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火車可以承載各種色相
江漢平原敞開胸懷,是長江傾瀉直下衝擊而開的坦蕩平原。一路站到長江后,表嫂和表姐有點扛不住了,兩個腳又麻又酸,輪番着做金雞獨立狀移動着身體的重心。劉剛示意她倆靠着座椅背靠,邊分散下身體的重量,可靠走廊的河南口音的座客有點不高興了。再往我這邊擠不得,再擠我把座位給你得了。劉剛眼看不對,忙從隨身小挎包里拿出雞蛋油餅遞給那位大哥,求他行行好,給我姐姐靠一下。或許那人確實餓了,吃人嘴饞拿餅的那個手自然就短了一截,讓出些微身位,大表姐就勢把身體斜斜飄過去四分之一個屁股,擦邊能坐不坐的蹬下了身子。
晚上很快降臨,車行到湖南時候,明顯過隧道就多了起來。湖南的山相比北方算是秀麗的,依舊是一個大而無垠。在學校的時候看過一篇報道文學體裁的小說,應該講的就是這些大瑤山隧道吧,所有入目可及的都是新鮮的。對劉剛來說,興奮漸退漸散,疲意慢慢侵襲而來。熬過一夜后,感覺腳大了很多而且酸麻脹,想來必然是長時間受力積血積液的結果。伴隨着頭昏眼花身前身後,是幾個小姑娘模樣的人,靠也不敢靠,偏偏頭執拗的搖搖欲墜。
車到郴州時候,已是子夜了,乘警也不推小車買盒飯和零食水來回穿梭了,很多人就地在過道席地而坐,表姐和表嫂也背靠背坐在走廊上。劉剛實在站不住,看看那裏有舒展下身體的地方,抬頭一看,不由的佩服有位小兄弟,居然他把身體能塞到頭上面的行李架上捲曲在一起。感謝行李架的結實可靠,把人逼得自學了柔術,既然天上有人能上得去睡,地下自然也能,果然有好多三座椅子下面,有幾個人把自己身體塞進去睡了。
劉剛看自己旁邊的三座椅子下面是空的,雖然臭腳哄哄襲人,但那塊空地可是能舒展自己身體的伊甸園。顧不了那麼多,他趕緊先把腳往裏面鑽,上帝眷顧體型纖細的人,居然是福地洞天,總算是可以捲曲着身體躺平了。那地板前後散發而來的腳臭味,和暈車嘔吐滿地的腹泄物也不磣的慌了,只求一路能睡到下站,算是佔了國家的便宜,權且是半個卧鋪了。
剛剛眯眼不及半個小時左右,車廂前端一陣騷動,鐵警在那邊吆喝着走道讓開,兩個義正辭嚴表情嚴肅的鐵警,押了一個30多歲左右的青年過來了。那人穿着淺黃卡其棉服,一條燈芯絨的褲子腳下蹬的是雙大頭毛靴,翻着絨毛。再往上看就看不清那人長的啥模樣,眾人唧唧嚓嚓的猜測,過去好久有消息靈通的人說是那人在家鄉犯事了。有聰明的就說不是殺人就搶劫強姦,敢情他給人家安了這麼多罪,不知道要殺他多少遍才能得到上帝的救贖。大表姐和他弟媳對劉剛說:南下打工的什麼人都有,躲債的仇殺的,奸私鬥毆的。以後碰到不了解的人,說不定就有類似大神,可得小心十分啊。
一路熬到天亮,7點左右就有乘務員過來打掃,行李架上的和座椅地下的全部都得出來。每個人都是蓬頭垢面,表姐要劉剛洗洗臉上的污垢,要不然人家以為山西挖煤的下廣東了。好在王老二不嫌王老三,大家都是受苦人,沒有一個好相。車廂的人應該沒有尋親的乾淨人,大家都似逃難的打工仔。劉剛頭昏腦漲的一天,什麼都吃不進,假使勉強吃了估計會吐出來。盤纏有限,前路未知,不敢多花一分錢。只是口渴的厲害,乘務員的小推車裏只能看看,安慰自己看一眼,隔着時空用意念喝他一口,哪怕那瓶水是2塊錢,小褲衩縫好的錢絕對不敢也不好拿出來。
車行已過樂昌,挨次到了坪石鎮,才看到廣東的山比較苗條秀麗。二月南方氣溫已是比較高了,身上的毛衣得脫下一件才好,有回家過年返程工廠的人說,在過花都廣州就不遠了。還說廣州的摩天大樓仔細看要望掉帽子,高的能矗到天上去。大家都興奮了,只有在電視上看到的,自己能看到實景,下次回家過年也可以吹吹。還能發揮一下想像力,那樓絕對比美國的還要高三尺,能說的這麼清楚,他絕對是從樓梯一步步走上去的。那樓梯得走半天,說的越詳細越好,有仰慕的小姑娘才好騙到家做媳婦,因為他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仟韆仦哾
廣州自然是很快就到了,在流花車站倒車東莞,依然是增城直下萬江,車上的人陸續有挨次下車的。人說近鄉情跟怯,這個是人家的故鄉,跟自己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劉剛心底揣測,見了表哥不知道會不會給他為難,總之要他照顧,一下子三個大活人,要吃飯住宿找工作,而且都是一點點羞澀盤纏,不知道如何堅持是否能儘快進廠工作。不知道工廠如何招工,是要長得漂亮的還是要學歷高的,聽說男娃行情太臭,都喜歡招女生。不敢想的問題偏偏縈繞在腦間,不知何時,那東江跨橋上的三個字,高埗鎮橫匾已經在眼前了,劉剛不由心底說:高埗鎮,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