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章
初雪怡第一次見安近月的時候詫異極了,她不知道她竟然是這樣樸素的一個人,莫名地想起袁向北的書房,也是這樣自然大氣的樣子,也是這樣渾然天成的美。
按理說她不應該是美的,因為她的整個左臉都是傷疤,真的應該丑,可是她從容自在,婉轉溫和,那全身的氣度是極美麗極自信的女人才會有的,令人不知不覺地忘了她的醜臉,而覺得她美麗動人。
兩個行了相見的禮節,安近月喚清輝給了回禮,是一支通體透明的白玉釵,盛在普通的檀木盒子裏,沒有什麼特別,只是那盒子上面雕刻的孔雀栩栩如生。
初雪怡見了那盒子就吃一大驚,抬眼看袁向北,後者抿緊了嘴,一言不發。
躊躇了一下,初雪怡就含笑說:“王妃這釵不像是現在的款式,我看着珍貴的很。這白玉是上好的,而且這形狀又這樣難得,若是祖上傳下的古物,恕雪怡不敢收下。”
“妹妹言語真讓人歡喜,我看這釵雖古樸但輕便實用,送給妹妹實在是再合適不過的。”
初雪怡一時不知道該怎樣接話,只好一味盯着袁向北。
袁向北皺緊眉頭:“一個玉釵罷了,是王妃的心意,你領就是了。”
初雪怡內心詫異,看安近月神色,似乎並不知道這盒子與袁向北的關係,然而她明明看的出來,這個檀木盒子和袁向北成婚前夜裏拿給自己的是完全一樣的。
不過那個盒子裏裝的是一支金步搖。
她當時拼着讓袁向北不痛快也拒絕收那個盒子,誰知到了今天,卻又要陰差陽錯地收這樣相同的另一隻盒子。
這是袁向北母親的遺物,想來只有兩個,分別給了她們兩人,鬼使神差地卻都到了自己的手裏。那步搖雖然她百般拒絕,可是袁向北最後請求寄存在她那兒。他那樣的一個人,若真的央求什麼,也沒有人能真正拒絕。
初雪怡百般無奈,卻只得收了那支白玉釵。
清輝稟告安近月說早餐備好了,安近月依禮笑着留客,可袁向北一力拒絕了,和初雪怡告辭出門。
到了梅香苑的門口,初雪怡破例請袁向北進去喝茶。
君山銀針,端的是茶香清高,如雲似霧。袁向北着看那白玉杯子裏的銀針沉浮,忍不住笑意滿滿。
初雪怡從內室里拿了另外一個盒子出來,把兩個盒子並排擺在高几上,輕輕對袁向北說:“王爺把這兩個盒子一併收回吧!”
掃了那盒子一眼,袁向北笑:“你沒事又拿那勞什子出來做什麼?又要費我許多口舌。”可那言語間不似煩惱的樣子,只是一味調笑。
“王爺不要玩笑,雪怡說正事呢!”
“嗯,正事,你的傷好全了嗎?我近日要進宮一趟,你可想去走走?”
“王爺——你莫說笑!”
“雪怡,太后見了你,自然知道你的為人,對我們必定大有好處,這不是最大的正事嗎?”
“王爺答應,由我自由選擇。”
“好——那你的選擇是什麼?”袁向北笑着問。
初雪怡把兩個檀木匣子向袁向北的方向一推,卻不說話。
袁向北看着那盒子,靜靜地笑起來,半晌才停住笑,走到初雪怡旁邊,卻蹲下來,仰臉看她:“雪怡,你真的不給我機會?”那話是極慢極輕地說出來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初雪怡耳朵里卻是有千斤重的分量。
他的眼睛裏依舊是笑意滿滿的,看不出任何羞惱不堪,正像那一日自己萬般狼狽地去求他,求他不要讓自己受流放刑舂之罪時,他也是這般表情。
初雪怡逼迫着自己始終面對着他,面對他溫柔而執着的眼睛,艱難地搖頭,但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袁向北低頭“嘩”地一下笑開來,彷彿是非常有趣的事情,初雪怡對着他的笑有一點尷尬,搞不清他的意思。
“你不是答應我要思考三個月嗎,時間還沒到,你現在的回答,不作數。”他依舊帶着笑說,好像有一種難以抑制的開心。
初雪怡一下子惱怒起來:“王爺以為雪怡是見風使舵,三心二意的人嗎?莫說是三個月,就是三年,三十年,雪怡的心也不會改變。”
她的臉因為激動有一點點紅,為了掩飾這一點紅,她說話的時候微微偏過頭去。他也隨之偏過頭去看她的臉,終於完全收斂了笑意,臉上是認真的表情,輕輕說:“自然是如此。”
她耐不住起來:“王爺既知道雪怡的為人,還請收回這一雙首飾。”
他低下頭來,右手又蜷起來,大拇指挲過另外四個指頭。
她突然有一點緊張,不知道他又會說出什麼話來。
袁向北站起身來,到高几的對面坐了,手掌覆蓋住那木匣子,輕輕摩挲:“待到你走的那一天,還給我也不遲。”
那話里並不帶有什麼寂寥的味道,但聽到初雪怡的耳朵里就有了蕭條之意。她沒有再說什麼,心裏煩惱,為自己的優柔寡斷,也為自己的冷酷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