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奇妙
江仲遠是真沒把和親延誤的事放在心上,一來廖常海作為此次和親的主使,事事上心,無需他操心,二來廖常海是個多疑的人,他要真上心了,恐怕就沒那麼自在了。
於是得了空閑去會見了幾名舊友,這些人都曾是鹿鳴書院時的學生,文學考究意見頗合得來,比跟廖常海聊天有意思多了。
回到驛站,已是夜幕。
他特意繞道,看了一眼公主的院子,亮着燈,說明人回來了,剛要走,突然傳出公主哭泣悲鳴的聲音,躊躇片刻,嘆口氣走了進去。
公主的侍女正焦急的站在門口,看見他如看見救命稻草,緊緊抓住他澀聲道:“江大人,您快勸勸公主吧,她回來就一直哭,連晚飯都沒吃。”
許是喝了點酒,滿腔家國情愁平添幾分蕭瑟,真是忍不住憤慨啊。
環顧四周,幽暗靜謐,只余內室低泣,縈繞心頭,叫人格外憐惜,忍不住就昏頭踏了進去。
進去后,恍恍惚惚,之後是怎麼坐下的,怎麼起了頭說起了國事,竟然記不清了。
只是怎麼也想不到會跟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坐在一起,談歷史潮流,談天下人才,說那高祖皇帝的英明神武,斥責當下權貴懦弱膽小,這就是他的心聲啊。
他此時的心情真是奇妙極了。
小姑娘的神情嚴肅而敬畏,說出的話更是直擊人心啊。
“江大人,我雖小可我也知,*******,*******,可就算我去了西涼,大衍衰敗之因沒有更改,最後也會任人宰割。”
“我從小耳濡目染,懂得要比尋常人家多,我父皇垂垂老矣,我太子哥哥心善平庸,多受皇后擺佈,我三哥哥倒是睿智果斷,可出生卑賤,又受皇后壓制,又如何在重重阻擾中翻身,他們都是我的親人,我並不希望他們生死相鬥,可我也知這天下要賢者居之,要許多江大人這樣為國為民的人才,才能延續繁榮。”
“江大人,我肺腑之言,並不是代表我願意赴死,我不願去也並不是我怕死,我只是覺得我去了西涼也是徒勞無功,我不想死的毫無價值,可已經到了這一步,我又該如何做?”
幕下明燈,朦朧之中,小姑娘抬頭望來,姣好容顏悲戚而無助,讓人動容。
“良將禦敵可滅西涼氣焰,天下民意可攻伐君心。”
小姑娘騰的起身,目光炙熱而鼓動人心。
讓人看着竟意氣風發。
“大人所言甚是,良將何在?民心何起?”
“忠勇侯和平川王是我大衍名將,民心之汪洋大海中投石自然激起狂浪。”
小姑娘的眼睛直直的,他亦心跳如鼓。
小姑娘的面容漸漸模糊,眼前突然就顯現出當年隨玄明先生策對時的景象,那時候意氣風發,圖強霸業,強國為民的胸中大義,如熊熊烈火。
可入仕多年後,竟偃旗息鼓了。
現實為官,他只是個小小郎中,被磨去稜角,漸漸圓滑起來,事事陳密於心,豪氣蕩然無存了。
現在竟然被激起了那種壓制藏匿的雄心,像是一下子拔高萬丈,豪氣衝天了。
窗軒何時開的,一陣陣涼風拂面,江仲遠猛地驚醒,竟醉到了這個程度,對着一個小姑娘胡言亂語。
他慌亂的移開目光,猛地起身,“卑職告辭”匆忙離開。
小姑娘喝止:“江大人!”
江仲遠垂頭懊惱,回頭看着公主,表情頗為狼狽。
小姑娘並未視之,而是垂眸落淚,語氣悲戚,“天下庸庸碌碌的人何其多,江大人如此通透明智的人卻也……呵,真是我大衍的悲哀呀。”
小姑娘猛地抬眸,目光犀利如炬,隨後一聲冷笑,轉身步入幕簾之後。
心中如被重石擊中,乏悶可泣,他後退兩步狼狽而逃。
片刻,阿雲入內打開窗軒,換了燈盞,掀起幕簾,空氣中絲絲葯香隨風而逝。
幕簾后,姜斐正緩慢的喝着茶,表情平淡,似乎剛才激情昂揚的她只是幻覺。
阿伍悄無聲息的出現,低聲道:“公主,信已放入江大人的房內。”
姜斐頷首,叮囑道:“阿伍,盯緊廖常海和江仲遠。”
阿伍點頭退下。
阿雲疑惑道:“公主,江大人一路上對我們頗為照顧,為何不直言要他幫忙?如此豈不是要現他於危難?”
姜斐笑了笑,眼中卻冷冽暗幽。
“傻阿雲,我們不是丟了寶物,尋人幫忙找回來,我們是在保命,眼前任何人任何事都要利用起來,況且我也不會真的殺他,除非有人阻我的路,我該不會手軟。”
“而且我所做的事,必將顛覆朝堂,又是誰敢為的,阿雲你要記住,我們此行,要抱着破釜沉舟的決心,我是如此,我也希望你和阿伍也是如此,你可明白?”
阿雲重重的點了點頭。
……
……
廖常海聽着手下的彙報,到底是幾個關鍵地方想不通。
三皇子與平川王勾結,這種機密要事怎會讓外人知曉,江仲遠雖然文酸一些,可為官多年知道輕重,怎會讓一個天真的小姑娘遞信。
可公主也不像作假,要真是作假……
想想又覺得好笑,未經世事,在皇室嬌生慣養的一個小姑娘如此會做戲,那還了得呀。
可事情雲裏霧裏的,實在讓人焦灼,事關重大,總要多方求證。
手下來報打斷他的沉思。
“江大人回來就去找了公主,待了一刻鐘才離去。”
廖常海一驚。
越想越覺得疑慮重重,難道公主還有什麼信息傳達給江仲遠,可平川王和江仲遠莫不是傻了要她傳話,可這種事情真真假假的才能騙人呀,萬一就是覺得如此不可信才要迷惑眾人呀。
這種事情可不能有一絲的懈怠,定要查證清楚,如此卻沒有實證,關鍵還是公主才是突破口。
可這個四公主在京城的時候可一點也不出名啊,對她知之甚少。
廖常海沉思良久,暗暗下了決心。
廖常海吩咐手下,“去盯着江仲遠,找機會去他房間搜查一下。”
手下頷首離開。
廖常海又突然喊住他,兩步上前低語一番,手下略微驚異,然後點頭出去了。
而廖常海神色深沉坐下來,執筆寫了一封送去京城的密信。
總要將發生的事和疑慮寫下來儘快送去京城,好讓京城那邊提前防備,再有實察說不定會有所發現,畢竟此去西涼是有要事要做,萬一事情有變,恐事辦不成還會丟了性命,他還謀什麼前程,還怎麼光大門楣啊。
再者,此去西涼,恐怕得耽擱幾日了,總得打好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