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滿載的希望和保家的禮物
第二章
山大王和保家的避孕套
正在等候火車的時候,後面似乎有隻手指悄悄的伸進了自己的后褲兜。這個賊業務應該很差,動作幅度有點大,幾百人嘈雜聲中,第一次出遠門的劉剛都察覺到了。賊好像不是在掏錢,更像是在抓癢。表姐表嫂和二哥他們都沒有發覺後面有人,劉剛聽人說賊有刀子。不要惹急了,往前一步轉過身來,就看到一張笑顏綻放的臉。
嘿嘿,不是說了嗎,下個月走,怎麼提前不告訴我好一起出發,不是班子。
劉剛樂了,原來是保家。一個村子伯伯的小兒,一起長大的發小。同一年前後出生,一起小學初中讀書的兄弟,感情得到消息來送自己了。
保家本來約好三月初四月中旬間出發的,他爸爸是鄉里衛生院的老院長,身材高大鬚髮皆白特別受人尊重的老中醫。脈掐的好,葯給的合適。保家高中畢業沒有考上大學,他老爸要他在自己衛生院學習中醫和把脈。可他好歹不幹,家裏條件特別好,劉剛穿破衣服的時候,他呢子大衣有好多件。三個姐姐都是醫生,一個大哥在蘭州大學讀書,82年的大學生一個縣城也就2個人,感覺上帝就眷顧了他們家。現在想想,應該有道理的。解放前保家她媽媽的哥哥去台灣,然後跟着一個傳教的老外去了馬來西亞,開放探親的時候,回來了一趟看她妹夫一家,已經是馬來國大區一個主教了。跟耶穌基督的人當然關係特別好,上帝照顧天下那麼多人,當然首先得照顧好跟自己傳教的子民,回來給了他家美鈔換成的人民幣。曉得內情的人有鼻子有眼的說,他弟弟把錢纏在腰圍,所以看到他大腹便便特別胖,感情都是錢撐起來的。他舅舅給了一簸箕錢,花花綠綠的,哪國的都有。問他那麼多錢放在那裏,很多人發揮想像,有說看見他媽放在神櫃底下夾層裏面。還有說他爸半夜放在腌鹹菜的罈子裏面,挖坑埋起來了。大家想像力不花錢,可勁想,好像自己看到錢的一根毛,自己也有錢一樣,羨慕四方八面了。
保家從來沒有正形,嚇了劉剛一跳,說:我下個月才能自由,就不等我一起南下。
劉剛把保家拉到一邊,無奈的小聲說:我是求了表哥的他們才願意帶我,我第一次坐火車,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只好跟他們了,她們又不會等,沒有辦法的。
那你先下去,找到事了我再去找你。
那你不要一個人坐車,外面流氓多,惹不起的。
保家笑嘻嘻的不以為意,我到時候也約人一起下,到了再聯繫。聽說上灣的早霞在惠州陳江鎮一個玩具廠打工,台灣人開的,說不定到時我去那裏找找她看看能不能進她們廠。
玩具廠都是女的,要男的嗎?
