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獨善
姜斐踏着輕快的腳步徑直向前,穆青州躊躇,她不是回後宮,她去哪裏?
朝臣和三皇子已經往另一個方向離開。
穆青州未走,心裏鬱郁,什麼都沒說清楚,她到底記不記得?她的樣子可不像記得。
他糾結,又懊惱自己怎麼像個扭捏的婆娘,抿嘴握拳追了上去。
她走的又急又快,裙擺像飛揚的風箏。
他夠不着追不上,他忿忿他無奈,一如今日的窘境。
他疾步,她卻突然停下了,他也倉皇停住,她停在乾清宮前高階最上,他停在石欄浮雕的廊道,在她的側方,能看清她的臉頰,能看到延伸向下的石階,能看到寬敞的廣場,甚至一覽無餘宮門的位置。
已是午後,暗灰色的雲遮住了太陽,漏下金黃色的陽光,灑在石階上,燥熱無風。
她低垂着頭,晃着腳踢着石階棱邊,沒有察覺到他。
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是個機會。
似乎不妥,她雖然看起來堅強無畏,可受到親人無情的對待,內心會很難受吧,是不是需要安靜或者安撫,他該上前寬慰?可剛才她冷硬的語氣,顯示是生氣了。
這是個問題,但這個時候還糾結那麼多做什麼!
他邁步,她卻似乎察覺了什麼,倏地抬頭,晃動的腳驀地邁了下去,人也消失了。
他急忙攀在石欄上探頭看去,她噔噔跑下十幾階,輕快的步伐,雀躍的神色,又驀地停住,緩了步子,懊惱蹙眉,臉色克制,可那平靜的神情下的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他詫異,他轉頭。
一道披甲頎長的身影,踏着穩健的步子走入了宮內,盔甲閃爍着銀光,威風凜凜。
她突然停下了,居高臨下矗立着,看起來有些傲氣,卻又十分自在自然,似乎知道他一定會走來。
他抬首,看到了她,絲毫不停頓,拾階而上,淡定從容,冷靜自持。
看着他們,穆青州突然覺得胸口,又悶又澀蔓延到喉嚨到眼眶,酸楚難受。
這種感覺很奇怪。
那些傢伙們看到他這個樣子一定會捧腹大笑的吧,那又怎樣!他們才不懂。
壓制住這青澀的感覺,再抬眼,觸及到了冷寂的目光,他緊繃著回視,對方卻只是輕飄飄的一瞥,又是這樣無視輕蔑的眼神,真是讓人喜歡不起來。
傲慢!他憑什麼!就因為他的父親是平川王嗎!
穆青州驀地轉身。
他不是逃,也不會放棄。
……
……
姜斐看着逐漸靠近的蕭殊燁,她垂下頭,忍不住踩着石階棱邊壓呀呀,心裏一團麻。
他這麼做有什麼好處。
他不這麼做她也不會同意嫁人。
他這麼做了倒是周全,可暴露出來的無意於冒險。
她該道聲謝,可道了謝豈不是說明她明白什麼,心頭一熱竟然忘了這個問題,她驀地轉身就跑。
“姜斐!”
她頓步,擰眉轉身看着他。
盔甲顯得他的肩膀胸膛更加寬闊,裏面穿着白色薄衫,他左手抱着甲胄。
他頭髮稍稍凌亂,鬢角汗濕。
一轉眼,對上他漆黑的,虎視眈眈,毫不退讓的眸子。
那眼神有點冷。
她心裏怔忪。
他輕笑一聲,“你跑什麼?”
姜斐抿了一下嘴,瞪着他,“我沒跑。”
“那是要出宮?可從皇上寢宮出來用不着繞這裏。”
他怎麼這麼清楚?
她深吸口氣,抬頭,露出笑容,眼底卻有一絲窘迫,“對,真巧。”
小騙子。
他似笑非笑,一步邁到跟前,覷着她微怔的雙眼,“你父皇在等着我。”
這是在提醒她,都是為了她嗎?事實也確實如此,她斂起笑,沉聲道:“我正要提醒你我父皇心思重,你這麼招搖,小心為好。”
她垂下眼,略感局促,再抬眼,就看到他雙眸含笑,頷首道:“嗯,多謝你特意在此等候提醒我。”
他微微一笑,繞過她往上走去。
這傢伙——
怎麼成了他謝她了。
姜斐忿忿追上去,“蕭殊燁,用不着。”
他斜了她一眼,那一眼與明暗交匯,似乎包含了萬種情緒,姜斐微怔。
她跟着,沉默着,頃刻后,從他身側探頭看着他,笑道:“蕭殊燁,來到京城我還沒有招待你,今晚正好——”
蕭殊燁頓住,目光陰鬱的盯着她,“你確定我還能走出你父皇的寢宮?”
她一僵,她可不相信他沒有準備,但這麼說,裝可憐嗎?
她微微一笑,“那我在外面守着,有什麼事你只管喊一聲。”
蕭殊燁微頓,眸光沉寂,“用不着。”繼續向前走去。
互相用不着是吧。
姜斐哈了一聲,抄手冷哼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還算不算朋友了?”
蕭殊燁冷冷的甩了一句,“你想說不算。”
姜斐頓時覺得胸悶發澀,她可沒想跟他吵架,何況也算欠他人情了,瞪了一眼他的後背。
她眸光一閃,哼笑道:“呵!不算就不算!”然後就看到他頓步緩緩轉過身來。
她第一次覺得這樣劍拔弩張的情形又透着莫名的吸引人的東西。
他看着她,清醇的嗓音,十分吸引人,“那算什麼?”
姜斐微怔,他的目光繾綣,她說不出話來,能算什麼?她輕輕的道:“蕭殊燁,謝謝。”
靜默片刻。
蕭殊燁微微一笑,十分冷峻的臉突然笑起來,說不出的陽光和溫柔。
她喃喃:“笑什麼笑!”
她只是謝謝他而已。
蕭殊燁轉身往前走,她默默跟着,等他進了殿內,她也沒有離開,坐在院子的涼亭里,有人奉茶有人端點心有人打着扇子
舒服又愜意,姜斐卻完全靜不下心來。
他穿着沉重的盔甲,還冒着汗,殿內還算涼快,可有沒有水喝?
她立刻指派一個內侍給趙友傳了句話。
她起身走到殿前,殿內沒有傳出聲音來,說明沒有什麼爭執和怒斥,說明父皇沒有生氣。
看來他還是有法子的,非得表現的那麼兇險,這傢伙就是要她認識到她欠着他是吧。
這時,殿門突然開了,兩名禁軍肅穆的走了出來。
不是蕭殊燁。
裏面守着禁軍?
姜斐的臉色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