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絕境重生(下)
?宋九娘恨聲道:“你這個惡賊,毀人清白,害我追了這麼遠的路,流落到這荒洲野渚上……你裝瘋作癲,誘騙於我,我……我定要將你押回姑臧城,將你的惡行公示天下……”想到剛才自己還生出了一番同情心,更覺得這惡賊罪無可恕,宋九娘強忍住欲哭的衝動,手中短劍揮舞,恨不得在他身上捅出數個、數十個透明窟窿來。
那惡賊看着宋九娘一副兇巴巴,似與之有着莫大深仇的樣子,臉上閃過驚疑不定的神色,似墜雲霧之中,又如丈二尺的和尚摸不着頭腦,避着小姑娘的劍尖,小心翼翼地道:“姑娘,你……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宋九娘道:“決計錯不了!你這惡狀,便是化成了灰燼本姑娘也識得出!昨晚行惡被我識破,你倉皇逃竄,路上除了衣冠面罩,我便認你不出了?你那破喉嚨只需冒出一個字來,本姑娘便能聽得出來!還是乖乖就範,隨本姑娘回姑臧城官署聽候發落,否則一旦陰家抓獲了你,以陰家手段,定叫你下場難看!”
那惡賊聽宋九娘說得言之鑿鑿,斬釘截鐵,心中的疑慮更盛,然而他對這小姑娘所說之事一無所知。又聽得這姑娘口中不時蹦出幾個古詞,遣詞用句與他過去接觸的有極大的差別,口音更是奇怪之極,偏偏他卻能完全聽懂,真是奇哉怪也!
這惡賊忙問道:“什麼陰家?什麼姑臧城?你說的是些什麼,我怎麼都不知道?”
宋九娘聽他說話古里古怪,以為這惡賊還是在裝傻充愣,哼了一聲,道:“除了涼州姑臧城,你莫非還在他處做過惡事?着哇!原來是個江洋慣犯!……”雙眼死死地盯着他,一副你死定了的表情!
這惡賊道:“什麼涼州姑臧城,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等等!”這賊雙眼一亮,似忘記了脖子上的痛楚,大聲說道:“你說的中‘涼州姑臧城’?!!”
這惡賊突然一驚乍,倒將宋九娘嚇了一跳。小姑娘吭哧倒坐在鋪了一地的蘆枝上,大聲道:“你住了,不許動!”
這惡賊完全沒有理會宋九娘驚怕不已的表情,口中兀自喃喃自語:“涼州姑臧城,武威涼州區……是了,龔教授曾說過,歷史上甘肅曾是涼州的一部分……”
這惡賊突然腦中轟然一聲巨響,聯想到那個當前“流行詞”:“天!難道是這樣?!”一時間千念百轉,臉上表情變化多端,極為生動。
宋九娘見對方神神叨叨,言形無狀,心中也在亂想:“難道他……真的瘋魔了?……”
為證實自己的猜測,這惡賊學着宋九娘的語調,斟酌道:“姑娘,你別怕。我只是想問問,涼州姑臧城,是不是甘肅省武威市?”
宋九娘對“甘肅省”所謂何物全然不明,但“武威”二字卻是常念嘴邊的,順口回道:“謬也,是涼州武威郡姑臧城!”
那惡賊自語道:“涼州……武威郡……姑臧城……唐朝?宋朝?元明清?哦不對,元朝設行省制度,已沒有涼州了……”又問道,“小妹妹,現在是什麼時代?”
小姑娘也不知道“時代”為何物,一臉的茫然。與這賊子說了會話,也覺得這惡人雖然瘋魔了點,但也並不是那個邪狠。因此,她的回應也就逐漸自然了。當然嘛,這惡人說不定還是扮作狼外婆的大灰兒郎,小姑娘手中的短劍仍然是握得緊緊的。
那賊子打量着小姑娘,梳着雙環髻兒,曲裾深衣,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模樣兒精靈可愛,臉上帶着淡淡的馨香,覺得極像鄰家的小妹妹,忍不住想去摸摸她的小腦袋。但瞧着小姑娘一臉的警惕,手中閃着寒光的短劍,脖子上傷口仍在痛,他可不敢造次,這種想法只好擱在心裏頭。
那賊子道:“那你總知道當今年號是什麼?皇帝陛下是誰吧?”
宋九娘道:“現在是大晉建興十年,可惜聖天子愍皇帝陛下已被胡虜所殺。原來的大丞相五年前便南渡建康登極為帝,改元建武……淫賊,你問此典故,有何企圖?”
那賊子喃喃道:“建興十年,愍皇帝?……西晉?……南渡建康,東晉?天啦,兩晉南北朝!”這惡賊一激動,便跳將起來,全然忘記了宋九娘手上的短劍。宋九娘見這賊子又瘋魔了,手上又是一揮……
那賊子又是一聲慘叫,再次捂住脖子。
宋九娘雖然討厭這惡賊,但兩人在荒郊野地,人煙隔絕,有這人陪她說說話自然最好。見賊子兩次為她所傷,心中頗有些過意不去,小聲道:“你……傷勢重否?我有言在前,你偏是不聽,活該如此!”雖然嘴裏這麼說,但還是從懷中取出一方手絹,替他包紮。
這惡賊嗅着宋九娘身上馨香,覺得這小女孩較之過去所接觸的女性,別有一番姝色。在給他包紮傷口時,一股淡淡的溫馨在他心中緩緩升騰。
宋九娘感覺到了這賊子的目光,臉上一燙,幸好在夜色中看不出來,口中嘟噥道:“看什麼看,再看將你眼珠子挖出來!”