女的才好,你傻啊,保家邊說邊擠眉弄眼的,把一個什麼東西塞到劉剛褲兜裏面。
這個時候火車遠遠的鳴笛過來站台了,二哥在一邊招手作勢趕緊過來,保家笑嘻嘻的推劉剛快去。
劉剛邊走邊說:你給塞什麼了。
錢,10塊錢,路上買點東西吃,還有個好東西哩,你第一次見。
說這個話的時候,可愛的樣子變的深長意味的有點不知所以的怎麼形容。一起玩泥巴長大的兄弟,我先走了。
那個時候他爸一個月才60塊錢,種田的家庭一年到頭結餘有60就不錯了。離別總是痛苦的,情緒下起,就像開瓶的汽水有在冒泡,劉剛覺得那泡有從眼眶溢出來酸痛的味道。可沒有時間流,那從北方下來的火車,帶了一車車的鄉愁,滿列的不舍,混合著煙氣啃吃啃吃的過來了。
火車一停靠站台,幾百人一下子蜂擁而上,男女胸貼背的擠着。就跟肉夾饃一樣沒有一點嫌忌,從門裏能擠進去就謝天謝地。表姐表嫂都是養育過子女的人,身形偉岸。嘴裏罵著不知名的某某,老子長老娘短的罵著,直接在人群中給後面的人灌香腸一樣給灌進去了。身材小不點的可以腳不落地給穿串一樣串進去車廂裏面,劉剛和二哥在下面守着三捆被窩,眼看從門裏時間來不及插不上,急得蹬腳。二哥一貫機靈,有十幾個人從窗子裏面爬進去了,小鬍子在那邊不停的叫:
窗子是老子的人上去撬開的,上面有人接,一個10塊。馬上車要發了,快快,作勢往上扛人。
二哥無法,眼看山大王的窗子繞不過去,鐵警揮着八百年沒有洗過的爛旗,有氣無力的喊着,要發車了發車了。二哥咬牙給了他10塊錢,這10塊錢是他回去坐車的費用,不知道他送完車怎麼回去。二哥蹬下身子把肩膀伸過來,劉剛學着別人踩着肩膀送進窗口往裏爬。好在有餐枱接着,車廂裏面鬧哄哄的,都是農村過來的實在人,搭把手把他接着落了地。表嫂表姐早等在窗口把行李接了進來,好在虛驚一場,總算是人在車廂裏面,能跟着去東莞找希望的明天了。
綠皮火車一個車廂定額是118人,傻子都猜得到裏面估計快到300人左右,體量瘦小的男女娃幾乎腳可以不落地,轉身更是痴心妄想。車行幾公里之後,陸續有人分流到其他車廂,稍微有個空間。有座位的人,估計是北京山東河南那嘎達來的。跟着破爛的老爺車一路搖到湖北,已經是個個昏迷匝眼的,橫七豎八的坐着沒個正形。站着的人估計不知道站1200多公里之外到廣州是個什麼概念,劉剛覺得能行,種田農家子有什麼苦沒有吃過,不就是站着嗎。只是車廂裏面的怪味難聞,有大蔥和臭腳味,有6毛錢的方便麵胡椒味,早春雖然很冷,但車廂里剛剛擠上來的人個個汗流浹背了。
車廂裏面的人都是青壯年,結婚的好像只有一成左右,發育沒有成熟的,透過玻璃窗的陽光映射到少男少女的臉上。逆光閃爍間,能看到年輕的臉上有似乎未有褪去的柔弱胎毛。和劉剛一樣對前方充滿了期望,眼神更多的是迷茫無助的自卑,閃爍瞬間移動着不敢和陌生人對接。
劉剛走到洗手間,手不自覺的伸到褲兜裏面,摸到一個光滑塑料樣子的東西。應該是保家給的,看看旁邊沒人,拿出來一看,一個小指長的袋子包裝上寫着,計劃生育專用避孕套字樣。劉剛感覺後背有人在偷看,臉火燒火燎的泛紅。他是第一次見識到這個傳說中的東西,心說保家可惡,怎麼偷偷把衛生院的福利用品帶出來塞這個東西給他。初中三年,和同桌的女生都不敢講話,一對話臉就紅。他偷偷的回頭看了下四周,沒有一個人關心到窗子旁的這個少年,在其他人眼裏,他是那麼瘦弱。身高165公分左右,體重50公斤而已,連嬰兒肥都沒有。臉是白凈乾脆的天然白,不似種田農村娃應該有的黝黑皮實。此刻他心跳的厲害,偷偷升起窗戶,把那個東西迎風丟了出去。那個東西像南飛的雛燕掉下的羽毛,在風中上下翻折,火車挾帶的風把它送的更遠更高。人和萬物都在找他們該去的地方,這列火車滿載着人的慾望和迷茫,一路傾瀉着無盡的離鄉憂傷向前,更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