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節 夜探馬府

第五十八節 夜探馬府

?夜黑風高,姑臧城的夜風比白天要猛烈得多,從祁連雪峰拂來的陣陣涼風,驅走了白天的暑氣,送來了一個清爽之夜。這正是入睡的好時辰,大多宅邸的主人都進入了夢鄉,偶爾傳出一兩聲犬吠,卻讓這個夜晚顯得更加寧靜。

然而寧靜也要分地方,對於城東北的馬主簿府上來說,卻是另一番光景。馬府這一夜晚註定要被幾個不速之客擾得雞犬不寧。

莊院內的樹木迎風,沙沙作響,門檐上的燈籠搖晃不止,林間光影斑駁,忽明忽暗。

幾道探爪從牆外飛起,越過牆頭,牢牢地扣在滴水檐下緣,隨即三個黑衣黑褲,黑巾罩面的黑影攀繩而上,翻過牆頭,縱身一躍,穩穩地落在院中。

一隻大狗雙耳猛然一豎,突然立身,剛張開大嘴,一道寒光便破空而入,從其口中刺入,那大狗嗚嗚幾聲,倒地掙扎數下,漸漸僵直。

三個黑影背貼牆根,避過燈光及巡守護院,悄悄潛入馬府內院。馬府內宅只有門檐上的燈籠亮着,燈光之外漆黑一片,廊樓閣院迂迴往複,林木森森,暗夜之中形如迷宮。在這種景況下,三人被發現的機率極低,有利也有弊,庭院建築太過迂曲,對建築不熟悉者極易迷路。這不,三人一線如銜尾相繼,穿廊繞柱,逡巡往複,在其間耗了大半時辰,終於在一處迴廊下止住了。

中間那黑衣人身材嬌小,一直踩着前人的腳步潛行。當前者止步時,他仍下意識前行,冷不丁便撞在前人身上,低聲責怪道:“怎麼不走了?”

前者下意識撓撓頭道:“這處地方,怎麼與昔時不一樣了……”

中間那人又急又氣,用手中爪柄在他腦上輕敲一記,道:“你初時不是講都來過了幾回么?怎地還找不到方位了呢?”

前者道:“昔時都是白日經過,現下夜黑風高的,再說了,白日裏豈能在別人的府上什麼地方都走個遍?迷路了也很正常嘛!”

中間那人氣呼呼地道:“早知你如此不濟,我就不該與你同行。你在此等着,我自己去探路!”說著便要離隊,最後面那人忙拉住他,低聲道:“九兒不可莽撞!這畢竟是在別人府上,大家須得行動一致,相互間照應着……”

正說著,便聽得前面傳來腳步聲,這人忙將前面二人推入迴廊外的樹叢中。三人剛藏好身子,兩個提着燈籠拎着哨棒的護院巡值便從三人身前慢慢走過。

待得待巡值走遠,前者心中一動,忙對同伴道:“着哇!抓一個舌頭回來問問不就知道地牢在哪裏了么,我剛才怎麼想不到呢?”

話剛說完,最後那人已離了藏身之處,潛行如風,撲向左邊廂的一排房屋,未幾便拎着一人奔了回來。那人將俘虜扔在地上,道:“舌頭抓到了。”前者見他動作如此敏捷,暗暗乍舌道:“幸好邀了公耀一起前來,否則以我的身手,還辦不成這事!”

原來這三個夜行邑里的黑衣人,便是張駿和宋恕兄妹。黃昏路過馬府門前時,張駿便笑問宋九娘願否再行俠一次,將慶薄寧塔被馬府抓押一事的因由講了一遍。宋九娘一聽同情心登時爆棚,加之她又多日未行此等好玩刺激之事,連忙答應。她怕宋恕回去告訴阿爺,又積極慫恿張駿說服宋恕加入。

按宋恕的本意,認為要救慶薄寧塔自可以通傳姑臧縣署,由官署出面解決,而深夜潛入別人府上的行為實是下策,若被發現將有損宋氏名聲。然而一來他與張駿年紀相仿,也有好奇之心,又架不住張駿與宋九娘的輪番誘勸,於是報着保護妹妹及張駿的駝鳥心態,也參加了穿堂入戶的偵察小組。

被擄來的舌頭是馬府中的一個青衣小廝,此番睡意甚濃,被宋恕摜在地上,居然未醒,動了幾下眼皮也沒有睜開眼,口中嘟噥道:“阿花別鬧了,爺明兒再弄!”翻了個身,繼續做他的春秋大夢去。

宋九娘便折了兩根草莖,插到那人的鼻孔里,輕輕撓動,那個鼻孔發癢,終於打了兩個噴嚏,雙手往前一抱,差點便將宋九娘抱在懷裏,嚇得宋九娘往後跳了一步,朝他胸口踢了一腳,那人如落地葫蘆打了兩滾,後背撞到迴廊木柱上,身上吃痛,終於清醒過來。

這馬府小廝前半夜在相好阿花身上鬧騰了一陣,回來後身子正乏。正夢見阿花扭着雪白的身子在他懷裏拱來拱去,見他不為所動,又用髮絲撓他的痒痒。他開始還假裝不受,後來忍受不住出手,卻被阿花踢了一腳,正惱阿花怎麼踢他。睜眼卻見自己並非在阿花的溫柔鄉里,而是靠在硬冰冰的迴廊石台上,眼前正站着三個只露出眼睛的蒙面人。

這小廝嚇了一跳,正欲呼喊,宋恕忙用手捂住那小廝的嘴巴,用探爪柄端抵在他的后心,低聲喝道:“別出聲,否則要了你的小命!”

