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混戰
【1】
“布魯多團長！”
莫迪從隊列外側追上了領頭的重騎兵，並朝他喊道：“布魯多團長！我是隸屬遊騎兵團的莫迪·比爾！”
“遊騎兵團？有事快說！”武裝盔下傳來沉穩的男聲。布魯多·皮埃爾沒有扭頭，而是繼續盯着朝本陣殺去的紅眼大隊。
“請讓我同你們一起行動！”
布魯多沒有多說，只是大聲喝道：“我們將衝擊對方的步弓陣列！盡量避開盾兵，優先幹掉射手！”
重騎兵團與紅眼步弓陣列相距已不足百米。共計28人的弓兵陣列中有6人為劍盾士兵——皆是齊齊調轉了面朝的方向，將矛頭對準了飛馳而來的重騎兵二團。
“你自己小心。”布魯多壓低了聲線，這句話明顯是說給莫迪聽的。而莫迪立刻便聽懂了話中的含義——
他們將要衝擊的是步弓陣列，這種任務是遊騎兵團無法勝任的。
原因在於馬匹。
遊騎兵團注重機動性，馬匹並未加裝鎖甲或是板甲，對箭矢的防禦力基本為零。而非遊騎兵團的騎兵所有的馬匹通常都會配備護甲以抵禦箭矢。布魯多之言便是在告誡莫迪此事。
“我明白。感謝團長提醒。”
莫迪道謝后也不再多言，自行減速來到隊列末尾。他已把目標定為敵陣中的劍盾士兵，在對方的陣型被沖亂之後趁勢入場，將六名盾兵逐一擊殺。
重騎兵二團由5支重騎兵小隊組成，每支小隊10人，共計50人。與紅眼部隊相距約50米時，布魯多高抬右手，伸出了食指、中指、無名指三根手指，接着將手指併攏，筆直指向前方。本為兩列縱隊的重騎兵二團立刻分作三股並分散開來，衝鋒的速度也在同一時間陡然加快。
莫迪並沒有緊跟其後，而是保持原有的速度遊離在外。他皺起眉頭，對布魯多指揮隊列加速的命令有些不解。提高速度固然能加強衝鋒的破壞力，但大雨剛過，地面泥濘，速度過快將導致隊伍無法迅速掉頭以進行第二波衝鋒。如此一來，若第一波沒把敵陣徹底衝散，那麼在第二波到來之前，對方將有充足的時間來重整陣型。
[三股縱隊先後從三個方向進行衝擊嗎……就算這樣也未必能將對方的陣型衝散，那可是一群紅眼啊！不……也許正因為對陣的是紅眼怪物，布魯多團長才會下令加速，以免在衝擊的過程中被紅眼抓到反打的機會……]
莫迪正想時，不遠處的數只紅眼弓手——有5隻忽然收起了長弓，陸續從背後摸出一根短杖。
瞳孔猛地一縮，莫迪迅速扯起韁繩，讓塔塔即刻減速，並在同時眯起眼眸，定睛望去。
那些短杖頂端皆鑲嵌着水藍色的不明寶石。莫迪的呼吸短暫地凝滯了，他瞬間就明白了短杖的用途——
是的，且只有這麼一種可能：用來施放奇迹。
【2】
“布魯多團長……該死！來不及了！”
遠處已亮起數道紅芒，莫迪將板牙咬得咯嘣作響，驅使塔塔向二團的右側狂奔而去，想要把部分攻擊系的奇迹從布魯多一行的方向上引開。
“火系奇迹！上圓盾！捨棄陣型，各自散開！”
布魯多並未表現出過度的驚詫，即便見到紅眼弓手從身後摸出法杖來也依然冷靜地指揮——實際上，紅眼這番動作確確實實地把這位從軍十餘年的老戰士嚇了一跳，但他若是不能迅速地調整自身狀態、恢復鎮定的話，
恐怕也無法在血腥的戰場上縱橫至今。
他已經強迫自己對當下的所見所聞產生麻木感了——就算此刻的紅眼突然從背後生出雙翼飛向空中，估計他都不會有太大反應。
“這幫傢伙壓根就不是人！沒什麼好驚訝、更沒什麼好害怕的！不要停下，繼續衝鋒！為了——”
