打水清洗一番。一轉身,便看見了那邊正一步一步向她走來的竹青。此時的竹青褪去了一成不變的天青色禪衣,一身白衣如雪一般。青玉笛斜掛在腰間,更添了一分清雅。夏風輕揚,吹起他的衣角,顯得虛幻而又真實。
洛輕寒以前覺得,弋泠歌是這個世上最適合穿白衣的男子,她從未見過有人將白衣穿的如弋泠歌一般清新出塵。可是今日,當一身白衣的竹青站在洛輕寒面前時,她才發覺,原來,竹青才是那個將白衣穿的最好的人。不僅是出塵,還帶着些飄渺和不染世俗的潔凈。
“習慣了禪衣,今日倒是頭一回穿這樣的衣服。”竹青伸手抖了抖衣袖,似乎有些不太習慣,卻並未有任何不喜之色。
洛輕寒從竹青過來便一直看着他。不,應該說是更早一些的時候,從竹青換了衣服出現在她的視野里的時候,洛輕寒便沒有將目光從竹青身上移開過半分。
“為何如此看我?”
洛輕寒忽然一下子衝上前去,狠狠的將竹青給抱住。“是你對不對,你才是我的阿雪。我夢了你三年。每天入睡前,我都告訴自己,這一次我一定要將你記住。可是每次醒來,卻怎麼也記不起你的模樣,你的名字。我一直以為那個人是阿雪,可是當你穿着一身白衣向我走來時,我才知道,是你。”
竹青不明白,為何洛輕寒會突然抱住他,難道又是想要同他玩笑一番?
洛輕寒在竹青懷中哭的傷心,竹青胸前的衣衫早已經被她的淚水沾染,一片濡濕。不知道為什麼,原本想將她推開的竹青,一時間竟生出幾分憐憫和疼惜,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在洛輕寒背上輕輕拍着。
“雖然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是你別哭了好嗎?”竟是連竹青自己也沒有發覺,他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彷彿換了一身白衣的他,不再是那個墨守成規的小和尚,倒像是一個正在哄心愛女子的翩翩少年郎。
沒有人會知道洛輕寒此刻的心情。今天在街上看到那個蝴蝶穗子時,她便想起了一些事。那人,除了一身白衣,還有一管竹笛,笛上一支藍色蝴蝶穗子。雖然竹青所佩乃是青玉笛,可她手中的這隻竹笛,乃是竹青親手所制。
會不會,是自己記錯了,夢中的那支笛子,不是竹笛,而是玉笛?
洛輕寒越想越覺得是這種可能。
雖然,夢中的那張臉她還是記不起來,但是洛輕寒知道,總有一天,她會記起的。如今她不是記起了竹笛和蝴蝶穗子嗎?想必以後也會記起那人的臉。
而且此刻的洛輕寒,她卻執着的相信,那個人便是竹青。
當日在登月樓前,那李家小姐將繡球仍給弋泠歌,她見狀便一把跳起接過,轉手又一把給仍給了別人,是因為她覺得弋泠歌配得上更好的人。李家小姐雖然容顏絕佳,但於弋泠歌並不相配。知道花娘是弋泠歌的紅顏知己時,她也只是好奇,雖然也有些生氣,但卻並未有嫉妒之心。
若是真心喜歡一個人,又怎麼看到他與別的女子交好而心中卻無半分妒意?
以前,她一直以為自己喜歡弋泠歌的,可是現在想來才發覺,其實不是。她依賴弋泠歌,信任他,甚至會對他撒嬌。這種感情,就像是對待自己的兄長,一如小時候的輕冷對她一般。但是面對竹青,卻有不同。她會想逗他,與他開玩笑,和他待在一處,她心中愉悅。她氣他不相信她,嫌他呆笨。故意刁難他,卻又不忍看他受一點傷害。方才那下意識的一跳,便足以證明。
莫非,她喜歡的人是竹青?
一想到這種可能,洛輕寒就覺得有些心驚。她怎麼會覺得自己喜歡上一個和尚?
明明她喜歡的是阿雪才對啊,怎麼會......
正當洛輕寒疑不解惑間,突然,洛輕寒便看見了一身白衣的弋泠歌站在不遠處。此時,他的目光正望向洛輕寒與竹青二人。
不知道為什麼,洛輕寒突然就覺得有些心虛。她連忙從竹青的懷中退出來站好,滿帶微笑的看着弋泠歌問道:“阿雪,你什麼時候來的?”
竹青循着洛輕寒的目光望去。
先前在房中,他因為心裏想着別的事兒,並沒有仔細觀察。可此番看見那邊柳樹下的那抹白色身影時,竟讓他無端生出幾分親切之感來。
弋泠歌見二人已經發現了他,便整理好了臉上的神情,走了過去。只見他臉上的神色依舊如往日一般,帶着清淺的笑意。“剛到。聽福伯說你讓人下了池子去打撈,想着你是不是丟了東西,便過來看看。”
洛輕寒聽完心下稍安。看弋泠歌的樣子,想必方才她與竹青的對話他並沒有聽到。若是讓他知道自己是因為將他錯認才對他親近,他肯定會生氣的。雖然她現在還有些不確定是否真的喜歡竹青,但是她知道,對於弋泠歌的那種親近,並非喜歡。
“哦,已經讓他們幫我撈起來了。”說完,還將手中的笛子在弋泠歌眼前晃了晃。
目光看向那竹笛,弋泠歌的目光只是稍微停頓了一會兒,便立即收回。只是他心中卻是記起那日竹青說要給洛輕寒做一支笛子送與她的事情。想來,便是如今洛輕寒手中這支了。於是,他的目光不由又看向竹青。
見竹青面色如常,弋泠歌便將目光收回,又重新轉向洛輕寒,伸手摸了摸洛輕寒的頭,語氣平緩:“那便好。下次可要小心些。”頓了頓,又聽他說道:“竹青師傅,天色還尚早,不如我們坐下喝杯茶,上次你救了輕兒,弋某還未謝過。”弋泠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竹青想着自己的禪衣還未乾,喝杯茶也好。待會兒禪衣幹了,便將身上這白衫換下,還與人家。於是便沒有拒絕,跟在弋泠歌身後,出了碧水灣。
見兩人走遠,洛輕寒也回了屋。今日這一番鬧騰,也確實讓她覺得有些乏了。脫了鞋襪,便躺在床上,悠悠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