小廝見府中來了竊賊,雖是驚懼無比,但受制於人,焉敢不從,求生的願望使他連連點頭。

張駿蹲下身來,低聲問道:“昨夜至你府上鬧事的漢子,現被關在何處?”

宋恕鬆開捂住他嘴巴的左手,右手的探爪柄在他后心輕捅了一下,那小廝眼睛睜得大大的,顫抖着道:“死……死……”

張駿以為慶薄寧塔已然被害,驚道:“你們已經殺了他?!”

那小廝連連點頭,繼而又連連搖頭,張駿逼問道:“那人到底是死是活?”

那小廝道:“各位大爺好漢饒命,小人不知!”

宋九娘惱道:“你既不知,怎麼說又他已死了?老實交待!”

那小廝哆嗦道:“漢子……沒死……落在六郎手裏,要死……”

宋恕道:“你只需說出現下那漢子被關在哪裏了,我們便饒你一條小命!”

那小廝顫抖着抬手指着東邊的另一排廂房,道:“關……關……房中地牢裏……”

三人見問出了所在,忙將他拎了起來,這小廝以為這伙強人就要滅口,嚇得下身一濕,竟然昏了過去。

三人見這小廝如此膽小,不過也省了不少麻煩,於是將之拖進樹叢中藏好,便潛往東廂一大排房子的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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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處貌似馬府府丁部曲居住的偏廂下房,房內鼾聲正此起彼伏。依那小廝所供,那地牢正是在廂房之內的地底,若要從一眾家丁所居之處救人而不被人發覺,還真有些棘手。

宋氏兄妹正思索如何行動,卻見張駿從懷中取出一支吹管,將迷煙吹入。這吹管和迷煙,還是他在自家府上張羅收拾時,從百寶箱裏找到的一柄“利器”,這一刻又派上了用場。

宋九娘看到他此番動作麻利無比,復又想起了那晚在陰府別院內與他的初次相遇,心中不由地對他鄙夷了一番。

稍待了片刻,確信迷倒了廂房府丁,三人便用浸濕了的布條掩起了口鼻,躡足潛入房中,這廂房呈通條狀,橫着許多草席。馬府的府丁部曲大半裸着身子,睡得正香。宋九娘甫見,“啊”了一聲,不敢再看。宋恕忙一手遮着她的眼睛,一手拉着他的手臂穿過通堂。

通堂正中間突兀地砌着一間磚石小屋,鐵柵門上加了一道銅鎖,想來便是那地牢的入口。宋恕抓住鎖環發力一擰,將銅鎖擰變了形,打開了鐵柵門,內中出現一條通向地底的石階。

宋九娘到了地牢口,方敢睜眼。三人各自抖開了火熠,沿着石階向下,雖隔着濕布,但內中的一股霉變氣息仍很濃烈,聞之欲嘔。地牢中用大青磚分隔成了八九個隔間,每一個隔間都用草帘子隔了起來,那草帘子上都結了一層白白的黴菌,可見地牢中環境之惡劣。掀起一道草簾,裏間用鐵鏈吊著一個形銷骨立的男子,耷拉着腦袋,一頭亂髮遮住了臉龐,也不知是死是活。

三人將草簾一個個揭開,心中越來越驚。

這馬府的地牢,每一個隔間內都用鐵鏈吊著一個生死不知的男女,整個地牢滲透着一股陰測測的氣息。

堂堂涼州少府主簿的府邸,為何要修這麼一個地牢作為禁錮之所?這些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男女,又是什麼人?

但現在卻容不得三人多想,馬府地牢陰森詭異,不宜多留,還是先將慶薄寧塔救出要緊!

終於在倒數第二個隔間內發現了被倒吊在橫樑上的慶薄寧塔。這慶薄寧塔已近赤裸,遍體鱗傷,胸口更是用鐵鉻燙得焦糊一片。張駿用手探了一下他的脈搏,發現還在微微脈動,心中鬆了口氣,忙與宋恕將之放下來。

宋九娘卻舉着火熠一直走到最後一處隔間,發現這隔間的草簾卻是新掛的。掀開草簾,內中並無囚禁之人,兩堵泛着青光的石磚牆上方各釘掛着一盞油燈。

這時張駿與宋恕已將慶薄寧塔扶到隔間外的通道上。這慶薄寧塔被馬家六郎施了大半夜的酷刑,若換了一般人早便被折磨死了,但慶薄寧塔皮糙肉厚,受刑時還一直怒罵不休。同樣,若是換成一般的劊子手早已惱羞成怒,要麼一刀結果了慶薄寧塔,要麼使出更多的手段來折磨。偏偏這馬家六郎是個變態的主,越是受罵心中越是暢快,用了七八種型具后,見到這慶薄寧塔還經受得住。知道下人找到了一個不錯的施虐對象,心情極為不錯,若不是馬主簿召人相喚,恐怕到現在還在地牢中對慶薄寧塔用刑呢!

慶薄寧塔被通道中的冷風一吹,又被二人相繼掐其人中,不多時清醒過來,又要張口怒罵。張駿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巴,低聲道:“噤聲,我們來救你了!”

見慶薄寧塔睜着一雙牛眼不敢相信,張駿忙揭開頭罩,道:“是我!昨日接你妹妹報訊,知你被馬府捉了來,這便和幾個朋友來救你出去。”

慶薄寧塔認出這人便是那日救他妹妹的恩公,心裏一寬,激動道:“多謝恩公相救,俺這一條命,以後便是恩公的了!”

張駿笑道:“先不說這些,我們出去再說!”又拉回面罩,與宋恕將慶薄寧塔攙扶起來。二人剛走得幾步,忽然意識到似乎少了什麼東西。還是宋恕反應較快,低聲問道:“九兒到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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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胡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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