布魯多高舉右手中的斧槍，左手一面從鞍上取下葵鋼圓盾，一面喊出了嘹亮的口號：
“為了吾王！”
沒有了膽怯、戰勝了恐懼，方才還稍顯混亂的重騎兵們立刻重振士氣，紛紛將圓盾頂在身前，跟隨他們的團長一同發出震天的吶喊：
“為了吾王！！”
與此同時，大片黑霧在半空迅速聚集，緊接着顆顆被熊熊烈焰包裹的、半徑約四十厘米的球型岩塊從中如雨般降下，拖着滾滾濃煙聚集而成的長尾以大傾角向奔襲中的重騎兵團直直砸去。
那是火系低階奇迹：定量爆岩。
“準備承受衝擊！！”
布魯多的呼聲轉瞬間便被震耳欲聾的轟隆聲蓋過，數量約五十個左右、直徑接近一米的燃着岩塊在接觸地面的瞬間炸裂開來，滾燙的氣浪與漫天的煙塵眨眼間將重騎兵團盡數吞沒。
“全……全滅？！”
身處右方的莫迪未遭奇迹波及，他驚駭地看着這一切，卻立刻又燃起了希望：
“……不，還沒有結束！”
是的——馬蹄聲還沒有消失。
“啪嚓……啪嚓……啪嚓——”
伴着爛泥飛濺聲當先衝破塵土的是手持斧槍的布魯多·皮埃爾團長，緊跟着，第二名、第三名……約有三十餘名重騎兵陸續自濃煙中現身，並迅速重整隊形、匯聚成一股，宛若一把尖刀直直刺向紅眼的陣列。
“我等乃是古拉迪魯的利劍——”
布魯多咬牙發出怒吼，手中斧槍的槍尖已然對準了前方紅眼的胸膛。
“劍鋒所向必是敵之心臟！”
他無暇顧及那些倒下的戰友了。在被拋於腦後的、剛剛經過爆岩洗禮的土地上，躺着十幾具或完整、或殘缺的屍身：他們被夾雜着烈焰的熾熱空氣焚毀了胸腔、被高速迸濺的堅硬岩塊砸癟了頭顱、被近距離的距離爆炸震碎了內臟……即便布魯多沒有親眼所見，他的心中也非常清楚——
這就是戰場。
也正因為如此，他更無法輕易回頭，只有奮勇向前，用斧刃將這些紅眼怪物們剁成兩段，戰友們的犧牲才不會毫無意義。
距離不足10米，眼看着重騎兵團的尖刀就要將敵陣斬為兩段，那幫紅眼卻又將短杖收起，紛紛拔出了腰間的手半劍。
趕到近處的莫迪見狀渾身一震：“果然不是裝飾品嗎……既能操弓，又能使劍，還可以施放奇迹……難道我先前遇見的，都是紅眼當中最弱的那一批嗎？！”
已經無法回頭了。無論結果如何，無論前方是怎樣的道路，騎兵們的鐵蹄都將無畏地踏過——
“給我殺！”
布魯多高喝着一馬當先搗入敵陣，連人帶馬接近500公斤的重量在衝鋒的加持下幾乎所向披靡，直接把頂盾迎來的一個紅眼盾兵撞翻在地——
“瞄準那些剛才拿着法杖的傢伙，讓他們永遠也別想再發出聲音！”
【3】
歸因·方克斯大罵時運不濟。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他派出遊騎兵小隊前往偵查沒多久，就遭到了敵人的襲擊。
“難道這幫紅眼睛的一直都對我們的動向瞭若指掌嗎？！該死的！”
“公爵大人。敵人在左翼，數量五十左右，吉卡伯爵和布魯多男爵已率軍接敵。”
歸因正罵時，一位身披鎧甲的隨從找准間隙迅速說道。
他的五位隨從皆穿着全身板甲，但兵種不盡相同：兩名重騎兵，兩名重騎步兵，一名隨行奧術師。
值得一提的是，那名隨行奧術師實際上也是擅長步行以劍盾作戰的重騎步兵，由於其擁有施展奇迹的天賦，且會施放強化奇迹，便被歸因安排在隨行奧術師的位置上。
不過，這名隨行奧術師能夠施放的奇迹就僅有“強化”這一個而已。他的職責是在開戰前為領隊的成員——包括作為隊長的歸因在內施放強化奇迹，然後掏出劍盾加入近距離戰鬥。所以嚴格上來說，他仍是一名重騎步兵。