那賊子笑道:“好,我不看不看,你是姑奶奶,我怕了你了!”
宋九娘撲哧一笑,道:“本姑娘有那麼老么……好了,你自己不要動,待傷口結了痂,復愈便快了快了!”
那惡賊摸摸脖子上的手絹,感覺小姑娘包紮的技術實在不怎麼樣,但傷口倒是掩住了,道:“謝謝了,小妹妹。你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
宋九娘啐了一口,道:“你這惡賊,又想打什麼壞主意?是否還需本姑娘再往你脖子上補一刀!”
那賊子忙道:“我什麼主意都不打,小妹妹要是不信,就用繩子將我綁起來得了!”
宋九娘道:“這荒郊野地,哪裏去找繩子?再則,若是……若是你趁機發難,本姑娘豈非遭你的道了?”那賊子笑道:“不會,不會,你看我手無縛雞之力,怎麼是大俠你的對手?”
宋九娘眨着雙眼,道:“你叫我大俠?”
那賊子一看有門,道:“是啊,小妹妹是姑臧城裏鼎鼎有名的俠女,仗劍一出,惡人伏誅,我可是早有所聞了!”
宋九娘傲然道:“那是當然,在姑臧城有誰不知我宋九娘大名,本姑娘仗劍行千里,除暴安良,專門對付你這等惡人!”說著臉上便覺微微發紅,她長這麼大,去得最遠的地方只不過是姑臧城東南的倉松縣,彼處距姑臧城也不過幾十里地,這話可就說得有些大了,幸好在夜色中,那惡賊看不出來她紅臉。
那賊子連忙附應道:“是啊,宋九娘的俠名我早就如雷貫耳了,卻不知道原來就是你啊,今日一見,果然聞名不如見面,你就是惡人的剋星!幸會!幸會!”他倒全然沒有將自己歸於惡人一類的自覺性。
宋九娘突然道:“不對!”
那賊子疑道:“有什麼不對?”
宋九娘道:“剛才你說你‘手無縛雞之力’,你可是打傷了陰府幾個府丁,又跑了這麼遠的路。豈無縛雞之力,莫非你又想誑我?”
那賊子見宋九娘年紀雖然小,卻極是精明,戒心也重,一下子就抓住了他話語中的漏洞。他見機得快,忙說道:“我說的可是大實話,可不敢誑宋女俠你,現在我已餓得前胸貼後背,手腳發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是什麼?”恰在這時,肚子裏適時傳出一陣咕嚕聲,宋九娘道:“油嘴滑舌的淫賊,餓死活該!”不過對他的戒心也鬆了些,收起了短劍。
那賊子拍了拍心口,暗嘆一聲:“這古時的女子,卻也不是省油的燈啊!”
過了半晌,宋九娘才發覺自己被他誑取了名字。在古代,女兒家的名字是不能輕易告訴陌生男子的,雖然宋九娘平素大大咧咧,但終究還是一個女孩子,臉上不禁陣陣發燒。被對方佔了這麼大個便宜,不討回來便真對不住自己了。
於是,她鼓足勇氣道:“你姓甚名誰,還沒有告訴我呢!”
那賊子幽幽嘆了一口氣,抬頭望着黑幕中浮現的繁星,聲音有些落寞:“我嘛,我原來名字叫張駿,如今……卻不知我自己姓甚名誰了……”
原來這賊子已非原來的偷香淫賊,而是在正午的日蝕異兆時,天雷地龍炸響間穿越而來,不知何故附身到那偷香淫賊身上的現代人張駿!
後世的張駿是中國xx地質學院的學生,專門從事地質物理研究,本來是隨導師和同學前往甘肅民勤腹地的大沙漠中進行地質科考,在巴丹吉林沙漠與騰雲格里沙漠之間的雅布賴山附近遭遇了龍捲風暴。正是這一場風暴將他和兩個同學----王錚和崔瀚先後捲走,風暴過後,他發現自己已脫離了原來的空間,竟然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大晉朝,附身在這個被宋九娘稱為“淫賊”的不明少年身上。
“穿越”一詞極為時髦,在他的那個時代,流行“生穿”、“死穿”、“各種穿”,對此他是不屑一顧的,網文穿越只是覺得好玩,滿足世人讀者的好奇心而已。卻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也穿,這種天地雷神各種劈的“死穿”,夠驚世駭俗的了。如果現在說出來,別人定會將他當成“妖人”給生生剁了。
沒想到宋九娘也是一臉的驚訝:“你叫張駿?涼州府君的少公子張駿?!”
(戰場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