再加上同樣身為重騎步兵的歸因公爵本人，這支六人領隊的配置實際上為：兩名重騎兵、四名重騎步兵。
這是極具侵犯性的配置，其作戰方針簡直可以用一目了然形容：由重騎兵破壞陣型，接着四名步兵便會蜂擁而上，將敵方拖入血腥殘忍的近距離格鬥當中。
歸因公爵也的確是這樣做的——在先前那位隨從報告戰況時，他們六人就已距離紅眼槍盾陣列不足30米了。
吉卡·帕奇伯爵——槍盾兵團的統領正率軍苦苦抵擋紅眼怪物瘋狂的進攻，多數槍兵的鎖甲護具在紅眼槍兵與盾兵面前如同薄紙，加上面對數量如此之多的紅眼，多數人的內心早就被恐懼支配，戰況只能用一邊倒來形容。
馬蹄稀碎，泥土四濺。幾乎與歸因公爵同時趕來的還有重騎兵團一團——
準確地說，只有一團的兩個分隊，共計重騎兵21人。領頭的為薩左·格溫伯爵，即重騎兵團一團與二團的總統領，他向部下囑咐了幾句后便調轉馬頭，朝南面戰場趕去。
“後撤！給騎兵讓路！”
吉卡伯爵披風上那代錶王室的血色戰馬與鳶盾的圖案格外顯眼，他一邊頂盾擋下面前紅眼的直刺，一面使出全力大吼。
“斯登，斯皮埃羅，你們稍後順着他們讓出來的通道，跟着一團衝鋒。”
歸因挺直了身板，目光迅速掃過整個戰場，飛快地下達指令。
“碰到擋路的懦夫就直接撞翻，無需在意。”
“就按您的意思，公爵大人。”
巴迪兩兄弟：斯登·巴迪與斯皮埃羅·巴迪齊聲回應，隨後策馬離去。
“你們隨我來。”
對剩下的三名隨從說著，歸因正準備向混亂的戰場中央移動，卻被遠處半空中的異變驚得動作一滯——
黑灰的雲霧高速聚集，緊接着幾十簇閃爍的火光便自雲中陸續顯現，朝地面無情墜下。
“我的老天……奇迹？”
歸因並非未曾在戰場上見過奇迹，只是這紅眼怪物施放的奇迹，他着實是頭一遭見。
“呼……命運的妖精啊……您這是在與我開玩笑嗎？”低聲嘀咕着，歸因眉頭一擰，咬牙調轉了馬頭：“這兒就交給吉卡吧。我們去南邊幫布魯多和薩左他們一手。”
“無論您去哪兒，我們都會跟着您的，公爵大人。”
“很好，都給我打起精神來！這幫紅眼睛的可不同以往了！這都能施放奇迹了，指不定什麼時候，他們就能生出雙翅膀來，飛到我們的頭頂上面——在那弓箭射不到、奇迹摸不着的高處為所欲為……”
歸因輕踢馬腹，向著火球墜落的方向直直衝去。
“我們得在那之前，把這伙怪物給送進墳墓。”
【4】
“混蛋！這幫傢伙根本不聽指揮……”
吉卡·帕奇咬牙咒罵。接近300人的槍盾陣列被僅僅20餘只紅眼花了不到10分鐘就沖得七零八落、死傷慘重，而類似的情形他昨天下午就已經見過一次了。
“該死的雇傭軍！真不曉得你們這群人平日都在妓院裏練些什麼邪路子！”吉卡現年已有三九，待到二月開頭便到四十。他一邊提高了嗓門罵罵咧咧，一邊舉盾後撤。“那麼大個目標捅都能捅歪來！你們在床上也是這麼個準頭嗎？啊？”
“鏘啷”地攔下左右兩方同時襲來的攻擊，吉卡再次一個大步後退，與面前的紅眼拉開距離：“捅個人都捅不準，還當個鎚子的槍兵！到後勤團燒柴去吧你們這群白痴！我呸！”
實際上，雇傭軍一方的槍兵並非如吉卡所說的那樣準頭太差，而是他們對陣的紅眼無論是反應力還是移動速度都在規格之外——他們只要一擊未中，下一刻面臨的便是直接突到自己臉上、丟下長槍拔出手半劍的穿着全身板甲的紅眼，而這些紅眼怪物還會利用他們身軀形成的死角，以躲避從他們身後襲來的長槍刺擊。
雇傭軍們日常訓練的次數本就不如王立正規軍，他們哪裏見過這種陣仗，只得被逼的也拔出手半劍進行反擊，沒有嚇得抱頭鼠竄就已經要感謝諸神保佑了。
哦，這同諸神的庇佑可能沒有太大關係，要感謝的應該是國王下令賜予的大額賞金才對。
“該死的……停止後撤！別指望重騎兵團了，那幫雇傭軍廢物壓根讓不出路來——給我往前頂！首先把你們的武器統統對準敵人的胸膛！接下來只需要給我做一件事，那就是前進！前進！”
吉卡吼得唾沫星子都從武裝盔上的觀察窗里飛了出來，他的鳶盾表面已是傷痕纍纍，破爛得彷彿再砍上一劍就會從當中斷開。
混戰已持續了數十分鐘，而紅眼一方只折損了兩個槍兵。反觀吉卡統領的隊列，傷亡人數至少三十，且還在不斷增加。
“伯爵大人，這些紅眼太靈活了……”吉卡身旁的一名劍盾士兵叫苦不堪，作為站在隊伍最前排的盾兵，他必須比槍兵們更加集中精神，敵人的攻擊會從四面八方襲來，稍有不慎便會被捅成篩子。
“這就是我採取包圍戰術的原因！”吉卡氣不打一處來，他原本計劃用月牙形陣列在接敵後迅速包圍紅眼，以數量上的絕對優勢壓制住擁有可怕蠻力的敵軍，並且全方位的攻擊也能讓對方兼顧不暇，露出破綻。這也是他在昨日下午的慘烈戰鬥過後研究出的對策，雖說並非什麼妙計——
說穿了，就是拿人頭往上堆。
但投入實戰過後，吉卡被眼下的境地狠狠地抽了一耳光。
本為銳三角的紅眼陣列眨眼間變轉換成為圓陣——由於人數較少，陣型切換時所耗費的時間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變作對外圓陣的紅眼不僅抗下了圍攻，反倒憑藉離譜的戰鬥力將包圍圈撕開，把吉卡的部隊硬生生地扳回了月牙形。
這可不是什麼好笑的事情——斬落頭顱、刺穿胸膛、砍斷手足……地上的斷肢與殘屍越堆越多，吉卡一方的人數無時無刻不在銳減，其背後不是持續減少的數字，而是一條條逝去的鮮活生命。
“混蛋！這樣下去會被全殲……該死的，有紅眼往後勤團的方向去了！攔住他們！給我攔住他們！！”
儘管吉卡拼盡全力扯開嗓子大叫也無濟於事，他的聲線瞬間便被金屬相擊與痛哼慘嚎混成一團的嘈雜噪音給淹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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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量爆岩：顧名思義，為施放出固定數量爆炸岩塊的奇迹。爆岩數量為十顆，會在接觸到硬物時起爆，致死半徑約1.5米。施術者無法控制每顆爆岩的落點，只能大概調整打擊區域的位置，最大影響半徑為40米。爆炸的岩塊會產生高速擴散的灼熱氣浪以及令人窒息的濃煙並以此殺傷人員，岩石破片對着甲單位的殺傷力有限，但若被近距離直擊還是會有生命危險。此為戰場上最為常見的攻擊系奇迹之一，其消耗的精神力較少，禱文相對簡單，且無需輔材，便於施放。一般被用來打擊密集的槍盾方陣，或是迫使高速衝鋒中的騎兵隊列減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